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0章
周日一大早,手机定好的闹钟还没响起,汹就爬到了我的床上,在我身上踩了一圈又窜到了枕头边上,用柔软温暖身体蹭着我的脸颊,发出咪咪的低声萌叫,将我惊醒。
“几点了这是……”迷迷糊糊地睁开胀痛的双眼,正想伸手够一下床头的手机,汹毛茸茸的长尾巴灵活地打着转蹭到了我的鼻头——“阿嚏!”汹吓得从被子上窜起半米多高,炸着毛跳下了床,顺着门缝钻出了屋子。
“哈哈哈!”我彻底清醒过来,起身穿衣服。
汹就是我为这只黑色虎纹的美国短毛猫起的名字——虽然听起来很土气,但是浅显易懂,还很符合形象,所以大家都跟着这么叫。我还记得昨天抱着汹回车站时心姐和老秦脸上那惊讶的表情,相较于讶异更多的是惊喜。尽管心姐之前刚被汹捉弄,但是从我怀中接过汹的时候,脸上仍然洋溢着无比的幸福与欣喜之色,与小肚鸡肠的我不同,心胸宽广的心姐,打从一开始就希望能够好好呵护无家可归的汹,老秦也与外表截然相反的一向喜爱动物,所以两人对于我收养汹的事情都没有任何异议。对于自从巴特尔离开小城,将天马和小苏送到了遥远的牧场之后,就失去了与其他生灵交流的和谐与美妙的我们来说,是一件为数不多的幸事了……有过养宠物经验的心姐昨天下午就带汹到市内,置办了一切应用之物,并在正规宠物医院给汹接种了必要的疫苗,就将汹留在了宽敞的车站放养着。
昨天没有去图书馆学习,自命文艺的我因为没能在书海中徜徉,间或瞄两眼其他座位上的漂亮妹子、蹭网刷刷手机而感到“浑身难受”,虽然有些不舍得汹,但还是吃完早饭后,迅速地收拾停当,背上书包——里面装了昨天计划好的学习资料,最后轻轻摩挲了汹的小脑瓜,驾车向市内进发。
八点半开馆,我提前十多分钟就到了。不过并没有和其他老大爷大妈、牵着孩子的父母与年轻学生一道在唯一打开的侧门口等待,因为这里地处市中心,连收费停车场都早早占满,附近没有车位停车——与早年间不同,现在几乎家家有车的情况下,出门最担心的不是没有交通工具,而是没有地方停车——我不得不找其他位置停车。原先听人说医院停车场收费低车辆也少,但是担心因为自己占了位置耽误了真正需要就医的车辆;虽然在老刘的帮助下,在他熟悉的一处收费不菲的地下停车场里找到了车位,价格也减去了不少,但总感觉心里不安,而且周围停着的无一不是豪车,万一我这个新手不小心剐蹭碰到了怎么办?最后还是靠自己在尽管地处市中心但是由于年久失修并且渐渐被新一轮市政规划改造遗忘在角落尴尬地界,出行十分不方便的老停车场里找到了车位,里面是一片宽敞的水泥地广场,没什么车,所以位置可以随便挑,管理也不严格,价格公道,就是因为和周围拓宽修整的新道路和建筑风格迥异且不接轨,无论从哪个路口走都不顺畅,驾车出来进去有点别扭——有点像不屈从时代变迁,仍然固守旧日过时传统的封建老贵族,气势犹存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气派——不过对于现在我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从这里走二十几分钟就到了市立图书馆。(不算地下一层)十二层高的图书馆,造型简朴实在,没有大城市那种花里胡哨的现代感、科技感,有点像球场上的角色球员,稳扎稳打,十分的可靠而牢固。一层设有展览大厅,承办本市诸如作家协会、书画家协会、摄影协会等组织的作品展览,偶尔还会承办一些盈利性的活动,大多都与学习和书籍有关。二楼是我呆的比较多的地方,里面不仅有能够接触网络最新资讯的电子阅览室,还有供人学习的自习室;因为是全民图书馆,这一层里还设有初中以下孩子使用的儿童图书阅览室,上年纪的老人喜欢的随时更新的期刊阅览室和报刊阅览室,因为座位比较多,有时候自习室没位置了,我也会过来这里学习,虽然有些不合规定,但是只要认真学习,不打扰其他读者,管理员也不会赶我出去。楼上分三个区域,三楼到六楼,按照馆藏书籍的种类每一层化为固定的一个区域,摆放着同类型的各种书籍,供人阅读或借阅,其中五楼的新书借阅处,是我近一段时间最常来的地方,因为里面的书籍都比较新,小说比较多,所以我经常在感到疲惫或没心思学习的时候来这里看书。楼上剩下的两个区域因为我没有进入过,只凭道听途说知道个大概,其中七到十楼,整理存放了各种政府机关和重要企事业单位的资料和记录,如果有需要查阅本市某一特定时期指定范围内的文本资料的,必须拿到相应的申请、介绍信才能够进入,并不对普通民众开放;十楼以上就是图书馆内部的办公区,十二楼还经常举办各种读书会,请一些当地有名的文人,在这里举办讲座,虽然是公开开放给所有读者的,但是对于我这样好高骛远、急功近利的“狂妄”年轻人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只能由图书馆负责这一项工作的管理人员寻找年岁较大好说话时间有多的中老年人“连哄带骗”、“强拉硬拽”着凑够人数,虽然有点类似传销的意思,但是为了给图书馆拉赞助,也难为了这些工作人员……
出门时和汹“温存”了许久,耽误了一些时间,到图书馆的时候,已经快上午九点了——不用亲眼确认就知道自习室肯定被占满了。临近年末各种考试(国考、研究生考试、期末考、英语四六级考试等等),只要不在开馆的瞬间跟着人流一起挤到自习室,根本找不到座位,有空座也是被其他座位的人给晚来的同伴占好的。虽然我也可以让那位二十六岁的“高龄”学长帮我占一个位子(为了占领他所谓的“有利地形”,拥有坐公交车时和“明明在车站等车加塞时挺能抢的,一上车就倚老卖老”的“没素质的老头老太太”争抢座位的丰富经验的他每次都能在前几名进入自习室),但是我却从来没有这么拜托过。——不是不好意思,就是单纯的不情愿,甚至对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都感到厌恶。说句实在话,如果不是因为自习室里的人一般都有朋友、连人陪同,而我又不愿意为了找同伴改变自己,宁肯孤独别扭下去,反倒因此总会吸引同样的怪人在身边又不忍心抗拒,我真的不想和谁见都绕道走的他扯上关系。
背好书包,上了二楼,正想像平时那样到隔壁走廊的期刊阅览室找个位子学习,坐在门口办公桌后面的眼熟但没有过多交流的工作人员——一位经常穿着白色长T的身材瘦小的中年大叔伸手拦住了我,声音异常干涩:“这里不让带包进来。”
大叔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在阒无人声的狭窄阅览室内,回响极大,几位带着老花镜阅读杂志的大爷大妈抬起头,冷眼看着门口这边发生的闹剧。
“我是来学习的,包里装的都是书。”
“学习到自习室。”大叔向我身后指了个方向。
“自习室没地方了——不能通融一下吗?”
大叔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语气坚决。“不行。”
“可是以前我进来过这里啊?”
“以前是也不允许,除非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偷着溜进来的!”
阅览室中有几个人看我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仿佛我是个行为不检点的惯偷一般。
“从来没有过。我每次进来都有人坐在这里。”我不甘示弱,指着他的位子反驳道。
“那就是其他人让你进来的,我是绝对不会……”
“上周六,和今天一样我来晚了自习室没有位子,就是你默许我进来的!”——因为那天我也不知什么缘故背了特别多的书,包里装的鼓鼓囊囊的,结果路上耽误了一点时间,来的迟了。因为我也知道期报刊阅览室的规定,所以当时来这边的时候心里也没底。当时就是现在的这位大叔当班(估计看起来快退休的他就是在周六周日上班),看见我背着那么大个书包进来的时候,不仅没有阻拦我,还冲着我笑了出来,似乎觉得很滑稽——我始终没明白他的笑点。
死死抱壮里拉链紧锁住的黑色背包,我神气活现地坐在车站大厅中第一排长椅的中间,沾沾自喜地向抱着胳膊堵在我面前满脸疑惑与关切的心姐和老秦讲述着自己刚刚的英勇事迹:
“当我好像古人骑马围猎一样驾(自行)车冲过去的刹那,那只灵性惊人的小猫刚好动身正跑到了我避之不及的三层阶梯上面——因为车子骑不上去,手臂连带作为捕猎网的书包也鞭长莫及——一想到这次精心准备的计划即将落空并且还会打草惊蛇影响接下来的抓捕行动,甚至再也不会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当时我的心就凉了半截……要是搁在往常,我早就知难而退,哀叹自己的无能。然而也不知是怎么了——可能也是上天可怜我。不是有个词叫如有神助吗?我感觉我当时就是进入那个状态了:脑子里想着了魔一样——反正不管神魔(什么)吧,就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完成这次行动!不顾前方有高高的石阶当着,也不管距离近时间短,来不及改变方向,根本任何反应都没有,就这么直直的奔着比车轮高出几十厘米的石阶撞上去……车子翻了,我也离地几米凌空前翻着好像车祸现场——你说就是车祸?好好好,总之我就是翻车了,整个人被扔了出去,但是我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在小猫仰着脑袋瓜瞪圆了异色大眼睛——里面变成竖缝的瞳孔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微张嘴,惊讶的望着我,饶是它再有灵性,也没见猪前空翻啊!我就趁它全副心思都放在我身上灵活的身体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动作之前,利用身子落地的惯性,一把将手里的背包从它脑袋上面一直扣到了脚底,就像‘天王盖地虎’一样——什么,词用错地方了?那就不管了……总之我就这么把它抓住,装进了包里!”说完,我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怀抱的背包。
听完眉飞色舞的我一大段充满了废话的驴唇不对马嘴的表述,心姐皱起了眉,指了下我怀里的背包,严厉道:“你就把小猫抓进这里面了?关的严严实实,还抱得这么紧,不怕把它闷出病来吗?”
“我已经把它放了,现在包里是空的。”为了验证我的说法,我兴奋地甩起了轻薄空荡的背包。
心姐有些窘迫,脸上微微泛红,身子不自在的动了动,埋怨道:“那你还抱那么紧?故意让人误会啊?”
我挠头。“也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猫呢?”
“放走了。”
“走了?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抓住它之后我就把它放了……”
“WHY?”
“看它怪可怜的……”
“那你费这么大劲把它抓住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证明你有这个能力能把它抓住?”
“……差不多吧——主要是一直被它戏弄,这次还跑到家门口挑衅,看它不爽。但是真把它抓住,抱在怀里,看着它可怜巴巴的眼神,感受着它身上的温度,我又心软了。——就有点像小学课间同学间追逐打闹,明明追那个打了你一下的同学是心里是很气愤的,但是真撵上之后,瞧见对方真心的笑容,你又不好意思还手了的感觉……”我目光穿过了面前的两人,追忆着美好易逝的童年。很多事都是小时候不懂得珍惜,长大了才知道追悔莫及,以前还不觉得《童年》这首歌有多好听,现在听来眼中似有甘霖降下,止不住的辛酸苦泪……
“所以,”老秦参与进了我和心姐的对话,依然抱着肩膀,只不过看起来比刚才更加严肃了。“你把刘叔他们好心好意送给我们的礼物扔到地上,把我的自行车撞坏,把自己摔得浑身衣服脏乱不堪,胳膊腿连带脸上都破了,背包我估计也被你搞坏了……所有的这一切,就是为了抓一只你所谓有灵性的小猫?”
被他的气势吓到,我不禁微微退缩,一直兴奋的精神仿佛被扔进了冰窖里,霎时冷静了下来。斟酌了一下,发现没有更好的说法,只能歪着头,左手伸向脖子,好像寻找某种严重疾病的病灶般,不自然地摩挲着。“是……”
“猫呢?”
“放了……”
“你费了这么大的劲:不仅牺牲自身,还搭上了其他人,好不容易才抓到的‘目标’……就被你放了?就是倒卖文物的,也会在收到好东西之后挑好的自己先保有欣赏一段时间过过瘾再转手——你起码还是自己努力得到的东西,结果都没捂热乎就放走了,你说你图什么……”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和来路不明的古董不同,小猫是生命,怎么能同等比较呢?”没等我回答,心姐抢先批评老秦道。
没想到“同伙反水”,老秦看着心姐,愣住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就是说法上有些欠妥。”心姐柔声安慰道,老秦这才叹息着接受了。
本以为夫妻吵架,没有我什么事了,想要溜走。从一开始就不准备放过我的老秦冲着我背后还算干净的地方喊道:“其他我们都可以帮你,但是车子必须由你自己(带到修理部)修!——一人做事一人当!”
——说得好像皇帝大赦,降下了多大的恩典似的,除了修车就没剩什么了!不过我也没指望麻烦别人,等我把自己身上的处理好了就把自行车送到镇上修理部去。也没出太大的问题,以马大爷的手艺几个小时就能修好。其实等明天去图书馆的路上就可以解决,走的时候送过去,返程就能蓉来。但是我实在不想再听老秦在后面追着我唠叨,还是尽早送过去比较好……
在宿舍换衣服还没发现,在水房洗脸的时候才从镜子里注意到我身上的伤。因为是匍匐着倒下的,所以首当其冲受伤的就是双手和衣服没有遮蔽到的小臂前段,逆着摔倒的方向擦出了好几处划道,还有双腿膝盖部位,即使有裤子隔着,仍然由于冲击压力过大,蹭破了皮,脸上也不只因为什么原因右侧脸颊下巴的地方刮了三条红印,虽然不像其他部位,没有出血,但是看起来十分明显,可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误会,同样是一个问题。本来是过来洗衣服的,但是蓬头垢面的样子不洗个澡是不行了。好在老秦和心姐还没开始做饭,所以等我从浴室里出来正好能吃一顿热乎乎的午餐,对于受到气温降低影像,担心在秋风萧瑟、砭人肌骨的车站里洗澡不注意保暖受冻而降低频率的我来说算是一件幸事。
吃完了午饭,趁着身上的热乎劲还在,我抖擞着精神,要过车钥匙,开车到镇上修理部送自行车。
虽然前段时间,因赵百万哥哥家修理部猝然关门的连锁反应所引起的恐慌,导致马哥修理部门庭若市的景象不再,但是修车的人依然很多。把车停在稍远的位置,我推着因为前轮轮圈歪斜、辐条断裂走不了直线的伤痕累累的自行车,在马哥修理部对面,原4S店“遗址”门前的空地上由临近住着的老爷子们搬来小桌小凳组成的象棋棋局外围着的一大圈瞎支招的观棋者中找到了最“君子”的马大爷。我挠着头,向见到熟悉的自行车的惨状后哑然失笑的老爷子,有些羞怯地说明了情况,确认我不是在开“自己不懂的年轻人玩笑”后,马大爷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