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最苦之人

封延是个很乐于讲故事的人，尤其还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他有无限的底气可以告诉任何人那件事是真的，也就是在那次烙焕去深潭的时候他告诉了烙焕这个京城的曾经，那些曾经活在此处的人还有一些奇闻异事，以及他自己做过的事。在清娘看来，恐怕没有什么比一个蛟龙族的公子曾经在这里游玩过更加能称得上为奇闻异事了。

七百年前，封延从天上回到北方大泽，却生了游玩人间的想法，清娘其实也不清楚这人间的名山大川能给这位蛟龙公子怎样的乐趣，让他可以舍弃这数百年在北方大泽，也就是最适合他修炼的地方继续灵修。不过谁和谁的思想观念都有不同，或许是封延见识多了神界的大渊大瀑，玲珑山水，四处飞烟，忽然看上了人间巍峨俊秀的山，温柔凌厉的水。

封延对烙焕说过，有的时候就是想在人间的水里泡泡，不然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像是传说一般并不存在，他想在人间找找存在感，而不是只停留在故事里，他很讨厌只存在在故事里的感觉，仿佛很不真实，有时候故事听多了，都不敢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存在。烙焕对此深表认可，否则她也不会三天两头地往人堆里钻了。

清娘到封延落脚的深潭时真是正午十分，雪虽然停了，但天气干冷，积雪只消了很少。那口深潭在京城东偏北的位置，处在一片幽深的草木之中，不过只有松柏还在积雪的重压下冒着绿意。潭边堆了很厚的雪，不过潭水没有结冰，想来也是封延和他带来的水族造成的。

清娘站在潭边的一块石头上，一身鹅黄小袄配青绿下裙，没有穿大披风，小袄领口的洁白风毛衬的她越发白净，像极了人间富贵人家的姑娘。不过此时她有些呆愣，因为忘了问烙焕该怎么进这深潭。

管他呢，只能试试了。

“封延......封延......”清娘刚刚喊了两声就见潭水滚了起来，越滚水花越大，忽然从水花中央飞出一白一绿两道灵气，在潭水上空盘旋了一阵又落到清娘身旁的雪地上，化成了一身白衣的封延，还有一个一身深绿衣服的清秀男子，因该是他的仆侍。

“呦，这是谁啊，怎来找我了？”封延眼中毫无笑意，嘴角却笑的似乎跟清娘很熟稔。

清娘转过身刚好看到封延笑了还不如不笑的脸，也牵出一个温柔的笑，说道：“听闻小公子六百年前来过这个叫云乡的地方，似乎在一处河中就过一个男人。”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封延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会儿。

清娘看着他笑意更浓，说道：“小公子来人间游走倒也无妨，只不过，小公子似乎是在跟着什么人走啊。”

封延眼中立时闪过一阵凌厉的寒光，他身后的绿意男子也不由得抬起头看了一眼清娘。

“小公子这几百年......是在追着司命跑吧。”清娘目光闪闪，语气虽柔和，却不缺乏咄咄逼人之意。

封延双瞳翕然收紧。

“小公子别多心，我也是想去找司命，关于你这么几百年追着司命跑的事情我倒是并不有什么大的好奇心。我只想请小公子找司命时顺便带上我。”清娘从那个石头上走下来，立在封延面前。

“你是怎么推断出我是在追着司命跑的？”封延低声问。

“从你告诉烙焕的事情里猜的，你去过当时的云乡，救了赵承一，而此后司命刚好在那个地方出现，如今你又来了京城，而司命又在京城外的山上出现，虽可以说这两件事是巧合，但你却又知道司命的存在，而且司命离开了，你也要离开，所以我就猜了一下，不过看公子的反应，我猜的应该还算对吧。”清娘起先并没有多大的肯定，最多在猜错的情况下问问封延该怎么去找司命，毕竟关于司命的来源是他第一个告诉她的，可后来看封延的反应，应该就是他追着司命跑了几百年。

到底是什么感情，什么仇怨，才能让一个人追着另一个人跑这么多年，或者他也想知道自己的命运？

封延倒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多加追问，反而说道：“你去找司命，九桐清怎么办？你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听了这话清娘倒是愣了，她找司命这跟九桐清有什么关系？九桐清不是好好的吗？

“你到底知不知道九桐清为你都做了什么？你却还是要去找司命，呵呵......司命到底有什么好的。”

封延眼中透着狠戾，与他温文尔雅的形象确实有些不符，清娘心里觉得有些害怕眼前的蛟龙小公子，回想第一次见面时他就不是很喜欢她，如今更是横加指责。可她怎么知道九桐清怎么了，她跟九桐清不过只见过几面，怎能知道他所谓的做了什么，关于司命，司命有可能是她的亲族，而且掌握了世间万物的命运，她想找司命又有什么错？

“司命没好的，你又问为什么要找。你且告诉我九桐清究竟与我有什么牵扯。”清娘闷声说道。

这个封延，似乎总在九桐清的事情上跟她过不去，感觉他总在替九桐清鸣不平，可即便是九桐清本人也从未对她如此呵斥，你封延倒是站在那个立场上指责她。

封延一双水灵的大眼睛扫了眼清娘，正准备开口，却听身后的绿衣男子悄声说道：“小公子，这是九桐公孙的事情，你可千万莫冲动破了九桐公孙的苦心。”

封延听后暗暗自责，都怪他太冲动了，差点让九桐清又功亏一篑，以后还是不要再见到这女人了，不然见一次他就要为九桐清不值，气不打一处来，真害怕哪一次将所有事情说出来。

看了看虽一脸气氛却依旧神态温柔的清娘，封延即便再生她的气也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句：真不愧是采月光而成的。

“你与九桐清有什么牵扯，自己去问他啊，何况司命的行踪九桐清是最清楚的，跟着我还要走很多弯路，你自己去找九桐清，总比跟我我两厢厌恶的好。”

清娘心中一动，去问九桐清肯定比跟这个时不时就发脾气的蛟龙好。只是九桐清如今在华明山上，华明山上可都是些神族之人，她一个妖物怎敢乱入。

“只要世间有九桐清在，就没有你不能去的地方。”封延的语气有些沉郁。

九桐清是他见过过的最苦的，苦的不是他孤独高贵的身份，而是所爱之人不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