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悔恨

…………

“我就在这里,奥蕾莉亚。”

那双闷燃的猩红之眼在黑暗中穿行。而奥蕾莉亚·风行者正身陷在这个寂静的恐怖之森中,她可以感到在穿行时身边的枯枝败叶不断的划破她的脸颊和皮肤,不断地刮蹭着她的精致披风。

纳萨诺斯就在附近,他在嘲笑着奥蕾莉亚。

沉重不散的黑色浓雾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奥蕾莉亚的视线边界,不断的翻滚缭绕。整座森林为纳萨诺斯提供了最好的遮掩,也同时阻挡着她靠近目标,但奥蕾莉亚仍未放弃希望,她坚持着从一棵枯木轻盈地跃向了另一棵枯木,终于在模糊的前方看到了她的丈夫的斗篷残影。女精灵毫不犹豫冲了上去。

在她快要抓住那块有些残破的披风时,她的手并没有碰到任何东西,而是穿过了黑色披风,接着她整个身体也被奇怪的吸力带了进去。出现在眼前的画面让奥蕾莉亚不禁回忆起了那一个重要时刻——她再次来到玛瑞斯农场的时候。就像现在这样,农场的废墟是她一把火的杰作。这里本不该再有人,可是一个背影跪在废墟前,低头冥想着。

奥蕾莉亚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这个家伙,作为游侠的敏感让她充满了警惕。

“你还在磨蹭什么?”声音从那个人的口中低沉地传了过来,就像是一根木偶线一样不断控制着奥蕾莉亚的动作,逼迫她拉起弓箭对准她。既让女精灵震惊,又让她不知所措。

“纳萨诺斯?”奥蕾莉亚喃喃自语。“你……果然还活着。”

突然,纳萨诺斯站了起来,转过身那一刻给人的印象就像是平地惊雷般响彻在奥蕾莉亚的脑海。这是一个亡灵该有的样貌吗?女精灵拉紧弓箭的手慢慢收力。那张脸完好无损,那副身躯强健挺拔。皮肤苍白中带着些许泪斑的痕迹。他全副武装,穿着皮锁混搭的护甲。背后的箭袋插满了箭矢。一把带鞘的,柄端闪着亮光的剑悬扣在左腰。

当他的嘴角翘起的时候,奥蕾莉亚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儿。这是最意气风发时候的纳萨诺斯,也是他经历过战争洗礼,变得成熟稳重时候的他。女精灵不会忘记,正是这个时候他们走到了一起。他为什么回光返照?为什么让她如此心烦意乱?他是否还……

寒意如冰冷的魔爪般紧握住了奥蕾莉亚的身体,几乎令她无法呼吸。她拼命摇了摇头,告诉自已纳萨诺斯已经死了,面前这人并不是自己所爱,所认识的丈夫。那双猩红的眼睛就是最好的证明。无论他看上去有多像一个活人,那只是掩饰而已。

“你还在磨蹭什么?”

“我不会因回忆而犹豫!”奥蕾莉亚再次奋力拉弓,对准纳萨诺斯的心脏位置。额头的汗水有的侵入秀发,有的顺着脸颊滑落。她心里承认自己在说谎,她犹豫了,但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她的心绪除了犹豫外还有恐惧。恐惧一点点的夺走了周围甜美的空气,现在每一次尝试中的呼吸都让奥蕾莉亚感觉像是在咽下尖锐锋利的玻璃碎片。接着,当两颊传来微微的刺痛感时,她才发现流在脸上的不是汗水,而是泪水。眼泪不受控制的倾泻而出。“我应该让你安息,我早就这么做过。这次我不会再疏忽了。”

“那你还在磨蹭什么?”他还是那句话,但嘴角带着笑容,笑容中奥蕾莉亚只能看到自信。

他为什么如此镇定,他坚信我的弓箭射不中他吗?

“你还在磨蹭什么呢?”纳萨诺斯又一次说道,语气中带着深暗的宁静,“你在犹豫什么?”

奥蕾莉亚咬着嘴皮后退了两步,这个动作让纳萨诺斯的眼睛稍微睁大。他的话也多了起来,但是听上去却是自问自答。

“不要离开我,奥蕾莉亚。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怎么样,别离开我。”

“我永远不会,纳萨诺斯。我永远不会!”

“看起来没人能拒绝你任何事,纳萨诺斯。我尤其不行。”

“住嘴!”奥蕾莉亚咆哮道,这几句话像是匕首,在她身体翻搅着,将悲伤注入她的血液,将某种罪孽铭刻在她的心里。

她不会忘记自己和纳萨诺斯之间许下的海誓山盟般的诺言。那个时候她是真心的。她想过往后发生什么她和纳萨诺斯彼此之间都不会是一个人。可最后,她却做了相反的选择——她拒绝了他,因为她要让他得到安息。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纳萨诺斯用更大的声音回应她:“那就让给我一个疼快吧!”

女精灵的双手颤抖起来,她有些诧异。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来自于她记忆中最黑暗的时刻。为什么她又要经历一次?

“vendel’oeranu。(让我遗忘)”她这样说道,并非出自她的意识,而是注定她要说出这句萨拉斯语。在奥蕾莉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前,她搭好的弓箭已经射出……

钻心的疼痛感让女精灵瞪大了双眼,身体如断了弦的风筝向后倾倒。箭矢射中的明明是纳萨诺斯,伤痛的承担者却是她。

“奥蕾莉亚。”……

她听到一个声音在呼唤她,一遍又一遍。

“你怎么能……抛弃我。”

我抛弃了他?

“你把我当做怪物。”

怪物!

“你忘记了我为谁而死。”

我从未忘记。

我不会失去他的!这句誓言深深刻在了她的脑海里。他也不会失去我!

负罪感纠缠着奥蕾莉亚,在她耳边萦绕,职责她,是她熄灭了纳萨诺斯心里面最后一丝希望,对生者的希望。

不是的,不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她听到了哭声,是她在哭,哭泣了许久。她真的在哭吗?奥蕾莉亚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遥远的星辰,她真的很想知道答案。然后……她闭上眼,听到了世界变为黑暗前的最后一句话。

vendel’oeranu。(让我遗忘)

纳萨诺斯,这是你惩罚我的方式吗?

奥蕾莉亚内心的酸楚坦然接受着突然到来的死亡。她感受不到温暖,也感受不到寒冷。在她慢慢等待意识消亡那一刻到来时,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在她耳畔响起。

“我们被包围了!”

“是的,我相信我们坚持的够久了,银月城一定做好了准备。你可以安心了吧,奥蕾莉亚?”

她听到了纳萨诺斯的声音,他在对她说话。而且还有她的声音。

“不,我还没有安心。还有你,纳萨诺斯。你应该快点离开这里,包围我们后方的亡灵不多,你可以突出重围。”

“然后把你抛在这里?我不会丢下你,奥蕾莉亚。”

“这是我的战争,你知道吗?保护我的家园是我的责任,纳萨诺斯。我不想看到你在奎尔萨拉斯血溅当场。”

“是的,奎尔萨拉斯不是我的家园。”

“所以你快走吧,吾爱!”

“记得吗?我的家园已经灭亡了。”

“我记得。”

“我失去过一些,所以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你留下来也只是陪我一起送死而已。”

“你也可以活下去。”

“我不会当逃兵,如果我无法阻止阿尔萨斯,我就应该战死在这里。”

“我明白了。但活下去才有希望。”

“我不能……”

“听我的!”

“纳萨诺斯,你要做什么?”

“为了让你活下去。”

“不!快放手!我不能离开,我不能丢下这里不管……”

“再见……奥蕾莉亚!”

“不!”

奥蕾莉亚的眼睛猛地睁开,她发现自己处于一片战场上,朦胧的视线中隐隐约约出现两个人。一个瘫倒在地上,仅用一条胳膊撑住自己。另一个骑着邪恶的骷髅马。

“不。”她呢喃道。这是她没能见证,却万万不想看见的场面。

骷髅马嘶吼一声向那个无助的人扑来。符文巨剑划破空气。那个人用最后的力气正面迎上致命的剑锋,想要用自己的武器格挡,但它们在撞击的瞬间就粉碎了。符文剑刺穿了他。

“不!”

纳萨诺斯发出了一声呜咽。这声短暂的嘶哑充斥着遗憾。奥蕾莉亚绝望地跪倒在地,她相隔那两人如此之远,却也能听见生命快速流逝之人最后的一句呢喃。

“奥蕾莉亚……原谅我。”

女精灵抽泣着,她本该记住的痛苦回忆,她未见证过的悲惨过往,出现在她的面前。更加可怕的是她无法阻止接下来发生的这一幕。

“以巫妖王的命令,再一次站起来,变为天灾军团的战士。艾泽拉斯会在你的手中陷入混乱!走向毁灭!”霜之哀伤嗡嗡作响,吟唱着最古老的咒语……

……世界转瞬像是被黑色帷幕覆盖。奥蕾莉亚除了漆黑之外什么也看不见。没有喧嚣,什么都没有。这黑暗并不可怕,它柔软、温暖、平静、舒适。久而久之,女精灵甚至产生了呆在这里的想法,这里可以让她放下高举人民和王国的双臂。

“纳萨诺斯?”她睁大眼睛注视着黑暗中唯一一道亮光,照射在她丈夫的身上。他只穿着亚麻布上衣短袖和短裤,赤着脚,目光呆滞地坐在那儿。让奥蕾莉亚惊喜的是,她看见纳萨诺斯的双眼依旧是璀璨深邃的黑色。

“纳萨诺斯!”奥蕾莉亚激动朝着他跑了过去,却发现她的每一步不仅没能拉近距离,反而使得她和那个人类相隔的越来越远。女精灵停下脚步,避免这种情况继续发生。“纳萨诺斯!”她再次呼唤道,只求爱人能够回应她,哪怕是抬头看她一眼也好。

可他没有,纳萨诺斯像是失去了灵魂,目光空无一物。就算他的身边突然冒出三个长着翅膀的家伙时,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恐惧如同剑一般刺进奥蕾莉亚的神经。那三个巨大的人影全身包裹着黑色的骷髅盔甲,他们和瓦格里很像但又不是瓦格里。他们是更加恐怖的存在。他们是死亡的化身。

死亡围绕着人类,在低语,在叙说,牵引着他的灵魂。在奥蕾莉亚的注视下,纳萨诺斯原本健康的皮肤失去了光泽,眼睛流出血泪浸染了他的双瞳。

“不,不要!”奥蕾莉亚嘶吼着,正想冲过去组织,但后背突然受到冲击被击倒在地。她无法阻止这一切。纳萨诺斯渐渐有了知觉,他的脸扭曲着,眼睛燃起怒火。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漂浮起来。三个黑甲怪物的咒语不曾停下,每一个字都给纳萨诺斯带来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他正被撕裂,可他没有发出一声凄厉的号叫。奥蕾莉亚钦佩丈夫的坚韧,她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折磨。

可她错了,她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错了。纳萨诺斯并不是在忍耐,而是痛苦正在他的体内膨胀,以声音的形式从他的嘴唇中爆发出来。

奥蕾莉亚只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正在沸腾,心跳脉搏快得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这种深沉而惨烈的哀嚎竟然来自一个人的痛苦。

“纳萨诺斯!”

人类没有理会她绝望的呼唤,他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黑暗。皮肤枯白而破败,眼里散发的红光成为了这黑暗领域中的唯一色彩。

但奥蕾莉亚仍未妥协,她疯狂地喊着他的名字,想在他和黑暗彻底融为一体前改变这一切,但就连这最后的机会也已烟消云散。在极致的痛苦之中,她看到纳萨诺斯走向黑暗的尽头,走向那个将他腐化的死亡骑士。然后,他单膝下跪道:“为您效劳,王子殿下。”

“不要!”

奥蕾莉亚发出了尖叫,然后她在自己的尖叫中醒来。一只手用力想要抓住什么,可手心只感受到了寒风拂过。身上的护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松的睡袍。被褥带给了她温暖。奥蕾莉亚终于从那骇人的幻梦中醒了过来。

“摄政王阁下?”负责她日常起居的侍女玛蕾雅冲进她的寝间,面色担忧地说:“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噩梦中的恐惧瞬间化为了云烟。奥蕾莉亚相信她能看出自己做了噩梦,不做辩解道:“我没事,你下去吧。”

“我就在外面,有什么需要随时唤我。”侍女鞠了一躬后退了出去。

只剩自己时,风行者再也掩藏不了自己的情绪,她失声痛哭起来,把头捂在膝盖胸前,质问自己:“我到底干了什么,我究竟做了什么!”

这一刻,奥蕾莉亚感到了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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