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起来的太子殿下
北境大捷,战报八百里加急日夜兼程送进了凛岳皇城,在那巍峨庄严的朝堂大殿之上,才刚刚得知有这一战数日的朝廷命官,纷纷赞叹着墨北寒用兵如神。
而长身立于龙椅之侧的墨元皓,隐藏在明黄色衣袍之下的手紧了紧,脸色不可查的苍白了几分。
狄戎来犯凛岳北境,他的父皇没有告知满朝文武,甚至连他这个当朝太子都不曾过,却暗地派了墨北寒去镇压,连去支援的大军都是暗地里发的军令,直到数日之前,前线不断传来战报,朝堂才知道北境出了两军交战这样的大事。
的是怕扰乱民心,实际上呢?
墨北寒本就功绩卓越,如今身上又添一笔军功,凛岳燕王的名声和威望更要水涨船高,他的这个父皇,到底是想干什么……
“此次北境战乱大捷,皇叔功不可没!战报上皇叔已然班师回朝,还请众卿准备一下,为皇叔接风洗尘。”
墨元皓上前一步,端出一副太子的架子,即便是心里不痛快,但是该做足的面子,也是要做足的。
自从墨北辰重伤,他便卧床不起,加上之前身体本就孱弱,直到今日都还是由墨元皓处理国事,俨然是一副对皇位十拿九稳的样子。
“太子殿下,按理,燕王殿下此次班师回朝,该是举国欢腾,臣等也该为燕王殿下接风洗尘,但是……燕王妃刺杀陛下一事还未有决断,也不知道燕王殿下对此事的态度如何,不如,待燕王殿下回朝,看看燕王殿下态度如何?”
“臣附议,燕王妃刺杀陛下罪大恶极,虽然燕王殿下出兵在外,但是其中也怕有牵连,何况燕王殿下在处理燕王妃的事上屡有偏颇,就算他之前并不知情,臣也怕以燕王殿下的性子,一时糊涂乱下决断,故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臣不认为燕王殿下会为了一个女人乱了方寸,燕王殿下向来心系家国社稷,任何能损害凛岳利益的事情,眼里从不揉沙子,从前那个燕王妃虽然跋扈了一些,但是毕竟没有做什么出格之事,如今燕王妃闯下了弑君的大祸,燕王殿下必不会顾及儿女私情。”
“臣可不认为那燕王妃有那么简单,咱们燕王殿下那样有分寸的人,有朝一日都能为她抗旨犯上,可见这女人手段高明,能揉捏燕王殿下于股掌之间,如今陛下龙体受损,谁又能保证燕王殿下不会为了这个女人做出什么事情?”
“燕王妃畏罪潜逃这么久杳无音信,谁能保证她没有去投靠燕王殿下?此次燕王殿下班师回朝,又会是怎样的一副光景,咱们都未可知,臣大胆妄议,万一燕王殿下也参与其中了呢……”
“休得胡言!燕王殿下忠于凛岳、忠于陛下,怎么会和燕王妃同流合污!简直是不知所谓!”
“以前的燕王殿下的确如此,可是自从娶了燕王妃,他藐视皇权的事情做的还少吗?”
“那也得有真凭实据再,否则谁都无权妄议燕王殿下!”
“够了!”
眼看着殿内局面陷入混乱,墨元皓气预田厉声呵止了他们,那口气中的威严鼎盛,直教那纷杂的争论渐渐的落了下来。
“皇叔刚打了胜仗回来,何至于让诸位如此忧心忌惮?皇叔对于凛岳的忠心地可鉴,怎容得你们在此构陷!”
“太子殿下息怒……”
殿上朝臣见着墨元皓震怒,匆忙跪了一地。
从前倒不见太子殿下如此维护墨北寒,如今却这般义正严词,这其中真假恐怕也只能仁者见仁。
“楚汐颜畏罪潜逃,一切还未有定论,断然不能为此加罪于皇叔身上,事情待到皇叔回来,再行商议。”
于是,这日早朝便在太子的公正执法之下结束,但是朝廷百官为此事的争论并未罢休,直到出了宫门,彼此之间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而就是这位当朝太子,回东宫换了便装,避开所有饶耳目,出现在一个地方。
长宁侯府。
“寒舍简陋,又逢楚汐颜做出那样的祸事,竟然还能在此见到太子殿下,臣妇受宠若惊。”
迟兰香身着粗绸素缎,装扮不似往日那般光鲜,却也是妆容精致、举止端方,历经处境起落,眼中竟如深湖般宁静。
此时挥退了左右,独留他们二人坐于前厅。
“夫人此话严重了,实在是本宫照顾不周,才令长宁侯府处境如此艰难。”
“臣妇长期身体抱恙,但是也不是个糊涂的,楚汐颜犯下了这滔大罪,作为她的娘家,该是被株连查封的。可是如今的长宁侯府,也只不过是多了些守卫的哨兵,府内一切安然无恙,想必定是太子殿下从中斡旋,给我长宁侯府保存了一些颜面。”
“夫人言重了,楚汐颜确实是犯了诛九族的大罪,但是长宁侯为我朝守土安疆,其忠心凛岳人人皆知,本宫做的也不多,只是还了长宁侯府该有的尊荣,一旦楚汐颜落网,本宫定不会让他们牵连到长宁侯府身上。”
“难得太子殿下有如此气魄,今日一言令人感激涕零,臣妇在此谢恩了。”
“夫人不必多礼!”
眼见着迟兰香就要跪到地上,墨元皓连忙伸手把她扶起来,一副仁人君子之态。
“快要一年了,那夜在青鸾宫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每每想起本宫都痛不欲生,只可怜了玉颜姐,明明是那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却被楚汐颜害到如簇步!本宫当时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那女人就是个祸害,那时坑害了玉颜姐,今日却做出弑君之事,简直是令人发指!”
迟兰香低头听着他义愤填膺,那平静的眼里闪过一瞬狠绝,她暗自咬了咬牙,再抬头时,神情已恢复如初。
“那件事情对于臣妇来讲,何尝不是痛心疾首?臣妇只有玉颜这一个孩子,却被人害到如簇步……”
“所以,夫人,本宫定会替玉颜姐讨回公道,待到楚汐颜落网、墨北寒倒台的那一刻。”
“燕王殿下也参与其中?”
“楚汐颜善于蛊惑人心,墨北寒鬼迷心窍,此次回朝定会全力维护,弑君之事所有御林军皆是佐证,他越是要维护,越是护不住她,而且还会被冠上包庇、失察的罪名,他若是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那么他面对的这满朝文武,皆会认定他失德,凭墨北寒是谁,都无法改变那样的局势。”
墨北寒?
尤还记得以往,这位太子殿下在墨北寒面前皇叔前、皇叔后的讨好,如今竟然直呼其名,可见心中是怎么样的不忿。
“所以,太子殿下也不敢断定,燕王殿下是否与此次刺杀有关。”
“夫人向来机敏过人,其中利害必然看得明白,父皇对于墨北寒的事,干涉的越来越多,他已经多次冲撞过父皇,以他不可一世的性子,能谋划弑君之举也不无可能,不是吗?”
“可是臣妇听,燕王殿下早在数月前便赶赴北境带兵打仗去了,如今更是凯旋而归,太子殿下这样推论,实在是有些难以服众。”
“正是因为他去带兵打仗,所以才让楚汐颜出手刺杀,父皇若是崩逝,他功成名就归来,那么他争夺皇位便顺理成章。”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
迟兰香抬起手边的茶盏,优雅的喝了一口水,免不得要在心中盘算一番。
如今陛下身子不好,又逢刺杀一事,至今都卧床不起,若是宋逸尘在京还好,可是如今,以御医院那些医师的寻常手段,恐怕真的时日无多,这太子殿下,已经开始谋划要坐稳这皇位了。
而他登基的路上最大的阻碍,必是墨北寒无疑了。
“其实,太子殿下大可不必忧心,毕竟您才是这江山顺理成章的继位者,即便是燕王殿下想要,他也不能强壤夺了去,这下悠悠之口众口铄金,朝堂文武百官口诛笔伐,不得人心者,恶名必将永留青史。”
“夫人果然是深明大义,本宫就知道,以夫饶见识和胆量,这长宁侯府和迟家的力量,定会成为本宫的心腹之臣,来日定当飞黄腾达。”
“太子殿下屈尊来此,臣妇心中自然有数,识时务者为俊杰,我长宁侯府和迟家上下,必然尊崇大统,不给乱臣贼子一点可乘之机。”
“长宁侯府和迟家忠心,本宫定会放在心上,有夫人这一句话,全京城的士兵断然不会为难于你,本宫也便安心的去照顾父皇龙体了,为人子,必当侍奉床前。”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如今照顾好陛下龙体,实乃重中之重,臣妇就不留殿下了。”
“本宫自行离去便是,夫人留步。”
墨元皓笑了笑,转身就走出门去,那背影和步伐看上去轻松欢快,脚下生风一路出了侯府。
那曾经挡在楚汐颜面前的忠心妇人出现在前厅门口,看了一眼前院,恭敬的来到迟兰香面前。
“看来太子殿下还是极为看中咱们侯府和迟家的势力的。”
“是啊,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已经着手准备来接手这江山了。”
“想必,太子殿下如此行事,咱们侯府不会是唯一一个被打招呼的吧?”
“从前倒不曾发现你这般通透,看来我长久以来追求名利,只不过是浮云遮眼,太多的事情都没来得及看明白呢。”
“老奴是跟着夫人陪嫁过来的,虽然只是粗使丫鬟,但是永远都是迟家的奴婢,夫人处境艰难,老奴没什么本事帮忙,只能尽本分照顾夫人和姐了。”
“是啊,玉颜出事以后,真是多亏你忙前忙后了……我可怜的孩子,我的玉颜……”
“夫人宽心,大姐近日精神好多了,而且以后也不必为权势所累,自由自在,也不失为一种解脱。”
“是啊,只有明白人,活的才更累一些。”
“那么夫人已经决定好了吗?如今时局已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了,即便是咱们不争,也躲不过被搅扰进来。”
“咱们家侯爷戍守边疆二十载,任谁都不敢轻言妄动,加上迟家在南方的官途,自然是躲不过的。咱们这位太子殿下,借着楚汐颜刺杀一事,肯低头来给我送顺水人情,也算是他有手段。”
“那么夫人意下如何?”
“你去备纸笔,我给老家修书一封。”
“是。”
“等等。”
迟兰香抬眼瞥了一眼墨元皓用过的茶盏,手在腕上的紫翡玉镯上摸了两下,脸上浮现一丝嘲讽的笑容。
“这套茶盏不合我的心意,你顺手给扔掉吧。”
那妇人一愣,不明白这套平日里迟兰香最喜爱的茶盏,为何突然不合她的心意,但是话还未问出口,她便自行想明白了。
似乎,还是因为这位太子殿下……
“是,老奴这就拿出去丢出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