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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坚信(下)

县防疫站有个胡乃建医生,平日里衣冠楚楚,举止文雅,一口上海话,戴着深色边框的近视眼镜。年龄已经超过三十岁了,谈了好几个对象都未成功,这次终于在林场找到了一个南京下放工人。春节回上海结婚前,还特地到医院来发喜糖,大家都为他高兴,表示祝贺。谁知上海的婆老太看不起这个出生扬州的苏北姑娘,对媳妇横眉竖眼、指桑骂槐、恶语中伤,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夫妻关系。僵持一个阶段后,他俩又重归于好。今天下午,胡医生带着妻子来医院看病,主要是桃子吃多了,有腹泻症状,考虑她怀孕在身,我配了些黄莲素片给她服用,胡医生说:“张医生,是不是再配些镇静剂给我们带回去?”我说:“没有必要吧!她现在主要是止泻,孕妇用药还是谨慎些好。回家多喝水,先观察观察吧。”“那好吧。”说完后,配了药就走了。当晚正好我值夜班,十点多钟胡医生一个人又来了。他说:“服药以后腹泻未见明显好转,而且是神思恍惚,还是请你配些镇静剂给我吧。”我说:“胡医生,她不是烦躁不安,而是恍恍惚惚,就更不宜用镇静剂,反正你们住处离这里不远,还是把她送来住院吧!”他怏怏不乐地走了。我把病床准备好了等待他们,可是,直到第二天也没有见他妻子来就诊。我满心意为她病已经好了。

五天以后,高医生从县城回来,神秘的对我说:“你知道我在汽车上碰到谁?”我说:“你认识的人可多呢,我怎么能猜中?”他说:“防疫站的胡乃建。”我急忙问“他妻子的裁了吗?”他低声说:“死了。”“啊?怎么回事?”我十分惊讶地问。高医生告诉我,原来是这么一回事。高医生在车上见胡乃建拎着个红布包好的方盒子,便问:“大热天,你手里提的是什么东西?”他把手一抬,轻描淡写地说:“是我老婆。”高医生漫不经心地说:“开什么玩笑?”他认真地说:“我骗你干什么?是我老婆的骨灰。”高医生惊讶地问:“什么病?什么时候死的?”他说:“那天到你们医院就诊,小张配的黄莲素服用后,病情未见好转。我就带着老婆到常州去看病,没有住到院,就找了个旅馆住下来,第三天夜里,她突发心肌梗塞。救护车送到医院,已经完全失去抢救的价值,只好送往太平间,我只得今天早晨送往火葬仇化。现在,我要把她的骨灰盒送往她单位去。”高医生惊诧地问:“小陈的尸体停在太平间时,你通知她单位没有?”“没有。”“她家属中谁去的?”“没有人去。”高医生追问:“是他们不愿意去?还是你根本就没有通知?”他满不在乎地说:“嫁出门的闺女,泼出门的水。她是我老婆,我有权作主。”高医生十分惊愕,片刻后用手指着他说:“你这家伙要大祸临头了。好端端一个人死了,单位不知道,亲属不知道,就被火化了。你这是毁尸灭迹,懂吗?人家告你谋杀妻子,你怎样洗脱自己的罪名?”他摇头晃脑地说:“不会吧,我为什么要谋杀自己的妻子呢?这不是没话找话讲吗?”高医生为他担忧、为他着急,说:“我把话放在这里,不信你试试看。”二人不欢而散。

高医生真是料事如神,林场职工得知小陈去世的消息,群情鼎沸。绝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事太不正常,必定其中有诈。不约而同都去质问这个胡医生:“好好一个人,陪同你走路离开林场的,怎么变成了一个骨灰盒?你不老实交待,革命群众饶不了你。”“你说,她究竟是怎么死的?”胡乃建吞吞吐吐地说:“她是突发心脏病,心肌梗塞。这个病是来不及抢救的,县总工会主席就是这个病死的,还有……”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职工们争先恐后地说:“我们不管别人,只问你,小陈是怎么死的?”“你说她有心脏病,十天前,她怀着孕,和我们一起在茅山顶上劳动,也没有发心脏病。”“为什么你带她到常州看病不住院?”“你自己是医生,为什么不抢救?”“她是我们单位的职工,人死以后,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们单位?你是作贼心虚。”“单位和家属都不知道,你就把她火化了,这叫毁尸灭迹。你不要以为现在搞文化大革命,无人管你,告诉你,这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对,不能让小陈不明不白冤屈死去。”“不能让她做冤死鬼!”面对群众的呼声,胡乃建哑口无言。在群情激愤的压力下,当时的革命领导小组也组织人员进行调查,忙了一个多月,负责调查的人说:“这件事很难查清,好有一比,斗大的馒头,无从下口。”便不了了之。

事隔一年多了,胡乃建拿着国家发的薪金,逍遥自在,听说又找好对象准备结婚。我对此事也渐渐淡忘了。一天,突然有位中级法院的何法官找我谈话,我非常紧张,心慌意乱,什么时候又惹上官司了?何法官和蔼可亲地说:“你不要紧张,我来找你是核实一些情况,请你协助我们破案的。”这样一来,我才松了一口气。他问:“你还记得胡乃建的妻子突然死亡这件事吗?”我说:“记得。可是,她们单位没有查出什么证据,就停下来了。”他说:“单位是停下了,可是,父母失去女儿是痛不欲生,他们把胡乃建告到了中级人民法院。看到案卷后,我主动请战,负责调查此案。据说去常州前找你看病的,把当时情况反映一下吧。”我说:“他妻子是因吃桃子过多拉肚子来就诊的,考虑她怀孕在身,我只配了些黄莲素片口服,他提出配镇静剂,我没有同意。晚上他又来要求配镇静剂,又遭到我的拒绝,第二天,就带着妻子到常州去了。”没想到何法官没等我把话讲清楚就说:“你拒绝配镇静剂是对的。根据各种迹象表明,他就是用安眠药害死妻子的。我查到了他住过的旅馆,并且找到了住在他们隔壁的旅客。这位旅客反映了重要情况,事发当日中午,他和死者讲过话,他问她:‘你丈夫自己外出,也不带你出去玩玩?’她回答说:‘还玩呢!我都要死了。昨晚不知道给我吃的什么药,我头晕目眩,站都站不动。’当晚他们房间里悄无声息,直到拂晓,胡乃建才慌慌张张去找服务员,下楼梯时还摔倒了,说他老婆心肌梗塞,敢快叫救护车。我又找到开车司机,那司机满腹牢骚地说:‘这件事情倒霉透了,我给急症医生骂了一顿,说我就是拉了一具尸体回去,就直接送到太平间了。再加上你反映的情况,我更加自信不疑,死亡原因是安眠药过量。”简直骇人听闻,还真是他杀害了自己的妻子,我险些成了他的帮凶。由于何法官临行时对我说:“马上就要水落石出,要通过法律程序逮捕他,所以,今天的谈话你必须保密。”“我保证,我以医生的人格担保。”一个星期后,胡乃建被捕了。是在一个批判大会上,主持会议的人,突然叫到他的名字,他站起来时还摆出一副绅士风度。不慌不急,扶扶眼镜架,整顿衣裳起敛容。当宣布:“把杀人犯胡乃建押出去!”他瘫软在地,像一条抽去脊梁骨的赖皮狗。一个文质彬彬的人,竟然是个杀害妻子和亲骨肉的刽子手。入狱后他交待:在我这里没有配到安眠药,就往常州去,在十多个药店,用不同的假名字,买到了足以致死的药量,当晚又骗她服下,故意等到尸冷后才假惺惺地叫救护车。他自意为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万无一失。他不知道社会上虽然乱,人民军队仍然是钢铁长城,专政机构仍然有大量忠诚卫士在坚持战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杀人犯胡乃建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幸运的是自己没有被套进去,如果我当时一犯迷糊,认为都是医生,又是熟人,多开些安眠药给他自己掌握吧!出事后,他完全可能栽赃给我,说我用药过量而致死。也许,这就是他的预谋,我真感到后怕。我告诫自己:以后在原则问题上更要坚持不懈,开每一张处方都要慎重从事。

文化大革命斗来斗去,“走资派”被打倒,“造反派”夺了权,到了一九六八年春天,各地纷纷成立了革委会。人们总算松了一口气,指望着在革委会的领导下,快快落实毛主席“抓革命、促生产。”的伟大指示。我父亲显得特别高兴,写信来说:终于盼来了复课闹革命,可惜学校的桌椅,在打砸抢时,损坏过半,我准备到林场去卖些树木,把课桌俢理好,顺便去看看你们。我很高兴,第二天,请供销社卖肉的老顾,留了一元钱猪肉,一斤三两重,红烧正好一大碗。“好香的肉肉!”四岁的女儿虽然馋涎欲滴。可是,听说留给外公来吃,尝了一块,不再要吃了。盼呀盼,谁知第四天晚上,突然接到叔叔打来的电话说:“你爹出车祸了,明天一早赶到他学校去。”真是晴天霹雳,“为什么去学校?为什么不去医院?”我急切追问,可是,对方挂机了。那时的中心小学也没有一台电话,电话是从县邮电局的公用电话亭打来的,无法再联系了。为什么不到医院,要到学校去,难道只是为了处理纠纷?不,爸爸身为一校之长,完全能处理好自己周围的事情,难道他已经失去这种能力?我不敢往下想,不祥和恐惧笼罩着我。好不容易接通了丈夫单位的电话,和他约定在县汽车站会合。

这个夜晚,特别漫长,我彻夜未眠,脑海里全是父亲的影子。他上课时快速擦黑板的样子特别清晰,我理解他,他是在争取时间,想对学生多讲一点知识,把课讲深刻一点。奶奶说:“你阿爹逃难出去,回来时也像个逃荒的,没有带一个像样的东西回来,三个人到家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还是我请了个裁缝,全家帮忙赶做好新衣服过的年,你还记得吧?”奶奶的话我还记忆犹新。父亲生活很节俭,工作一贯勤勤恳恳,兢兢业业,治学很严谨,升学率在全县名列前茅。方志敏说过,“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者能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也是父亲的优秀品德,他一个很灵活的人,怎么会出车祸呢?记得文革初期我写信给他,要求他一定要相信群众相信党,正确对待群众运动,他戴高帽子游街、开批判会都熬过来了,现在成立各级革委会,形势一派大好,都复课闹革命了,还会有什么事?……

到了学校,才知道父亲死于非命。他昨天下午去参加他辅导区里一位老师的批判会,散会时,造反派头头通知:“晚上在中心小学校继续开张占鳌的批判会。”大概父亲意识到晚上日子难熬,在回校的路上,自己钻到一辆大卡车的拖车下被压死的。原来是革委会成立后,仍然以阶级斗争为纲,狠抓清理阶级队伍。要揪出隐藏在革命队伍里的叛徒、特务。这样一来,凡是解放前的旧人员都当特务斗;参加过地下工作,特别是曾经和组织失去过联系的,都当叛徒挖。父亲属于旧人员,在劫难逃。批斗时要他交待特务组织和活动罪行,这子虚乌有的事,他是不会给自己头上扣屎盆子的。就被上吊坐飞机,在批斗了一个晚上的第二天,上午还坚持上完两堂算术课,下午便永远离开了他站了三十多年的讲台。

父亲的死,被公社革委会定性为对抗运动、自绝于人民、畏罪自杀、死有余辜。围观群众三三两两,都在窃窃私议。有位家长乘我上厕所时,愤愤不平对我说:“要找他们!前天夜里,把张校长吊打到天亮,我儿子回家说:张校长上课往黑板上写字时,手都举不起来,总是左手托着右手,粉笔也抓不住,掉落了几次,看他弯不下腰,前排的同学,都抢着帮他捡粉笔。你们……”见一教师走来,欲言又止,慌忙离开,我只能投以感激的目光。在会议上,我也只能当众表态:“父亲的死,是因为他没有认真学习毛主席的着作,没有做到相信群众相信党。没有正确对待群众运动,自绝于人民是错误的。我们和他划清界线,决不为他鸣冤叫屈。我坚定不移地相信群众、相信党。一定和革命人民站在一起,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总算赢得公社革委会主任的肯定:“这个表态很好,立场坚定,旗帜显明,欢迎你站到革命群众这边来。”也有人在背后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张占鳌的姑娘不笨,是个聪明人,识相得很!”“哼!不识相?试试看,要是废话啰嗦,把她的饭碗也砸掉。”

父亲的遗体就要运往火葬场了,一位心地善良的教师问我:“张校长马上就要拖走了,你是不是去看一看?见最后一面吧!”我又一次噙住了眼眶里的泪水,狠心地闭起眼,摇摇头,“不看了。”我知道,如果亲眼见到生我、养我、培养我的父亲的那具惨不忍睹的尸体,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流泪,本来是人体的正常生理反应。可是,此时此刻,我的泪水,无形中已着上了浓厚的政治色彩。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我只要有一颗泪珠夺眶而出,那么,刚才的表态就会前功尽弃,功亏一篑。我只想赶快离开人群,我挺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冒着雨,踩着泥泞小道,不顾一切地奔向公路。在这里,我可以等候着运送父亲遗体的板车;在这里,我可以任凭泪水和着雨水流淌;在这里,我似乎看到父亲仍然站在黑板前讲课,他快速擦黑板从不顾忌呛鼻,更想不到粉笔灰吸多了会影响到自己身体健康。爸爸,今后,你也不必再吸粉笔灰了,你安息吧!为了年老多病的母亲;为了年幼的弟妹;为了这个家;为了生存;我不得不这样做,你要谅解女儿的所作所为。爸爸!你能感应到女儿心灵深处在乞求你的宽恕吗?

父亲的死,影响很大,是死有余辜。必须在全公社范围内批透批臭,肃清流毒。有位老师慢条斯理说了这么一句话:“这个张占鳌钻到卡车拖箱的轮子下,他是不想害驾驶员!”立刻有人责问:“难道他是好人吗?你敢为他鸣冤叫屈?”不由分说,也被批判了三天三夜。父亲的批判大会开到了他呱呱坠地的村上,虽然声势浩大,发言的人并不多,倒是有一个人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和父亲挤在一张床上睡了一年,重读六年级的侄儿,因为他初中毕业后父亲帮助他进入了教师队伍,现任造反派头头之一,也就是他指责学校老师:“你们都是保皇派!那个张占鳌不好拖出来斗斗?”今天是他在主持这场批判会,是他领着高呼口号,多么精神抖擞、意气风发!可怜我九岁的弟弟也坐在小学生的队伍中,低下头、含着泪、举起小拳头、跟着他呼喊打倒自己死去的父亲,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划清界线。从此以后,他经常被人以“打小反革命!”的名义,被打的鼻青眼肿跑回家。无独有偶,不久附近发生了一期反革命标语,也是这个侄儿,指着弟弟的名字,对公安人员说:“他是反革命子女,头号怀疑对象。”殊不知这位公安人员是父亲的学生,他不相信这会成为事实,认真细致分析案情,做了大量调查研究工作后,终于排除了弟弟的疑点,澄清了事实,也为我们这家人松了一口气。

六九年,解放军对县革委会实行军事管制后,清理到父亲的案子时,在全县教师的**思想学习班上宣布:“张占鳌维持原来一般政治历史问题的结论,他的死是对运动不理解。”然而,还是这个侄儿,对此结论表示不满,带着两个人去找军代表论理,那位军代表言正词严地说:“你们想怎么样?人都给你们整死了,你们还要怎么样?”他们灰溜溜地走开了。得知这个消息后,妹妹说:“我想不通,中国人都信奉滴水之恩将涌泉相报,阿爹对他那么好,他恰恰相反,恩将仇报,还要把我们子女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是为什么?”我说:“皓月!你虽然喜欢演戏,可是,你不知道社会就是个大舞台,各种思想无不登台表演,就让他自己看看自己的拙劣表演,自己教育自己吧!我们做人一定要宽以待人,严于律己,与人交往一定要牢记恩情,忘掉冤仇。这样,我们的朋友会越来越多,遇到困难就会有很多人心甘情愿的来帮助我们,千万不能像某些人,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父亲去世后,家庭失去了生活来源,照顾全家我责无旁贷。我很策略的把女儿带到身边,让母亲参加一些劳动,主要是和群众打成一片。也可以增加一点收入,尽管一天只记她三分工,总比一分没有好。暗地里我挑起了这副经济重担,林志远还好,没有什么意见,有时自己手头一紧张,也难免叽咕两句:“你们家这个状况,什么时候是个头?真是个无底洞!”人在矮屋檐下,谁敢不低头?我只能这样回答他:“毛主席说,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可宝贵的,在党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我们天天学习毛主席的着作,就要有解放全人类的胸怀,如果自己亲人有困难都不管不问,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样的人,能有共产主义思想吗?能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吗?林志远!你如果不照顾我家庭,天天给我吃鱼吃肉我都吃不下。反之,你帮我把母亲和弟弟、妹妹照顾好了,我吃糠咽菜、苦死、累死也甘心情愿!”他回答:“我就是说说而已,谁说不照顾?反正我们工资到手,富不到三天,穷不到一个月。大不了是吃光用光,带着老婆逃荒!”他这样逗我,虽然笑不出来,心里总是一个安慰。确实如此,五号发工资,到二十五号就眼巴巴盼下个月的五号。人民生活好了,这几年人口急骤增长,毛主席曾经指示:“人类应当学会控制自己,做到有计划生育。”当时计划生育的口号是晚、稀、少。身为医务人员,应该模范执行,可是我这个人就是不争气,总是事与愿违,我生了孩子六个月就放上节育环,放环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很好,偏偏我戴环怀孕。为了照顾家庭,生了第二个姑娘后,我毅然决然做了绝育手术。

医院的清理阶级队伍也是人人过堂,查祖宗八代。于院长,参加志愿军,赴朝作战负过伤,转业前一直是在部队的,叛徒特务实在不占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入党志愿书遗失了,入党介绍人又牺牲了,被扣上假党员的帽子,继续审查。俗话说,斜不压正。于院长的军人气质很叫钱万富他们害怕,即使是在医院劳动,也不能让他们随心所欲,便想方设法把他支到县“五七干校”劳动。其它医生和护士,有的在医院监督劳动,有的下放农村劳动,这样一来,人员减半,公社革委会的有些人,就想方设法将自己的诸亲六眷,安插进医院这个吃国家饭的事业单位。凡有一点文化的,安排到药房、产房、护理,一字不识的好当炊事员,“不会可以学,一定要无产阶级来占领这块阵地。有文化,有技术,有什么用?他们搞的是资产阶级那套,和我们走的不是一条道。”这是他们的惯用语。这年头,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夫荣妻贵。而群众私下都说:“这倒好了,好医生去当泥腿子了,这医院谁敢进?被看死了还没处申冤呢!”我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与叛徒特务实在挂不上钩,地主成分也被吴部长澄清了。在老赵面前煽阴风、点鬼火又没能成功,查来查去,只好以反革命子女必须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借口,把我列入下放劳动首批成员名单。还好,林志远他们县农林局的干部大都下放到东进林场,我也到那里去接受再教育,从此结束了我们两地分居的生活。这真是,“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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