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七十八 收粮
杨秀清听说萧元伟与一干斋教教众被害,也好一阵的叹息,道:“萧元伟跟他的堂主兄弟都立了大功。我会叫卢贤拔拟定合适的谥号,告示天下。”
赵杉道:“谥号不过是个虚名。眼下最要紧的是救护他们的父母妻儿。吉安一带今年先遭旱灾又遭蝗灾,他们孤儿寡母为活命只能流浪乞讨,作速筹集米粮给他们送去,以解燃眉之急,才是正经。”
杨秀清听说筹粮,脸上显出难色,道:“今春九江、安庆也遭了灾,征来的米粮还不及往年的一半,吃嚼了几个月,早耗得见底了。”
赵杉道:“能凑多少便尽力凑些吧。我曾向萧元伟许诺,但解了九江之围便助他去向胡林翼讨债复仇。可他却先蒙了难,已是对他不住,总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家人讥饿而死吧。”
杨秀清不耐烦摆手道:“等收了夏粮再说。”
“等收夏粮,总要一两个月,那边已近乎到了人相食的地步,如何等得?”赵杉抓住他的衣袖,恳切求道:“就想法凑些吧。可以效前两年减扣口粮的法子,先从我的饮食里扣。”
杨秀清冷冷道:“你便是一日半餐,能省出多少?”
赵杉道:“我省不出,可以叫身边的人也省。秦嬷嬷跟莹儿、瑾儿她们必定都愿意。还有府里男女听使杂役有二三百人,每餐稍加减扣,也能省出许多。”
杨秀清嗤的冷笑:“干脆一杆子都打发出去,不是省得更多。”
赵杉脆生生道:“该打发就打发。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的,难道离了人伺候就活不下去?”说着,便喊林升:“东王要裁人,去账房把名册拿来!”
杨秀清先前说要打发人的话,本是随口戏言,见她认了真,只得转移话头,道:“便是筹到了粮,且不说如何避过路上的层层盘查,便是顺利送到吉安,也被那群饿狼般的妖官妖将抢夺干净,有几粒能落到他们妻儿手里?”
赵杉见他推三扯四,总不肯应,再无心多费口舌,冷冷道:“不用你操心,我自筹去送。”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邱二娘见她回来,忙起身迎上去,道:“东王答应派粮了?”
赵杉不想叫她失望,先讲了杨秀清说给萧元伟他们追上谥号的事,又道:“库里存粮不多了,东王说叫去乡下收购些来。我不放心把这事交给底下人,想亲自去。”
邱二娘听说去收粮,爽声应道:“我陪你去。”
黄雨娇也嚷着要去,赵杉道:“你身子重了,少不得颠簸劳累。还是去讷言那里看护孩子是正经。”
要去农户家里收购粮食,自然要用散银铜板交易。赵杉把橱柜都翻遍了,也没找到一个铜板,只得开了首饰匣子,拿了两只金钗叫莹儿拿了去典当。又想到要用车用人,叫她就便去车店脚行雇两辆拉货的平板马车并两个力夫来。
典当来的两包散银和二十串铜钱装在一只柳条箱子里,叫人提出去,与邱二娘坐上那雇来的马车,便一道烟的从聚宝门出了城。
为省得讨价还价,赵杉在路上特意向力夫打问了市场上的粮价。
农户们听她出的价格比市价每斤高两文,自是欢喜,只是见他们都是生面孔,又都各存着一层担心。
赵杉晓得他们疑虑处,高声道:“不瞒众位乡亲,我等确是生平头一遭做这收粮的生意。这粮收了去,也并不是为了贩卖赚差价,是救济遭了灾的饥民。诸位的疑虑处我知道。我们原也没有带称量的工具,正要借你们的一用。”
农户们最担心的正是在称量上做手脚,听她说要用他们的工具,疑心顿消,纷纷归家把存储的粮食挑背了来。
赵杉为安众心,又叫请来了里正,在旁监督称量,核算粮钱。
乡野薄田,收成有限,除去一家老小的日常口粮,也剩不下许多可卖余粮。每家不过收个一二百斤,连续走了三个村子,才把两辆车都装得满了。
眼见着太阳西沉,赵杉想先把粮食送回城去,想起林五娘、谭芹妹她们开的迎客居饭馆后面有一座宽敞的棚院,适合存储,便叫车夫与力夫自赶车回城,把粮食拉去迎客居交给谭芹妹,明早再来与她汇合。
打发走了人,赵杉与邱二娘自去寻找人家借宿。村口上有个篱笆小院,是个独居的老太太。赵杉叫开门,把借宿的事情一讲,老太太是个热心肠,当即便应了,将她们安排去堂屋睡了一夜。
次后几日,走转了十几个村庄,又收了五车粮,钱却花完了。
邱二娘见赵杉连日顶日奔波,脸都晒得黑了,心里过意不去,道:“你而今是金尊玉贵的人物,还亲自抛头露面做这又脏又苦的活。倘或累着热着了,东王那里如何交代?”
赵杉抹一把汗湿的鬓发,道:“什么金尊玉贵?我是何样的出身,二嫂还不知道么?”又掰着手指,数算道:“一共收了七车,每车十二袋,每袋按一百斤算,有八千多斤了。回去拿些钱,再收个十几车,凑个两万斤,给梦姑他们送去,也够他们支撑一段日子了。”
邱二娘点头:“都是些食量有限的老幼妇女,煮菜粥稀饭来吃,足够撑持个把月了。”
赵杉听说煮菜粥稀饭,不由叹气:“到季末了,库里存粮不多,农户那里能收上来的也有限,一次送不得许多。等收了夏粮,一慈宁宫送五六万斤过去。也就不用掺菜吃稀了。”
因要取钱,便坐了车回去。远远的却见黄雨娇立在迎客居饭馆门前张望。
赵杉跳下车,道:“去讷言那里看过霓儿、裳儿她们了?”
“看过了看过了。”黄雨娇迎上去,将手指指车上堆做小山高的粮袋,笑道:“照你们这速度,再过个三五日,近郊农户们的粮食指定都能收了来。那些粮食贩子一个个都要砸饭碗喽。”
赵杉颇有些自得的笑道:“我出的价比市价每斤高出两文,他们一定恨得牙根都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