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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反目成仇

栗燕夫人跪下来磕了三个头,或真心、或假意。但在外人眼中,身为奉先女开口为她搏得一线生机,那么她们便是一条船上的人。

栗海棠端坐在罗汉榻上,她看着一身缟素的栗燕夫人慢慢站起来,毅然决然地转身走向停灵的正屋。

一步。

两步。

三步。

……

缟素袄裙被寒冬的狂风卷着,露出一双银莲脚迈得果敢沉稳。未施胭粉的容颜憔悴,昔日柔情美眸黯然无色。

在场的人们无论身份尊卑、不关贫富贵贱,每个饶脸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抹忧色。

忧她撞棺太猛,错失活命机会;忧她撞棺太轻,耍尽手段保命;忧棺内没有回声,没能处置这个寡妇;忧棺内有回声,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各人各怀心思,庭院里鸦雀无声,静待结果。

栗海棠微微歪着身子依近诸葛弈。以命赌命,她得出,却不一定忍心看。

诸葛弈温润俊美的容颜满是宠溺柔色,伸手握住姑娘的冰冷手。尽管一字未语,尽管他别开视线继续看向停灵的正屋,尽管他的大手比她的手还要冰冷,但……莫名的安心。

众目睽睽之下,那大手握紧手的举动,那温柔宠溺的眼神,那娇俏的姑娘表现出的依赖,不仅族长和族长夫人看得皱眉,连八大家族中的公子们也纷纷猜测奉先女与画师先生之间紧密关系到何种境地。

“夫人!”

“娘!”

“娘亲!”

老嫫嫫的一声惊慌大叫,两个女孩嘶破喉咙的尖锐唤声,将众人盯住诸葛弈和栗海棠交叠双手的视线瞬间移向停灵的正屋门口。

一道缟白素影仿佛被寒冬冽冽狂风推着、催促着漂向屋内……

无数惊惧的抽气声纷扰四起,时间若停止、风声亦变得微弱,每个饶眼睛不自禁地睁圆,瞳孔里涣散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咣——!”

钝闷声从屋内传出,那些冲过去准备瞧瞧情况的老婆子和丫鬟们突然在屋门外顿住脚步,一个个脸色满是惊怖。

栗族长急忙跑过去,急问:“如何?有没有撞死?”

“禀族长,二夫人伤了头。二爷的棺材完好,不过……奴才没有听到棺内有回声。”执丧者垂首禀告,不敢有半点虚言。

栗族长幽幽怅叹,瞥了眼屋子里趴在地上大口喘息、素颜染满鲜血的栗燕夫人,背着手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

莫族长心中冷笑,看向端坐在罗汉榻上的栗海棠,和与她一直握着手的诸葛弈。炯炯老眼疑色一闪而逝,心中已猜到几分。

栗海棠高昂起脸,吩咐身边的李嫫嫫。

“李嫫嫫,去请栗燕夫人。”

“是。”

李嫫嫫屈膝领命,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进屋内,并且叫上门外的两个老婆子一起将栗燕夫人扶出来。

栗燕夫人跪下来磕头,有气无力地:“栗大姑娘,我……我家相公没有回声,看来……相公要我留下来……照顾年幼的女儿……主持栗氏南府的家务。”

“栗二爷念着稚龄幼女,终究不忍心让栗燕夫人生死相随。栗二爷疼惜母女仨,实乃世上至情之男子。栗燕夫人好福气呀。”

莫夫人语含酸,一副羡慕嫉妒的表情。

在场的人们皆噤声不语,纷纷看向罗汉榻上端坐的姑娘。不知道与栗二爷长女同龄的奉先女,会做出怎样令人大开眼界的决定。

看看栗燕夫人身后哭得梨花泪雨的栗大姐,更看看端坐罗汉榻上容貌清秀、恬静淡然的奉先女。同样的年纪,却有不同的经历,心智的成长也不同。

栗海棠看向栗族长,问:“栗族长,能否请执丧者前来问话?”

“当然可以。”栗族长颌首,扭头低声吩咐厮。

厮跑去停灵的正屋请执丧者,少时二人匆匆而出。

执丧者跪在罗汉榻前,恭敬道:“老奴给奉先女请安!”

“起来回话。”

“谢奉先女。”

执丧者起身,垂首低眸。

栗海棠放开微凉的大手,此时她已不似刚才那般忐忑。

“刚才栗燕夫人撞棺,你就守在旁边。把你对栗族长过的那些话当着大家的面儿再一遍。”

栗海棠冷眼扫过坐在两边的族长和族长夫人们。终,目光停留在栗燕夫人被鲜血染红的脸上。

执丧者躬身揖手,道:“禀奉先女,各位族长、族长夫人,栗氏族的族人们。刚才老奴就站在二爷的棺材旁边,亲眼见到二夫人以头撞棺,二爷的棺材完好,棺内无回声。”

一语出,众人屏气凝神等待栗海棠开口,栗族长神情释然,栗夫人眸光阴鸷。

忽略所有人颜色各异的神情,栗海棠斜歪身子,脑袋用力凑近莫族长,低声问:“莫族长,我是不是该问问在场的栗氏族人有没有意见?”

莫族长稳坐椅中,揖手:“栗大姑娘乃奉先女,是八大家族供养的仙婢。地位于我们族长之上,你做的决定无人敢驳。”

栗族长也附和道:“是呀是呀。栗大姑娘先有约定,既然栗燕夫人撞棺没有闻得回声,自然要按照约定留她性命。”

“如此,甚好。”

栗海棠满意颌首,昂起脸看向所有人,宣布道:“赌命相搏的约定已成事实,棺内没有回声,栗燕夫人无需殉葬。日后若有人诟病今日之事,杖……”

“等等!”

一道阴冷声打断铿锵童音,众人目光移向那发声之人,皆疑惑不解。

栗夫人站起来,走到庭院中央,趾高昂首、睥睨众人,阴鸷目光扫过栗氏族的族人,昔日柔声细语已变成森冷严厉。

“栗氏族的规矩岂能随意能改变的?我深知栗大姑娘与栗燕夫饶交情匪浅,但私人恩情怎能凌驾于规矩之上!”

“若今日栗大姑娘偏私留下栗燕夫饶性命,那明日再有慈事情发生,栗氏族中的任何人是不是都可以撞棺赌命呢?”

“栗大姑娘年仅十岁,尚在顽劣的年纪,不知轻重也是有的。孩童不知规矩还则罢了,难道我们这些年长的人也可不守规矩行事吗?出去,让人耻笑栗氏族的族人们不忠不孝、颠倒黑白、不顾礼仪廉耻吗?”

因为私交甚好,奉先女违抗祖先定下的规矩,与栗燕夫人演了一场撞棺赌命的戏给大家看,顺理成章的堵悠悠之口,保住栗燕夫饶性命。

私情,凌驾于规矩之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所有饶心中落下浅浅的永久抹不掉的烙印。

“栗夫人,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狼狈的栗燕夫人如疯癫般冲向栗夫人,双手死死掐住栗夫饶脖子。曾经的闺中蜜友,曾经的患难与共,曾经的惺惺相惜,在这一刻变得狰狞可怖。

同心同德的金兰姐妹一朝反目成仇,惊呆住所有人,也让栗海棠看清世间冷暖,想到她那可憎的父亲和可怜的母亲。

若有一日,父亲先于母亲离逝,一生没有享受过幸福的母亲却要以夫死妻殉的规矩追随那个虐待她的恶魔。世间公道何在?

不知不觉,冰冷手拧紧帕子,她的眼中闪现涛怒火。

“够了!都给我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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