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树倒猢狲散
此时盛京城里最凄惨潦倒的,当属文锡侯府了。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他们一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被剥了个干净,半点体面都没留下。
空守着门上的匾额,内里早已经混乱不堪,侯夫人赵氏恨褚家三爷恨得咬牙切齿,在屋里跳脚骂他忘恩负义。
可是什么才叫恩,什么才叫义,不同饶嘴里有不同的答案。
但在赵氏眼里,褚北宸阴谋毁了自己的荣华富贵那就是不对。
如果不是为了人前显赫,为了能在太后跟前得着脸面,她会嫁给文锡侯这个窝囊废?
真要论,他还不敌褚三爷的智计野心,奈何人家出身不好,托生了个庶子的名分。
怪也怪不到自己头上啊,是老爷不站在他那边,他何必临死了,还要拖着整个侯府陪葬!
“侯爷,你要不要去牢房里看看三爷,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犯不上这样自相残杀。”
“要不怎么你是妇人之见,本侯爷能出去么,净些没用的屁话!”
“呵,你我在讲屁话!”
冷笑一声,赵氏彻底甩了温柔皮相,整个人变得尖锐而凶戾,简直像换了个人一样。
“嫌弃我没用,那你早干什么了?”
“真不是我你,论手段,论胆色,没一个比得过人家褚北宸的。你也就命好,站了个嫡子的位置,还一无是处!”
“啪!”
文锡侯喘着粗气直接给了赵氏一巴掌,双眼血丝密布,看着尤为狰狞。
赵氏倒是彻底豁出去了,抹了把嘴角上的血渍,直接扑在他身上又抓又咬的,哪还有一点贵妇的样子。
“你还敢打我!褚南豫,你现在又算个什么东西,还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侯爷呢,老娘不伺候你!”
女人撒泼耍赖起来,往往比男人还狠。
褚南豫虽然气急,却没办法像她那样豁出脸面给人看笑话,咬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他做不出来。
而且他又不像赵氏,平日里就喜欢留指甲染蔻丹,这么一打起来,到最后反而是他更吃亏。
“行了,行了,别让孩子们看笑话!”
“这时候我还怕他们看笑话么?”
捂着脸蹲在地上,赵氏眼角有清泪划过,情绪压抑到了极点,她完全控制不了自己。
“文锡侯府现在就是最大的笑话,命都要没了,还有心思在乎面子,侯爷还真是心大!”
“赵氏,你别太过分!宫里还有有太后娘娘在,我们肯定能转危为安。”
“太后娘娘?”
冷眼看着自己丈夫,赵氏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她仰头靠在桌腿上,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她若能帮,一开始就表明态度了,皇上又不傻,怎么可能让太后知道!”
“死到临头了还异想开,难怪侯府沦落至此,若是老侯爷在有灵,心里会是个什么滋味?”
被不停歇的损了两遍,文锡侯想要张口辩驳什么,可在看到赵氏发髻散乱着歪坐在地上,突然一个字也不出来。
此时此刻,他又能什么呢?
即便的花乱坠,也改变不了阶下囚的局面。望梅止渴,也得有那棵梅子树才行,否则只是方夜谭。
踉跄着走出屋子,文锡侯看向庭院内无人打扫的一地银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时间仿佛从此刻倒退回十数年前的寒冬,王府里有限的三个男孩子中,最的那个总是笑容温和。
他有一副极好的嗓子,和郁氏一样话时轻轻柔柔的,声音清冽,会一个人躲在树下唱吴歌。
那时候,褚南豫觉得自己是兄长,应该照顾纤弱瘦的弟弟。
最重要的是,他和褚缙那个冰块脸不同,而且自己是南,他是北,合该做一对亲兄弟。
然而母亲不喜欢他亲近兄弟,无论是褚缙,还是褚北宸,她都不喜欢。
母亲对他总是严格要求,因为他是嫡子,将来要继承爵位的。
“阿豫你且记着,那两个庶子是因为母亲允许,才能来到这个世上,他们和你不一样。”
“母亲可怜人家在这侯府里孤苦无依,到底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不配和你做兄弟。”
侯夫人这话的时候,眉梢上挑,精致艳丽的凤眼中一派冷漠,连带着看向他时,都冷冰冰的。
褚南豫从来不觉得母亲可亲近,无论看着谁,她眼里总是自然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蔑视。
相比于母亲的角色,他更愿意和府里的奴才婢女一道,恭恭敬敬地作揖唤她一声“夫人”。
他的母亲,如明月一样高不可攀,侯府上下甚至包括了他的爹爹,都没被她放在眼里。
他至今仍然不懂,没有感情,为什么母亲可以嫁进府里做这个空有声名的侯夫人。
琴瑟和鸣的生活不好么?
不必窝在宅院里受罪,不必看着花红柳绿迎来送往,她会拥有一个男人倾尽所有的爱护,就像平昌侯那样。
可惜他的娘亲不是那样,她紧守着最后的体面,端庄克制、不生悲喜,干脆利落地将一生埋葬。
与之相对的,老侯爷来不羁,流连于各色漂亮姣好的女子,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爱意。
他不止一次看到,父亲躺在美人膝上,醉眼迷离着,还要抬手将蔷薇花带在女人鬓发上。
往往在这时候,父亲会很多动人心弦的话,把那女子哄得双颊酡红,像是海棠花开在了脸上。
之后就是母亲冷硬的一句训斥,她板着面孔,威胁自己若是再看一眼,须得抄两百遍书呈给她。
对于那时候的褚南豫而言,抄十遍书都是酷刑,何况是二百遍。
如今想来,母亲挺直的背脊,还有看向父亲时,不屑一鼓眼神,都是在维持她最后的体面。
也许这一切都是报应,褚家的人注定活不长久。
无论是缠绵病榻初见起色的父亲,还是死于心思郁结的母亲,没有一个真正等到了白头。
他还记得父亲在的时候,经常三子是最像自己的,每每到最后,总要哀叹一声。
那时褚南豫以为,父亲的是智计胆量,心里叹息三弟生了个庶子的身份,注定走不了太远。
哪曾想早在许久以前,老爷子就知道自己养了一头狼崽子,冷酷无情,和他一样的没心没肺。
可惜发现的太晚,就他老人家那副日薄西山的样子,怎么斗得过正当时候的太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