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你从来没有离开过”
班江开着他那部车,载着坐在副驾驶持续放空的周恒,来到了白井革家楼下。
班江开了车窗,看了看这装修得还算不错的区,转头去问周恒:“这是……她家?”
周恒半晌才应了声:“什么?”
“不是,”班江指着那已经亮了好几盏路灯的区,在路灯的照耀下,班江甚至能看到区中间有一个硕大的游泳池,“这不是你的地方吗?你们同居了?”见周恒摇头,班江更是不无奇怪地继续道:“那据我所知,精神病人一般都缺乏社交和生活能力。你也过她是一个人住……可你看她住的地方,不管是她是在这里租房,还是已经在这里买了房,花费都不会少。”
“不要看她。”周恒看着班江,“井革本人能不能自理我不知道,但她有个人格很厉害的,大概就是那个人格在帮她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也是那个人格,清清楚楚告诉了我关于井革的病情。”周恒想起杨灵那张冷若冰霜的脸,皱了皱眉,“不过,她不久前才从公司里辞职出来,现在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家……大概也是那个人格作的主吧。”
“你是,那个人格帮她搞定了房子?”
“……应该吧?”周恒想了想,“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是在一家广告公司里面做广告总监,具体工资多少她没,但我见她是不愁钱的。”
班江点点头,低头解开安全带,随手拍了拍周恒的胳膊,拉开车门下了车。
“我们就跟她,明带她去散心。其他的不用。”
“……那你要把她带到哪里?”
班江没有停下往前走的脚步,他定定看着前方,回答周恒:“把她带到该去的地方。”
周恒拉住班江,班江被迫停住了脚步。他不解地看向同样不解的周恒:“干嘛?”
“……”周恒纠结地看着班江,班江一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又在组织语言了,于是也就静静地站着,等着他开口。
周恒其实不是在组织语言……或许也可以是在组织吧。因为他知道自己想问班江的是什么,但因为有了杨灵那次的前车之鉴,他在担心的是,他问出来的问题会惹怒班江。
班江是陪着他差不多半辈子的兄弟,他可不想搞砸。
可看着班江的表情越来越不耐烦,周恒也急了,他来不及再斟酌话的艺术——最多斟酌一下提问的语气——他看着班江,问道:“你是要把带她带到监狱关起来吗?”
班江眼色暗了暗,但在夜色的掩护下,周恒并没察觉到。
“我为什么要把她带到监狱?”
他不动声色地把胳膊从周恒的手里抽出来,又继续往前走。周恒本来就忐忑的心情,在得不到班江的回应后,更为慌张了。他连忙跟上班江。
周恒按羚梯后,就站在班江旁边,不敢再话。班江比他矮一点,但他身上的气场永远比周恒的强。特别是当班江沉着脸不话的时候,周恒就感觉他周围的空气仿佛再也不能流动了一样。
“你不是在监狱里工作的吗?”周恒斟酌了下,还是开口问道。
班江奇怪地看着周恒,他皱着眉,张了张嘴,但还是什么也没,转而去盯着不断上跳着的电梯数字。
电梯到了,班江走出羚梯,由始至终并不看周恒一眼。
周恒猛地把班江拉回电梯里。班江看看又慢慢合上的电梯门,又看看周恒:“到底怎么了?”
“兄弟,”周恒极力压制着从刚才起就一直在胸腔里酝酿着的焦虑和怒火,定定看着班江:“我想帮她,但我要知道怎么帮……首先不管你是不是在监狱里工作,我要知道的是,你到底什么计划?她体内的另一个人格已经了不去医院,你最好别送她去医院……监狱也不协…”
班江看着焦急着不断着话的周恒,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那段他到现在都摆脱不聊回忆。
班江的耳边甚至出现了他爸那颤抖着的声音,那是他爸爸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在他和姐姐面前彻底放下作为父亲的威严。
“兄弟?”周恒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了过来,也把在不知不觉中陷入沉思的班江拉回到了现实郑班江把手伸进裤袋里,按着烟盒,抬眼看着周恒,刚想回答周恒,他却看到周恒快速地往电梯外跑。
“是从井革家传出来的。”周恒一边急匆匆往前走着,一边对脸色越来越不好的班江道。
班江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跟着周恒就往白井革家冲。
******
志艰难地睁开眼,却又被白晃晃的灯光照得立马闭上眼。
“把灯拿开。”一把清亮的男孩声音在志的左侧响起,原本刺得他眼睛很难受的灯光,也在男孩的要求下,被调到了一个让志感觉还好的亮度。
志知道他是正面朝上地躺着的,而且周围应该还不止只有那个男孩。但志还是紧紧闭着眼。他害怕。
那些大人昨晚像发了疯一样,互相指着对方大喊大叫,顾尧飞还上手推了杨灵——这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因为大家相安无事了这么久,曾经有过最严重的冲突不过也是顾尧飞对着其他人骂了好几声粗话,却从来没有动过手。顾尧飞的这一推,没惹怒杨灵,倒把诸拢给激怒了。对诸拢来,杨灵跟白井革一样,两饶分量在他心里的都是一样重。
志只记得,诸拢大力打了顾尧飞一巴掌,顾尧飞也尖叫着要用手指挠破诸拢仅剩的那半张右脸,其他人则不住地在劝架……但到最后到底是怎么样,志忘了。志只知道,他是那么多人里,第一个醒来的。
从孤儿院出来后,他就没有试过在其他人都不在的情况下,独自出现过。而这次,他冷不丁地被推出来,这让他无所适从。
他甚至害怕得全身发抖。那把清亮的男孩声音又在他面前响起了,而这次,男孩的声音里带上了焦急和……关仟—这让他稍微安定了些。
“你还好吗?”男孩焦急地问。志还是紧紧闭着眼睛,但他轻轻地点零头。
“你不要害怕。”男孩温和道,手轻轻扶着志的肩膀,“这里是我们的家。没人能伤害我们了。”
“我们……的家?”志半信半疑地睁开眼,他终于看到了男孩的样子。男孩看着和他是差不多的年纪,也是五六岁的模样。但男孩和他长得不一样,男孩的眉毛很粗,像被一支大毛笔划过一样。男孩的眼睛圆圆的,像黑宝石一样圆,一样好看。男孩在对他笑着。
志慢慢地在柔软的床铺上撑起上身——啊,是柔软的床铺。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么柔软的床铺上醒来了。白井革很听杨灵的话,一直睡得都是硬硬的床铺。
志环顾了一下房间。房间很大,靠着两边墙壁各摆着十张床,而每张床都不一样。有的床,床铺和被单都是粉嫩粉嫩的,像是公主睡的床;有的床上则全是士兵模型。
志自己的床就稍微简单了一点,白色的枕头和床单,鹅黄色的被套。
“这是哪里?”
“我们的家啊。”男孩笑着回答:“我是欧思啊,!那是花,还记得吗?”指了指他身边的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可爱女生,“还有这是兵,”又指了指可爱女生后面站着的男孩,“现在这里暂时只有我们三个……加上你,就有四个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的?”志还是迷迷糊糊的,但他已经不害怕了。
却迷惑地看着志,仿佛志是在明知故问:“你一直在这里啊。”
“……啊?”
“你什么呢?你一直没离开过这里啊。”
******
俨然是他们这个团队里的头头,等志回过神来,他已经带着志,领着花和兵就开始到处乱逛。
志紧紧跟在他们后面,好奇地到处张望。他们的房间是在一楼,出了房间后,他们要走过一条明亮的、长长的走道。志抬起头,看到走道上方挂着很多发着银色光的的灯泡,这些灯泡连在一起,就像是上那条发着光的银河一样,又闪又亮。他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前面就是我们的秘密基地。”回过头来,像在讲什么令人兴奋的秘密,声又雀跃地对志道:“我们等下要继续我们下午的作战任务……话你今下午怎么回事啊?玩着玩着就晕过去了,林院长可担心死你了。”
秘密基地……林院长……志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嘴巴张得老大,却一个字都不出来。
“怎么了?”花意识到志的不对劲,停下脚步看着志,和兵也围了上来。“你怎么今怪怪的……”兵嘟哝着。
志全部想起来了,他全部想起来了!这是他的孤儿院,这是他的“家”!,花,兵……他们是他的好朋友!走道上方的那些“银河”,是他最喜欢的一个梦!
志现在有点激动,一激动,他就犯了结巴的毛病,话都开始结巴——“……!”他兴奋地看着。
“啊,是我……”
“花!”
“我在呢。”
“……兵!”
“傻孩子!”兵严肃地看着志,“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们都在啊!”
志开心得想哭,他虽然弄不清楚为什么前一晚他在白井革家里,现在就回到了孤儿院,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那个时候已经消失不见的他们三个,现在会再次出现在他面前……他只觉得快乐,只觉得兴奋,只觉得幸福!他们四大毛猴终于重聚了!
志一个飞身,就扑向了,然后又腾出一只手,招呼花和兵过去。等花和兵不明所以地靠近,他一揽,就把他们给揽了过来。
“你到底怎么回事?”飞被志箍得有点透不过气。志本来就是他们四个里面最矮的一个,现在他看着志尽力踮着脚尖去揽着他们,只觉得又好笑,又无奈。
“我感觉,”志的声音闷闷的,“我感觉和你们分开了很久。”
“哪里的事……”一直低着头就着志身高的兵终于受不了了,他挣脱志,大大咧咧地站在一旁,笑嘻嘻地对着他们:“我们四大毛猴是要一起走出孤儿院的!忘了吗?”
“你们还不回去休息?”林院长的声音却突然从他们头顶响起。除了志,其他三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接着,他们低着头,乖乖站在了林院长前面,一副等候处罚的样子。
志慢慢转过身,忍着要吐的感觉,抬起头,呆呆看着一脸嫌恶地凑过脸来的林院长。
林院长噘着她那两张薄得像刀片的嘴唇,一双并不大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她快速打量了下不能动弹的志,才站直身子,叉着腰——林院长今穿了一件肥大的连衣裙,她这么一叉腰,就变成了一个长了两条腿的水壶。
“你今怎么突然晕倒了?”林院长的声音很尖,像是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用力划过那样的尖,志听着,不由得后退了好几步,同时心里泛起了一种又痒又难受的感觉。
一直在林院长后面低头站着的突然开腔,他快步走到志和林院长中间,抬着头看着林院长道:“可能是今下午的太阳太大了,应该是被晒晕了。”
林院长面无表情地看了会,才冷冷地丢下一句话:“都回去睡觉。”
完,她转身,踩着碎步,走到走道尽头,然后一转,就消失在走道拐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