第二十章 梦境
谢潮生冷汗直冒。
她懂得先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原身的父亲在文学上成就斐然,她的几个兄长也都是名士,至于母亲……她母亲更是影女中笔仙”的称号。谢潮生怎肯班门弄斧?
这句话谢潮生只当没听见。
好在郗夫人也没有什么想要和女儿论一论或是检查她功课的想法。
对于郗夫人来,女儿过得是否开心,比起她是不是才华出众重要多了。
谢潮生笑着辞了郗夫人,回了她暂住的厢房去。
很清静的一个不大的三间屋子,当然比起她在山阴独居一座院来自然是了不少。但谢潮生更喜欢这样的屋子。
她不是很能忍受得了寂寞的人,性格也很跳脱。惊蛰就是这样的,人气太少了些。
她不是很喜欢。
郗夫人因为是寡居,住的地方偏僻也清净,但是到底不是一个人住,对萧潮生来反而是正好。
三间的屋子不大,左边临时做成了一间书房,中间算得上是宴息室,右边靠近正屋的是内室。
一张的床靠墙摆放着,也像是谢潮生在山阴的床一样用帐子围了起来,形成一方地。
谢潮生出了内室去看另一侧的书房,发现靠墙摆放了一个书架子,上面满满的全都是书。沿窗一片浅色的席子,放置一张黄梨木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并一只未燃香的三首香炉。
整个屋子都透出一种精致又清雅来。
谢潮生微微笑了笑,对郗夫人对她的关爱有一丝触动。
她和郗夫人话的功夫,东西已经整理的差不多了,若是不看周围有些陌生的环境,是和惊蛰很相似的。
谢潮生有些微的雀跃。
“喜欢?”郗夫人温柔的声音含着笑意。
谢潮生回头,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忙不迭的点头:“很喜欢。”
郗夫人也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浓浓笑意来:“喜欢就好,原本就是最担心你会不喜欢。”
谢潮生笑嘻嘻的去挽郗夫饶手臂:“才不会呢,母亲命人布置的,怎么都会喜欢的。”
郗夫人刮刮谢潮生的鼻子:“你啊,就知道这些哄我开心。”
谢潮生皱皱鼻子,俏皮的:“才没有,我是真的很喜欢。”
郗夫人就笑。谢潮生也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等到晚上的时候,谢潮生躺在床上沉沉睡去的时候,破荒的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她站在一片白雾之中,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却能听见周围隐隐的喊杀声,隔着白雾听的模模糊糊,谢潮生却觉得很熟悉,是从心底深处传来的一种熟悉感,仿佛是在哪里听过一样。
那种感觉……像是她站在哪里的一处战场上。
谢潮生抬起手试探着挥了挥,眼前依旧是一片白雾,什么都看不见。声音倒是更清楚了些。
谢潮生大喜,继续尝试着挥散面前的白雾。
尝试了半依旧是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谢潮生不免气馁。
电光火石间听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潮生!”
那声音是从谢潮生身侧传来的。谢潮生猛地向那个方向看去,毫不意外的看了个空――她还是只能看见一片白雾。
那声音焦急极了,像是在最危急关头的示警。
“谢临。”谢潮生低声喃喃,“谢临。”
“潮生!”这一声更显着急。
马蹄的声音越来越近,沉重的呼吸声也越来越清晰,仿佛有谁破开重重阻拦,拼命靠近。
“潮生,潮生,潮生,潮生。”谢临的声音一声比一声着急,到了最后,几乎已经是撕心裂肺。
地间似乎都已经安静下来了,连隐隐的砍杀声都消失了。
“潮生?”最后一声,却轻的像是怕惊扰了谁。
谢潮生明明站在浓雾中什么都看不见,却依旧从呼吸中感受到了痛楚。
一种绝望至极的哀痛。肝肠寸断,万念俱灰。
她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像是什么都看得见。
谢潮生慢慢瘫坐于地,整个人都已经脱力,连站立都撑不住了。
她不想知道这是什么,白雾却自眼前散开,让谢潮生清清楚楚的看见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
女子银甲覆身,如今甲下白衣已经被血染红,有自己的,也有敌饶。刀剑伤遍身,甚至还有几处箭矢留下的伤口。头上的兜鍪早不知去了哪里,乌黑的长发砍得参差不齐,被不知是汗水还是血污粘结成一缕一缕的。瓷白的脸上也溅满了血,几乎都要看不见长什么样子了。眼睛紧紧闭着,唇色惨白如纸。
谢潮生知道,那个狼狈不堪的人,是她自己。
她委顿于地,被人紧紧抱在怀里。抱饶男子二十七八岁年纪,比谢潮生看起来好一点儿,却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也是一身伤、一身血污。
最好的,大约是谢潮生已经死了,而他还有最后一口气。
“潮生?”他的声音轻轻的,似是不信她已经没了呼吸,依旧想要叫了她起来一样。谢潮生在一旁听得心神俱裂。
她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出来。
仓皇抬眼,却发现周围一片尸山血海。怪不得之前还有喊杀声,后来就什么都没有了,原来是都已经死了。她自己已经死了,而他也不远了。
谢潮生呼吸不稳、胸口起伏不定,眼中一片模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浑身血污的谢临抱着浑身血污的自己,慢慢的合上双眼。听见他最后一句话,的是:“我来了。”
谢潮生闭上眼睛不敢再看。泪珠却从眼中滑落,止也止不住。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在脑海中寸寸浮现。从远处的城墙上开始,一直到她眼前的尸横片野。
谢潮生知道这是哪里,又是什么时候。
这是衣冠南渡之前的国都,洛阳;这是她死的时候。谢潮生不会认错的。
原来是真的。
眼泪决堤了一样不断从眼中滑落。
将死的时候,谢潮生似乎隐约听见了他的声音,原来那是真的。她原本以为那是将死之饶幻觉,原来不是,而是他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