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中牟叛晋
下面再把目光转向晋国。
智、韩、魏在驱逐范、中行的同时也召回了跟随籍秦进攻邯郸的族甲。召回行动是背着籍秦进行的,这就表明三卿并没打算把籍秦召回来。籍秦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成了无兵可用光杆司令,只得投奔了二卿去了。
范、中行逃入朝歌后便派籍秦到齐国人求援。齐景公多少年来都没有像接见籍秦时那么情绪高涨了。齐景公握着籍秦的手,大声谈笑地拉着他进入太庙,在列祖列宗的神主前与他举行了歃血仪式。齐国就这样与二卿缔结了攻守同盟。
为了加强反晋力量,齐景公很快又把鲁、卫拉进同盟。三国盟约中写道:“凡朝歌受攻,同盟者必救之。”
朝歌城本是商朝都城,城市规模巨大,已经远远超过周国的镐京。武王克商后破坏了城市,又把京畿东北封给纣王的儿子武庚,由此建立了邶国。周公平定三监之乱后,又将邶国旧地封给卫康叔,由此建立卫国。卫国都城就建在朝歌城遗址之上,其名为“沫”;赤狄灭卫后曾一度占领沫城,晋国灭赤狄后又占据了沫城,并将城市名恢复为“朝歌”。朝歌后来成为中行氏的封邑。
朝歌与邯郸之间有座大城名叫“中牟(今河南汤阴县附近)”。前面说过,中牟本是赵氏的封邑,邑宰名叫“佛肸”。中牟是太行山东的军事重镇,赵鞅将它打造成一座庞大的武备基地,在此地放置了一千乘兵车和大量兵器、盔甲和辎重。如此一来,赵氏武装远征东方只要带着战马和步兵轻装前进到此就可以了。基地的设置免去了大量的军事准备工作,也节省大量的行军时间。
佛肸品行高尚、能力出众,是赵鞅最为信任和倚重的家臣之一。不过由于中牟地利位置和经济、军事等原因,佛肸与邯郸氏走得非常近:两座城市的武装经常互为支援对抗敌人,佛肸的手下与邯郸午的家臣甚至建立了婚姻关系。
对于中牟的原住民来说,“赵鞅”仅仅就是一个名字而已。绝大多数人没见过他,也不认识他,对他也没有任何感情。中牟人只是在上缴粮食和赋税时才会提起赵鞅,抱怨他的贪婪和傲慢;而中牟人却把邯郸人当成亲密的贸易伙伴和同仇敌忾的朋友。
两座城市的交往在承平时期本是十分正常的,可是赵氏一旦对邯郸氏开战,赵鞅就不得不怀疑佛肸的忠诚和中牟人的立场了。
赵鞅安插在佛肸身边的间谍送来消息说:“中牟城现在人心惶惶,佛肸和民众十分担心、也不愿意与邯郸发生战争。为此佛肸甚至向邯郸派出了使者。目的虽然不详,但是此举已经表明他将要背叛主人。”
赵鞅大为恐慌,他没有多加思考便决定把佛肸召回来。但是邮无恤劝他说:“佛肸见主人无事召唤,他害怕遭到邯郸午的下场,必然不敢回来。我认为不如派人好好安抚他,告诉他主人最终将会与邯郸氏和解,并要求他不必参加战事,只需完守中牟即可。我们当前的敌人是二卿,邯郸城排在后面。我们消灭了二卿,佛肸就不敢生出背叛的想法了。”
但是赵鞅过于傲慢自大,他不相信凭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和横扫敌军的威名会召不回一名邑宰,于是固执地派人去通知佛肸,要求他立即到新绛来“述职”。
赵鞅无法体会到佛肸接到命令时心里生出多么剧烈的恐惧:佛肸手持简书,身体僵直、冷汗直流,强撑着才没有瘫倒在地——召回令明摆着就是道催命符啊!
佛肸把手下官员们召来,声音颤抖地向他们宣读了主人的命令。
官员们说:“邯郸与朝歌相继发生叛乱,中牟处于叛乱中心,战事日至;此时正在需要夫子坐镇以保卫城市。主人却在此时召回夫子,有悖常理,其心不可不察。且邯郸午地位比夫子高、与主人的血缘比夫子近;他尚且无罪被杀害,可见主人之刻薄凶残。夫子回去,一定会成为第二个邯郸午。所以绝不能服从命令!”
佛肸说:“赵主所谓‘述职’,肯定是要求我说明派使者去邯郸的原因。我只是劝说邯郸稷不要与公室对抗,又没有背叛行为;我问心无愧,为什么不能回去?”
官员们说:“邯郸午也没有背叛啊!否则他敢大摇大摆地去见主人吗?”
佛肸这才不说话了。他给赵鞅写了一封信,信中解释了他向邯郸派出使者的目的、说明了自己暂时不宜离开的原因,最后表达了自己对家族的忠诚;然后派嫡长子将信送到新绛去。
赵鞅认定佛肸已经叛变了,他竟然在盛怒之下残忍地杀死了本来是佛肸送给自己做人质的儿子。
中牟城终于沸腾了,居民满怀怒火涌上街头,聚集在佛肸家门外,挥着拳头高喊反赵口号。不多时,有人打开家门,佛肸身披重孝(周朝时父亲要以三年之礼为嫡长子服丧)出现在民众眼前。
佛肸示意大家安静下来,然后说道:“当年家父向赵氏策名委质之时,赵景子(赵鞅之父赵成)曾对家父说:‘你不叛我,我不负你。’如今赵鞅无故杀害了我的世子,誓言已经被摧毁,我也不必继续遵守,那么就让我们拿起武器、联合邯郸氏推翻赵鞅的暴政吧!”
就这样,晋国东部三座重镇尽数叛变,晋国分裂为东、西两个部分。二卿联合反叛者扫荡东部忠于公室的势力、威逼中间派、拉拢骑墙派,东部最后只剩下棘蒲和五鹿还掌握在公室手中。同时在太行山以西,四卿的军队干着与二卿叛军相同的勾当。
中行寅把析成鲋(士吉射的堂弟士鲋)和家臣小王桃甲派到晋东北的潞城一带,以煽动狄人反对晋国;士吉射又从郑国借来一支军队,以加强百泉(白陉东端,今河南辉县附近)的防御。
鲁定公十四年夏,晋国公室基本扫除了太行山以西的敌对势力以,然后出师进攻叛军大本营——朝歌。
齐景公得知消息后,立即向卫灵公、鲁定公发出命令,要求他们率军到洮地与自己会面。
三君见面后,人们发现鲁定公的健康状况极差,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登上战车。齐灵公只得放鲁定公回国了。
齐景公决定救援朝歌,可是天公不作美,六月的强对流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天气——上天连降暴雨,河流泛滥。洪水阻挡了联军前进的道路,联军不得不滞留在原地以等待情况好转。
在朝歌城外,晋公室军的处境也强不到哪里去。大水在某天夜里淹没了军营,整个营地都浸泡在水中,连战车都漂起来了。军队只好连夜退到远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不久,粮食和草料几乎都因潮湿而发霉变质了。
在山西一带,析成鲋和小王桃甲率领一支晋、狄混合的军队突袭新绛,准备趁都城空虚之际一举擒获晋定公。但是守国的魏曼多没有给敌人任何机会,挥起老拳将来犯之敌打得抱头鼠窜。
叛军偷袭失败后,小王桃甲和军士们都把怨气撒在析成鲋身上;这是因为他依仗自己的与士吉射的关系刚愎专权,临阵乱指挥,结果害得很多军士白白送了性命。
析成鲋自知罪无可赦,只好在逃跑途中溜走、逃进成周投奔苌弘去了(他的一位妹妹嫁给了苌弘的侄子)。小王桃甲则带着残兵败将回到了朝歌;此时晋军已经解除对邯郸的包围撤走了。
秋,齐景公又把宋景公请到洮地,商议如何支持叛军对抗晋国。两国缔结了盟约,宋国从这时起才正式加入反晋同盟。
鉴于析成鲋这次进攻给晋国京畿一带造成不小的损失,四卿只得暂时放弃了进攻朝歌的念头,转而把目光集中到潞城上。
二卿也意识到潞城对双方的重要性,中行寅命籍秦和高强率领一支大军防守潞城。冬十二月,晋军分成两支出发:一支北上包围潞城,一支西出白陉。双方在潞城爆发了一场恶战,结果叛军大败,籍秦和高强被俘。西出白陉的晋军则击败了盘踞在百泉一带的范氏和郑国联军。
晋军取得了两场大胜,如此就可以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军中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