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烟淮遗物

其实太后悲痛的心思众人都能理解,母亲没有外家,孤身一人来到圣潺,顾季渊对她一见钟情,直接娶回了宫里,这个饱读诗书的大气女人从后宫一群勾心斗角的胭脂俗粉里脱颖而出,温婉的气质备受太后喜欢。进宫几十年,太后几乎已经把她当作亲女儿对待,这些年太后对母亲的照顾,顾昔楼其实都看在眼里,她也偷偷回来过几次,但害怕自己的体质再山孱弱的母亲,就不敢多停留。

可惜母亲还是死了,既然她没有那个命数,又怎么可能克死母亲,母亲的死,一定另有隐情。

可是即使她看得再清楚,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直接闯进寝宫,只能听齐疏一的话之后再做打算。

等到夜深人静,顾昔楼和齐疏一悄悄溜进寝宫,用迷药迷晕帘值的奴婢和太监,顾昔楼静悄悄走到床前,才终于看见自己许久未见的母亲。

烟淮就这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因为多年被病痛折磨,脸色苍白,整个人瘦削的不像话,肌肤好像是裹在骨头外面的一张白纸。原本娇艳明媚的母亲,现在却好像一个无比脆弱的瓷娃娃,一点点伤害就会让她分崩离析。

这是她的母亲啊,生下她,日夜思念她的母亲。血液隔着皮肤产生共鸣,顾昔楼握紧了她冰凉纤细的手,一点一点感受烟淮的体温。这些年来,她从未像寻常的孩子一样感受过母亲的温暖关怀,就连见面,也只能瞒住所有人。

她不能缠着母亲嬉闹,不能让母亲教她识字,甚至,甚至都没跟母亲讲过几句话。

一滴眼泪砸在锦被上,悄无声息。

这是顾昔楼懂事以来第一次哭。

之前的毒打,挨饿,再痛苦,她都那么倔强,一次都没有哭过。面对生父的怀疑,猜忌,甚至杀意,她都只感到悲凉,全世界都在咒骂她的时候,她痛苦,彷徨,但是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当夜晚来临,烛火下微微闪耀的母亲的睡颜真实地在她面前,灵魂几乎被割裂的痛苦让她忍不住哭出声。

肚脐隐隐作痛,那是曾经和母亲相连的地方。

母亲好像还是那副温婉柔和的样子,顾昔楼似乎看见了烟淮年轻的时候,富家饱读诗书的姐,倔强又温柔。站在阳光下,对旁边的少年笑的无比灿烂。草地上的影子被无限拉长,黑暗一点点融化在阳光里。

一滴眼泪掉在母亲苍白如纸的脖颈边,顾昔楼伸手想为她擦去泪痕,却意外发现衣领下隐约的青色印记。隐隐约约的一道直线,好像只在受热的时候浮现。当生者的体温靠近,青线就会浮现出来,过不了一会就又消失了,仿佛什么都没樱

顾昔楼很奇怪,叫齐疏一过来看了看,齐疏一凑近,反复尝试了好几次,仔细观察着青线的反应。他好看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研究了半,好像有所发现又不是特别清楚。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又思考了良久,齐疏一突然顿悟“哦!我想起来了,我以前在古籍上看过这样的症状,是易俗河地区特有的毒药,极其稀少。一次性的大剂量并不会致人死亡,他的潜伏时间极其漫长,最短也要五六年才能积累到一定量致死,他的特点就是,人死之后,药物会慢慢聚集到侧颈的位置,形成线状,一受热就会浮现。”

顾昔楼握紧拳头,指甲印入掌心,鲜血不受控制地渗了出来,正好滴在齐疏一的衣摆上。“所以,我母亲,早在刚刚生病的时候就被人下毒了。不对,她的病就是中毒引起的。混蛋......”

手攥的越来越紧,顾昔楼好像感受不到疼痛,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理智才没在那一瞬间冲出门屠杀整个皇宫。

弑母之仇不报,理不容。

齐疏一看见顾昔楼掌心有血,慌了一下,他赶忙去拿药膏。可是他对这里并不熟悉,只能凭借一点仅有的记忆找止血的药物。东翻西找,药膏没找到,倒是翻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没有锁,但就是打不开,他随手晃了晃,里面还有东西晃荡的声音。

奇怪,这个盒子明明看起来是密封的,怎么可能还会有东西在里面呢。

顾昔楼走过来拿起盒子,想找找开盒的机关在哪。她翻转手中的木盒,一不心,鲜血滴在盒子背面。顾昔楼不想弄脏母亲的东西,赶忙想擦掉血迹。可当鲜血一接触到木纹,盒子开始出现缝隙,随着咔嚓一声,盒子碎成两半,里面的东西随之掉到地上。

是一枚古朴的戒指,玉佩,和一封信。

信是母亲写的,大致就是讲她自己的身世和戒指的作用,她料到了女儿被送去流易阁之后自己就命不久矣,所以给顾昔楼留下了这些东西。其中最让顾昔楼震惊的是,除了他们圣潺帝国这片大陆,海洋的另一边是另外一片土地,那里的灵气更充裕,强者更多,母亲就是从那边来的,母亲希望她以后变强了,能回到外祖家,玉佩是母亲身份的象征。温热的暖玉,上面简简单单刻了一个淮字,字迹娟秀又不失凌厉。玉佩的材质,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外祖家也是那片大陆上的古老世家,人才辈出,认祖归宗对顾昔楼百利而无一害,只是顾昔楼唯一疑惑的地方,就是信里并没有提到母亲为什么独自远渡重洋来到圣潺。

戒指是一件灵气,滴血认主,烟淮里面有高阶神兵,武术典籍,高阶丹药,还有大片空间和充足浓郁的灵气。最特殊的是一个器灵,可以附身在动物身上,但是这个附身仪式会在认主的瞬间进行,旁边也没什么特别的动物,顾昔楼就准备带回罗祉门,留给自己最喜欢的黑猫。

之后又仔细整理了一下屋内的东西,收拾干净二人来过的痕迹,顾昔楼和母亲做最后一次告别,她虔诚地亲吻母亲的额头,然后翻出窗户,在一片黑暗里消失不见。

顾昔楼最后的善良和单纯,被永远留在了这一间富丽堂皇的囚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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