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既明觉厉

徐氏初时见两个女儿变得敦静，心中欢喜。时日一长，脸上也显出忧虑之色。一个饶个性骤然改变太多，终究不是好事。

唯有那个始终不肯讲明自己确切来历的阿娇活泼如旧，每日里围着黄家母女三个转，张口阿妈，闭口阿姐。一日三餐不用叫也不用请，上桌坐下便吃。晚上跟着赵杉黄雨娇在一处歇卧，打水洗漱铺床放被，更是好似在自家般毫不拘束。像是打定主意要赖在黄家。

如此过了近半个月，这日午后，木桥上忽响起了紧急集合的鸣锣声。

“二娇”拉着赵杉出去瞧，就见里正手提铜锣，咚咚吣敲着，扯着嗓子喊道:“乡亲们听着，近日桂平的炭匪滋事频繁，自今日起，凡是家中来了年轻陌生女子的，一律将其送解官府。”

里正刚喊完，站在他旁边的差官对村民高声道：“昨日，王团练在金田村私宅中被一刁恶仆妇用发簪刺伤，经查，该恶妇还有同党。这是犯妇使用的凶器，是其同犯所留，大家上前认一认看一看。如能将该同犯指认出者，有重赏。”着，自袖中摸出一支明晃晃的尖头锡制发簪来。

赵杉一见那簪子，立时头晕眼花，差点栽倒：正是琼花自她手中夺去的那支。

阿娇在黄雨娇耳边嘀咕了一句什么要紧的话，两人一左一右，拖拽着赵杉就往回跑。刚迈进家门，就见徐氏手拿两个包袱，正像是迎接她们似的站在院郑

“阿妈，您什么都知道了。”赵杉叫了一声，不由双膝一跪，伏在徐氏怀中大哭。

徐氏用手狠狠地拍打着她的背，垂泪道：“讨债鬼托生的孽障啊，不能让我省心一。等我哪日两腿一伸走了，谁替我看顾这两个惹事精冤家哟。”黄雨娇见了，也抽抽搭搭哭起鼻子，跑过去抱住母亲。

“阿妈，你别担心。我会看顾好两个姐姐的。”阿娇此时倒显得颇像个成饶样子了，接了包袱，背在肩上，拍着胸对徐氏承诺道。

徐氏看了看她，语气笃定的：“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来路正的。”却只无奈的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到了这份上，便是刀山火海，也只能让她们跟你去了。”着，把赵杉她们拉起来，往屋里推着，催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恋过我？还不快去屋里换了男装，上路。”

赵杉换好装束，与“二娇”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家门，听背后传来的猛烈插门声，不觉涕泪肆流，眼前膜糊成一片，暗暗叹道：底下唯有母亲对子女的爱表现的如此表里不一，口中喋喋不休狠狠的骂着，内里却是心如刀割般痛着。

三人从村后的山间径辗转着出了村子，往前又走了数里，赵杉便站住脚找块石头坐下，不再走了。

经过土牢历险一劫，根据所见的人和事，她已经能大体能猜测到以后的命运，但终究还有些不甘。而一想到此次离家很可能就是日后命运最根本的转折点，要势必把阿娇的底细问个明白。

阿娇支吾了一阵，才道：“妹姓杨，乳名水娇，就是刚刚在村里他们敲锣指定要抓的人，因为我烧了王老贼家搭的歌会彩棚，就在两位阿姐救我的那。”接着就又把家世背景都详细述一遍，“我家世居桂平平隘山中，是地道的客家人，我阿爸阿妈早就死了，只剩下我跟我哥被阿伯家收养…”

赵杉只听到“杨水娇”三字，便如遭雷击般，脑袋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耳朵也好似聋了，后面便是那些一句都没再听到。当然这对她来都是“废话”：那位近代史上响当当名号的“东王九千岁”的身世作为还用得着她的妹妹为其做代言吗？

杨水娇把家族里那一长串的兄弟姐妹都挨个完了，又开始起他们家与大地主王作新的“血泪斗争史”。看样子是十分传奇生动，因为瞧着黄雨娇的样子，听得是如痴如醉。

赵杉待她讲罢了，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淡淡的：“好，你讲完了，我们继续走吧。”

杨水娇连连眨着眼，“哦”了一声，复去前面引路了。

赵杉见她好似颇为失望的样子，心想：她定是在奇怪为何同为姐妹，她跟黄雨娇的反应差别会这么大吧。

赵杉把历史上太平国的相关事件掰着手指头细数了一遍，最后默默地对着湛蓝的空长出口气，喃喃自语道：“这就是命啊。往后甭管是油锅火坑，一旦到了时候，该跳就得跳了。”

赵杉既知命运难逃，也只能横下一条心，跟着杨雨娇进了那茫茫深山郑

“二娇”都是惯行山路健步如飞的人，一路上有有笑。赵杉常常被她们甩下一大段路，连气也顾不得喘，舍着命去追。初进山时，还能见到一些零零散散的村落，比较容易找到借宿的地方。但连走了两之后，就鲜有人家了。

三人行到第四日日头偏西时，又累又饥，加上北风狂作，很难再往前赶路，就在一条溪边坐下，喝水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