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问
听周伯来了，曲沐宁从流溪院出来到了前厅，“不知周伯可有此次百花宴的获奖名单？”
周伯笑得和蔼，“名单是在中街公示，老夫已叫人抄录了去！哈哈哈……姐很快就能看到！”
“对了，姐这素冠荷鼎，也该完璧归赵。”周伯叫人搬了上来。
在洛河岸边经受了一夜风霜，花尖顶着一颗透明的露珠，在朝阳下映照着整个院子的缩影，好不娇美。
谢过周伯，曲沐宁差桃芬将花搬了回去。
“这便是冬雪瑰？”曲沐宁看着周伯身后的空地，问道。
那玫瑰鲜妍绝艳，通体发蓝，纤尘不染，卓尔不群。
她仿佛生自冬日清明的湖水，又映照着毓秀顶雪的山川。
周伯点头，“正是！”
果真是绝色。
脑子里映出那双绝美流光的凤眸，看着眼前的冬雪瑰，古语鲜花配美人，是矣。
“大少爷，姐，外面有人传话。”来阳匆匆走了进来，“是乐清公主请姐午时往镇南侯府一叙。”
曲伯炎道，“知道了，记得送人离开。”
“属下明白。”
曲沐宁看着来阳走出去的背影，心下已然明白。莫不是塞些金豆子给人，好叫公主的手下也不白跑。人情世故打点，大哥倒是周全。
“今日之行，只宁儿一人大哥不放心。”
曲沐宁道，“宁儿会叫兰锦陪我。”
“大哥不是这个意思。”曲伯炎道。
“我懂大哥的意思。”曲沐宁边走边，“大哥是怕镇南侯府气急了。”
“嗯。”
狗急跳墙之，万一真有，镇南侯府或真能青白日地，等乐清公主走了就动手。镇南侯不在，那袁家夫人又是定国将军的亲妹妹，也是将门之后，眼界大心思辣，不可轻视。
“无妨，还有凌霜。”曲沐宁继续道。
若不是觉得人手仍旧不够，曲伯炎也不会开这个口。
又走了两步，靠近了流溪院，曲沐宁道，“依大哥的意思呢？”
想要安排很多人跟着是不可能的。
“我陪宁儿去，如何？”
云扇在流溪院门口立着，目色泠泠地看着二人。
曲沐宁回头看了曲伯炎一眼，他微顿道，“不可。”
老二不会答应。
“云姐姐。”曲沐宁也如此认为，“这是我一个饶事，不该连累你。”
不过数日相处而已。
“阿扇！”曲仲江从另一边走过来，喊住了人，开口道，“你来。”
曲仲江带走了人，曲沐宁吐吐舌头看了曲仲江一眼。
她搓搓手指，喊了一声，“大哥。”
“嗯。”仍旧是一个字的回答。
“看大哥眼下乌青，昨日是回来得晚？”曲沐宁旁敲侧击道。
“……嗯。”曲伯炎出声。
“那容……容晏呢？”她接着问。
曲伯炎脚步未停，已经走到了她前面，玄袍猎猎，在晨风中缓动，留下的声音如同冰盖重压，“走了。”
他。
“走了？”曲沐宁拧眉，“回修罗门了？”
曲伯炎没有再回答，背着双手继续走。
百般周折想要留下的人，就这么轻易走了么。
容晏要是真跟容苏回去了，将来极有可能就是修罗门的门主，恐怕再难回来了……
一个人放下仇恨很难，可一旦放下了就很简单。
但是若要捡起来，易如反掌。
看着曲伯炎的背影，曲沐宁眨了眨眼睛，自己回了流溪院。
大哥，云扇和二哥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然他与容晏——在承认与否认之间，于世俗和自我之间，也是一样的。
松璞院。
曲仲江站在石阶前，停住脚步回头看着云扇。
她双手交叠，目光淡淡，亭亭立在一片苍松前，风来，她的发丝和面纱静静飘着。
曲仲江转头，目光中带着闪烁朝着她，不清的情绪。
“我离开景都之前，师父替我算了一卦。”
“未言吉凶，但这一卦，已等数年之久。”云扇走了两步，在石桌旁坐下，开口道，“师父收我那日曾言，入落心亭之人，不带身后之忧。”
她伸手，掌心摊着三角的一点碎玉。白润的手上纹理纵横，那碎玉在阳光下棱角佶屈，残缺不全，却仍旧晶莹剔透。
曲仲江看着，仍旧没有出声。
“起初我不解那一卦，但是看到师父传来此信，我才明了。”忽而，她声色缥缈，“师父得对，若我放不下剑，将来也拿不起龟甲。”
“这角碎玉——”
“阿扇。”曲仲江突然打断了她，“落心亭和影阁势不两立，你是落心亭少主，不必与我细。”
他起身，“若我猜的没错，这碎玉，是和当年的雾江有关。”
她不言语，便是默认。
曲仲江道，“若真如此，我自知拦不住你。”
他缓缓转身，背对着她。
“此玉，来自景翰皇室。”
面纱后，她半张着唇，隐隐发抖，手心紧紧攥着那碎玉，闭眼，落泪，白色面纱上坠开一朵莲花。
“曲源……”
“此行为我意，但也只是个开始。”
她若要查这块玉，将来还有无穷无尽的艰险，数不清的危险，那是景翰皇室！
云扇继续道，“你放心，我会护好宁儿。”
见乐清公主，只是碰碰运气而已，她知道可能一无所获，但她须在此时和曲仲江明一切，并且……
“今日我会离开曲府。”
她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你会继续留在京都，对么？”曲仲江问道。
她必须要留在京都，才能继续查探此事。
但她闭口不言自己的去处。
曲仲江太了解她。
她这半生，最放不下的就是雾江岸边血流成河，家破人亡，孤身只影……
他可以像时候那样，慰她以一碗热粥，一个笑容，一腔温热，一心相思，唯有灭门之恨，无可以慰。
曲仲江最终答应了她去。
算起来以落心亭少主的身手，没有理由不可以。
曲伯炎看着曲仲江，迟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老二。”
他顿步，回头。
曲伯炎问他，“若她是寻常人家女子，你会放下曲家，放下恩怨，跟她去么？”
“……容晏走时，也这么问大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