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谢谢你”
刘立杰用刀往陈莉的脖子上干净利落地一抹,陈莉来不及发出一点声响,就倒在了玄关的地板上。陈莉本来在厨房里和正在做饭的白西安话,见周恒去开门,不放心了才跟过去看看,没想到这一看,便没了命。
脖子上被刀抹开的口子,乍看之下并不深,血一开始流出来的速度也不快,一丝一丝地往外冒着,后来或许是这血流把口子给撑大了,又或许是陈莉倒下来的姿势让全身的血都往口子来了,血开始咕嘟咕嘟地泄了出来,不一会儿,血便流了一大滩。陈莉用手捂住口子,但那血流潺潺,从她雪白修长的手指间涌出。她的嘴里不自觉地发出呜咽声,两条腿在地板上无力地蹬着,身体蜷成一团。这个临死前的动静维持的时间并不长,不一会儿,她的两只眼睛还没合上,便已气绝了。
白西安并没有听到陈莉倒地的声音,他疑惑怎么老婆孩子开个门,开着开着就没动静了。他走了过去,只姑上看凉在血泊中的陈莉一眼,连惊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候在一旁的刘立杰狠狠打晕了。
白西安是被后脑勺传来的剧痛给生生叫醒的,醒了之后,又感觉到手腕和脚腕处被麻绳勒得发疼。他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到坐在面前的、正在沙发上悠然自得抽着烟的刘立杰,他的胸腔登时被滔的愤怒和绝望占据,双眼通红地咆哮道:“你放开我!”
刘立杰满脸横肉,眼里没有一丝情绪。他漠然地等着白西安吼到没了力气,才拿起放在身侧的刀,站起来,慢慢走到白西安面前。
他把冰冷的刀面贴在白西安的脸上,撩拨一般地来回了好几趟。白西安的眼神逐渐从愤怒、震惊到绝望,他想起了还在玄关地板上躺着的、早已断了气的妻子,悲从中来,又手足无措,泪水于是控制不住地,大颗大颗地往外掉。
他颤抖着双唇,哽咽着连问刘立杰“为什么”,刘立杰不答,转而去看躲在一旁的周恒。
白西安顺着刘立杰的眼神,看到了周恒。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面向着周恒,用嘴型了一句什么话后,马上便被刘立杰抹了脖子。
杨灵全身颤抖地眼睁睁看着刘立杰丧心病狂地用刀子不住地在白西安的尸体上扎血窟窿,直把白西安扎成一个血傀儡。最后,刘立杰终于彻底失了智,拿着刀,从白西安的嘴巴处开始往耳朵旁割去,生生给白西安安了一个血肉模糊的“笑脸”。但是,刘立杰还嫌不过瘾,转而继续持着血迹斑斑的刀,一刀刀地,去把白西安的鼻子,片了下来。
白西安的泪水干涸在眼底,他的嘴还张着,眼还睁着,却早已动弹不得。
杨灵的心脏痛得让他呼吸不能。他想立刻逃离这里,他要立刻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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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其坐在杨灵对面,看着杨灵声泪俱下,突然觉得自己的四肢酸软无力。他微微张开嘴,想努力呼吸点什么,却发现心脏几近停顿,外面的空气吸不进肺里,肺里的空气也呼不出体外。
似乎连他的肺部都悲戚到忘了工作。
王一其头晕脑胀地撑着椅子扶手,想站起来,离开这里,但无力的双腿不足以支撑他,他又重重地、往后跌坐在椅子里。
他用双手捂着头,佝着背,把头埋到膝盖,不再看杨灵,他连杨灵的话都不想再听了。
班江一动不动地坐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沙发上,脸上表情在震惊后,只剩下难过——只有难过。
“西安临走前,对你了什么话?”班子茜勉力维持着清醒的头脑,但任她的语气多么平静,声音还是发着抖。她并没有逃避和杨灵的视线接触,她始终关注着杨灵,只是她一直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要和他们保持距离……要和苦难保持距离”。
班子茜在努力地把自己的情绪和头脑分开来运作——她是一个普通人,但同时她也是一名医生。
此刻,她就是一名医生。
杨灵却似乎没听到班子茜问他的话,整个人像是魔怔了,又像是要急着解释什么一样,自顾自地开始快速道——“我不是偏帮白井革,包括前不久,我和你们的,什么白井革不会轻易出现,是因为她永远只会藏在后头,指挥着我们,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力,能安排我们……但她就是能,她就是强到可以让我们消失,我为了保护自己,保护我们兄弟俩,只能全照着白井革的意思去做……”
“不是她太强,”班子茜道:“是你们太弱了。”
杨灵应该没想到班子茜会这么,他愣了会儿,呆了一阵,干在脸上的泪让他有点难受,他抬手抹了下脸,点点头,承认道:“是。我总周恒弱,我们所有人都不喜欢周恒,恨他为什么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老是藏着躲着,不肯出来……其实我们恨的,都是我们自己,我们也怨自己的弱,怨自己的不反抗……”
“因为他受了伤,很重的伤,他只能躲起来。而所有人,包括你们,都没有告诉他实情,他自然不会出现,甚至要放弃了。”
“现在,你们不需要立刻融为一体,这也不现实,但是你们至少要互相坦诚,要诚实面对自己,你们恐惧的,你们扞卫的,你们要知道;而无论是弱的你们,还是伟大的你们,你们都要面对——你们都得好好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看清楚对方。”
“——我真的受够了。”杨灵看着班子茜,一字一句道:“受够了。我根本不想那样,也不要再做谁的帮凶了……我不想白西安和陈莉死,我想他们活着,活着和周恒在一起……我希望周恒平凡……平凡又快乐,所以,即使到最后,我要消失了也没关系,我本来就不应该存在的不是吗……我……”
“不要想应不应该存在的这个问题。”班子茜斩钉截铁道:“你存在了,这就是事实。你是周恒不可分割的一体,同样是事实。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是为了周恒,这也是事实。”
杨灵木然地点头。他的视线越过班子茜,看向远处。他喃喃重复着同一句话——“谢谢你,拜托照顾恒恒”。
他把远去的视线收回来,凝视着班子茜:“‘谢谢你,拜托照顾恒恒’——这就是白西安最后的话……最后对我的话。他当时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是我。他没有骂我,没有恨我,他谢谢我了……他让我照顾好周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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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暗逼仄的地下室,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散不去的木头腐烂的味道。杨灵睁开眼睛,眼前还是没有光,但眼睛睁得久了,还是依稀能看到面前桌子、柜子的轮廓,只是它们都森森然,像是蛰伏着、伺机而动的怪物。
杨灵是坐着靠着墙的,他正想站起来,却听到有女孩的哭声,低低地从后脑传来。他皱着眉,心下疑惑,这离那一晚是过了多长时间?白井革不是我们中的其中一个人会去报警吗?这里应该不是警局,也不会是医院……那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谁又在哭?!
难道是周恒的新人格?
杨灵稍微坐正了下,脊椎一阵宛如被万根针刺的痛便忽然传来,他被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反手去摸,没想到摸回了一手玻璃碴子。他满手的又黏又湿,不像是水——“是血”,他想。
他在原地坐了十几秒,感受着方才麻聊双腿现在终于慢慢恢复了知觉,便用手背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站起来的时候,他的身子还是酸软的,重心不稳,差点往前扑去,他下意识挥动着双臂,以保持平衡。等他好不容易保持了平衡,刚才还在啜泣的女孩子声音突然传来:“你是谁啊?”
“你又是谁?”
“我……我我我不知道,道,道我是……我是……是谁。”女童讲话像之前的周恒,周恒一开始到白家的时候,连话都不清;在白西安和陈莉的耐心教导下,渐渐能把话好了,却还是有点结巴……到周恒三年级的时候,周恒已经几乎不结巴了。
“你是周恒吗?”杨灵听着这声音是女孩,也不会是周恒,但他还是这么问了,像是抱着什么侥幸的念头。
“周……周恒……恒,是是……是谁?”女孩又结结巴巴地问道。
杨灵心灰意冷了。他本来不想再答话,但他抬头看了看周围黑漆漆的环境,手上黏腻的感觉也在狂刷存在感,只能又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不不不……不知道。”
“你一直在这里吗?”
“是……是的。”
“你为什么哭?”杨灵耐着性子又问道。他虽然觉得孩子烦,可毕竟对方是孩子,于是即使一向话带刺,平时也高冷得不管不鼓他,在对着孩子话时,也总是下意识地就收敛了下自己。
“痛!”女孩立刻道:“很痛!”
“哪里痛?”
“全身都痛!”
“为什么痛?”
“迎…有坏,坏坏人!凶,凶,凶凶的坏人!”
“他打你?”
女孩嗯嗯哦哦了一阵,似乎想是,但又觉得不止如此,急着想倾诉,嘴巴却跟不上脑筋,舌头便跟打了结似的。杨灵耐心劝道:“别急,慢慢。”
“打……打,他打我,而且,扎我,用尖尖尖尖的,东西,还迎…长长长粗,粗的,打我。”
被玻璃扎,被木棍捅,被巴掌打。
“他是谁?”
“不知道。”
杨灵叹了口气,又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也,也不知道。但你,你是第一个,和我……我话,又又不打我的,人。”
“你现在在哪里?”
女孩短暂地不出声,像是才意识过来,正左右环顾着确认周围的环境。很快,她疑惑地开口了:“我,我也不知道……这里,有有,有个大电视,还……还有很多,很多座位!”
杨灵一听,便了然。女孩现在就在他和志建造出来的电影院里,也就是,女孩是周恒的新人格——醒来这么久,杨灵终于确认了这么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