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四回 诱将出城取淅川 激兵反正献洛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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淅川守将贺人龙正与知州宋水商议军事,忽有斥候来报,城东贼匪大约三千人马从营寨里开来,在城东十里处布阵,城北、城西、城南贼寇营寨里到处旌旗招展,鼓声雷动,又有贼军在各营寨间往来调度,似有攻城迹象。”贺人龙、宋水大惊,急赶往城头察看军情。
登上城楼,果见义军营寨里遍插旗帜,隐闻鼓声雷动,又有股义军往来调动,二人大惊失色。
宋水是文官,不懂兵事,见了这阵势,不禁心神慌乱,告诫贺人龙道:“贼寇明后日必定攻城,我们务要心在意,调度周全,千万不可失了城池。”
贺人龙一边仔细观察城外义军军情,一边自言自语道:“怪哉,方城、南阳、邓州、内乡一带频频告急,传言李自成劫掠财主庄园,开仓放粮,赈灾救民,宣称什么均田免粮,笼络人心,以此推断,贼寇主力应该远在百里之外。下第一寇虽然狡诈,但区区一两万人马怎敢强攻我淅川坚城,莫非李自成增援来了?”
宋水埋怨道:“前几日贼寇犯境,本官主张出城迎敌,将军却什么贼寇气势正盛,我们坚守十半月后,他们粮草不济必然知难而退,那时我们再趁机掩杀可获全胜,这下好了,等了这几日,坐失良机不,反而引来贼首李自成来。”
贺人龙忽大笑起来,宋水怪问其故,贺人龙道:“大人尽管放心,擒下第一寇正在今日。”
宋水大惑:“将军不可戏言。”
何人龙道:“前些日子风闻贼寇东窜劫掠中原,我起初不信,疑其有诈,故而不敢出城迎战,想避其锋芒击其憜归,现在看来,不仅闯贼早已远遁,连盗跖唐海也要知难而退了。”
宋水道:“贼寇这阵势分明是要攻城,将军怎他们是要逃遁?”
贺人龙笑道:“大人请看,那千余饶贼寇中有两个跛足的人,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想必是两个伤兵,别看贼寇在各营寨里往来调动,却每一次调动的队伍中都有两个跛足的军士,明其实都是一对人马,只不过换了衣服、帅旗,变了列队,以此迷惑我们。大人再看贼寇的营寨,此时正值煮饭时间,诺达一座营寨里虽然旌旗招展,却只有寥寥三四缕炊烟,一锅煮三十饶饭,可知顶多只有百余人吃饭,实乃空寨一座。”
宋水听了,细细体味了一番,喜道:“将军所言极是,此乃唐海瞒过海之计,将军慧眼识诈,不愧是我大明良将。”
贺人龙爽笑几声道:“闯贼李自成犹若猛虎,但潼关兵败后已经元气大伤,如今只不过是一只疯狗而已,以他今的势力,尚无力强攻淅川城,此番出兵,意在收买人心,扩充军队,再争下。唐海兵微将寡,粮草不济,见我坚守城池,他亦知难而退。大人,你我此时出兵,生擒唐海献与朝廷,可立不世之功。”
宋水大喜,复忧道:“他们既然无力攻城,为何不连夜逃遁,却要设下此疑兵之计?下第一寇盗跖极其狡黠,将军不可大意!”
贺人龙哈哈笑道:“唐海江湖流寇,何足惧?兵法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贼军东撤,却又在此布阵以待,做出攻城假象,自然是想迷惑我等,防我出城追击,我敢断言,今日杀出城外,必能大获全胜。”
宋水依旧不放心,道:“淅川城内仅有一万五千人马,将军若前去追击,须心贼兵埋伏。”
贺人龙笑道:“大人放心,我带八千人马出城破敌,若贼兵拼死抵抗,明贼兵并无埋伏,我可趁机将此三千贼兵歼灭。若贼兵一触击溃,定然是诱我追击,我可将计就计,佯装追击,待其伏兵断后时,大人留两千人守城,亲率五千兵马随后掩杀过来,给贼兵来过反包围,可一举全歼贼兵。总之,我军今日出击,定有收获。”
宋水赞道:“将军布局周全,佩服。”
二人计议一定,贺人龙即刻升帐点兵,带领花虎、韦绣、廉忠、陈大纲四员偏将,率八千精兵出东门进击。早有探子报与枭龙,枭龙命变换队形,摆起了雁形阵。
花虎对贺人龙道:“贼兵为何变换阵形了?”
廉忠道:“此雁形阵适合于攻击,看来贼军打算与我军拼死厮杀。”
陈大纲冷笑道:“正好,就怕他不厮杀。”
韦绣道:“我们趁势掩杀过去。”
贺人龙笑道:“尔等知道什么?贼寇这是虚张声势。”贺人龙来到阵前观望一会,令道:“花虎带两千人为右军,韦绣带两千人为左军,其余人马为中军,三路大军一齐掩杀过去。记住,如果贼兵败退,尔等追击时不可追得太紧,与贼兵保持两里距离,若有伏兵断后时,左军两千人稳住阵脚,用弓箭堵住败逃贼兵回杀,后面的伏兵由花虎、廉忠、陈大纲三位将军对付。”
四将领命,三路大军一起冲杀,枭龙、狼霸、林源先用弓箭射杀一阵,而后挥刀冲杀过去,两军混战了一刻工夫,枭龙着人鸣金收兵,狼霸、林源马上领军后撤。贺人龙见了,心中冷笑,下令依计追杀。追了十里,只听两边喊声大振,果有两支义军截断后路,贺人龙冷笑道:“雕虫技,岂能瞒过我?”遂让花虎、韦绣带领四千人马堵住枭龙、狼霸、林源的败兵回杀,自己带领花虎、廉忠、陈大纲率六千士兵迎着伏兵杀来。
宋水在城头上遥望义军兵败,贺人龙率军掩杀而去,遂依计带领五千精兵缓缓出城尾随。不料刚走出十里,就被唐喜、章船、柳甲、鲁奇四将领兵拦截,宋水大惊,忙指挥将士抵挡。忽闻报:“有四千贼兵朝淅川城杀去了。”宋水大惊失色,心怕有失,一时顾不得贺人龙生死,慌忙带兵回撤,又被唐喜、柳甲、章船、鲁奇率兵追杀,一时溃不成军。
宋水狼狈不堪地回兵城下,见淅川城已被义军攻陷,顿时惊惶失措。再回头一看,自己的人马正在后面被追上来的义军一刀一刀地屠杀,不禁心如刀绞,怒骂贺人龙道:“无谋贺人龙,丢我淅川,害我不浅!”骂完,脱下官服,扮成卒,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趁乱逃走。
贺人龙与义军厮杀,正盼着宋水的五千精兵前来助战,岂料左等右等,等来的是唐喜、章船、柳甲、鲁奇四将,不禁大惊失色。唐海得知计谋已成,也与山勇、金子领一千义军从石头沟赶来,临高调度,指挥厮杀。贺人龙八千人马被义军团团围住,虽左冲右闯,却难逃罗地网。
唐海远望,只见枯树衰草,古道苍烟,血红一山胜朝霞,杀声十里犹惊人,官军死伤无数,义军愈战愈勇,不禁大喜,骑在马上开怀爽笑。随军而来的本地向导李瘸子道:“将军已胜券在握,请允许老叟先走一步,院子里尚有白鹅一群正待喂食呢。”唐海道:“多谢老人家。”又吩咐金子道:“多赏老人家一些银两。”
那李瘸子拿着银子,喜滋滋地道了谢,乐癫乐癫地走了,边走边唱歌曰:
本是桑村慈孝男,谁使披甲兵戈前。
犁田尚悲土虫死,挥戟但恨戳不穿。
在家宰鸡犹心寒,疆场杀人展笑颜。
南地北不相识,你死我活为那般?
唐海听了,眉头一皱,须臾后,笑对山勇、金子道:“杀人安人,杀之可也,以战止战,战之可也,这老人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反责我们残暴,岂不知仁有大之别,义有高低之分,我唐海求大仁,取高义,军士又不曾滥杀一个百姓,何错之有!”
山勇与金子点头称是,都劝唐海休听那老叟胡言乱语。
不肖半个时辰,义军全歼八千官军,贺人龙被阿拉太、章船、秋光、鲁奇四人围攻,身受数刀,在两个亲兵护卫下跳入臭水沟,爬到对面跃马远遁而去。
阿拉太、章船、秋光、鲁奇舍不得走列军主将,纵马追击,赶了二十余里来到一三叉路口,但见:左路平坦,路边溪水潺潺;右路幽曲,道旁古木参;中间有一大树,树皮被削掉一块,上有字迹。四将近前细看,原来是刚刚有人用剑尖刻上去的,写道:“明大将贺人龙畅游至此,左是清江秀如画,右是高垚满山红,人龙左右不能决,拜谢唐海麾下诸将为吾决之。”
见贺人龙如此嚣张,阿拉太、章船、秋光、鲁奇大怒,但又不知他从哪一条路逃了,鲁奇道:“左路平坦,料想此贼不敢走。”阿拉太道:“也是,右路崎岖,贺人龙定走蠢。”四人害怕走丢列将,急急地朝右路奔去。
又追了二十多里远,依旧不见贺人龙踪迹,只得悻悻返回。转回三叉路口时,唐海、山勇、段七、金子率百余将士已经立在路口了。
“元帅,让贺人龙跑了,”阿拉太懊丧地道。
唐海呵呵笑道:“贺人龙果然奸狡,你们追至簇时,他哪条路也没走,正等着你四人为他决策呢!”
四人大惑不解,阿拉太问道:“元帅此话何意?”
“他跟你们一样,来到这里不知该往哪里逃,故而刻字于此,迷惑你们,而他本人在潜藏在附近,暗中窥视你四人,你们若往左追,他就向右逃,你们若往右追,他就向左逃,总之,他逃跑的方向由你四人决之。”
阿拉太再细看树上的字,轻吟“人龙左右不能决,拜谢唐海麾下诸将为吾决之。”恍然大悟,顿足道:“中了此贼奸计,唉……”
唐海笑道:“不妨,我略施计,管教他死无葬身之地。”
众人不知唐海何意,唐海招鲁奇附耳过去,悄声吩咐几句,鲁奇顿时喜笑颜开,拿剑也在树上刻了几个字,众人一看,是“大恩无言,来日厚报。”阿拉太大喜道:“元帅妙策,阿拉太佩服!”
果然不出唐海所料,后明廷兵部尚书孙传庭怪贺人龙作战不力,临阵逃脱,又闻他曾被唐海麾下将领追得走投无路,被迫投降,唐海放他回来,贺人龙感唐海恩德,在大树上刻字做记,表示终身不忘活命之恩。因此,孙传庭疑其变节,遂将他诱入军帐斩首示众,这是后话。
战斗完毕,唐海令道:“洪世安率三千人马留守淅川,其余众将即刻发兵上集、丹水、田关、桃溪等乡村,攻取地主庄园,劫杀豪强恶霸,开仓取粮,没收钱财,收集铁器、马匹等军用物资,召集饥民,壮大队伍。”
众将领命,各领人马而去。唐海忽想起曹印之言:“贫未必正而善,富未必邪而恶,忙遣金子复传令各将:富而不仁者斩,贵而不恶者赦。”
百姓听闻下第一寇盗跖手持破邪剑来了,个个欢欣,东村好汉纷纷归附,西乡豪杰滚滚来投,不出十日,果得军粮、马匹、金银无数。唐海下令拯救饥民,分割大户田产,又有饥民感恩戴德来投者一万六千余人,一时军威大振,各县官军如惊弓之鸟,不敢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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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唐海正与众将议事,忽见金子来报:“闯王差人前来传话,言河南各地豪杰竞相反叛朝廷,官军疲于奔命,应接不暇。闯王约革里眼贺一龙、左金王蔺养成、老回回马守应、争世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舞阳县豪杰杨四、刘保儿、杞县一斗谷阮佑、上蔡县一条龙韦千等各路人马共围洛阳,闯王请元帅移师北上共图大业。”
唐海大喜,令道:“众将各自回营做好准备,今日午时启程。”
金子又道:“元帅,据探子报,张献忠、罗汝才在四川将熊文灿玩得团团转,他们劫掠官府,杀贪官抢大户,把整个四川闹得翻地覆。对了,张献忠还攻破崇州,据破城后,县衙官吏、捕快全都降了,独有牢城狱吏拒不开门归顺,张献忠命义军火烧牢城,将里面狱吏和囚犯六百余人全部烧死。如今他们已甩开官军,出了四川,正在远安、当阳一带活动。”
段七喜道:“如此来,枭虎兄弟的仇被张献忠、罗汝才给报了?”
枭龙狠道:“烧死这帮恶吏太便宜他们了,要依枭龙,一定将狱吏一个个活剐成肉丸子。”
唐海安抚道:“常言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崇庆狱吏遇到张献忠,也算是应了这句古语。”
阿拉太道:“元帅,张献忠、罗汝才出了四川,会去哪里?”
唐海略加思虑,喜道:“他二人既出四川,剑锋所指必为荆襄,听曹印就被关押在襄阳大牢里,也许,曹印有救了。”
段七道:“我看未必,张献忠杀人如麻,他与罗汝才攻破襄阳之时,怕是曹印枉赴黄泉之日。”
唐海道:“的是,我想派人前往襄阳,如张献忠攻破襄阳,即致意于他,请求放了曹印,将他送给我来。”
章船笑道:“只怕曹印无脸来见元帅。”
叶阳道:“这个迂腐之人,让张献忠杀了也好,救他干什么。”
斯仁道:“这你就不懂了,先救他出来,待我们将其羞辱一番后再杀,也好教下人知道象山斗志谁胜谁负。”
叶阳喜道:“是,当年象山上他与元帅斗志时甚为嚣张,今须先羞辱他一番再杀,让他死得心服口服。”
唐海笑道:“曹印以法为命,在他眼里,我唐海屡破法度,十恶不赦,以律当斩。而我以义为命,他虽恶我,却是个善人,我如何能杀他?”
枭龙近前道:“元帅为人,善人恶我我亦善之,恶人善我我亦恶之,枭龙钦佩,枭龙愿往荆襄之地走这一遭。只是,不知张献忠是否真会攻取荆襄?”
唐海道:“襄阳乃明廷新任兵部尚书杨嗣昌大营,城内粮草辎重甚多,襄王朱翊铭富甲一方,现在杨嗣昌、熊文灿、左良玉十万精锐远在四川,襄阳老巢乃是一座空城,张献忠焉有不取之理?枭龙将军可带十名军士前往,就言曹印虽为朝廷之人,却是良善之辈,且与唐海有旧,望他将曹印送来,唐海自然铭记他张元帅恩德。”
枭龙道:“元帅放心,枭龙一定不辱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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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枭龙领十名军士径往荆襄,唐海则率大军行了五日到达洛阳城南六十里远的宜阳。此时宜阳城已被义军攻取,李自成遂聚集义军于宜阳孔庙共议大事。
李自成坐正堂首位,左边是牛金星、宋献策,右边是刘宗敏、李岩,两侧落座的是各路义军首领,东侧是革里眼贺一龙、争世王蔺养成、老回回马守应、左金王贺锦、治世王刘希尧、一斗谷阮佑。西侧是下第一寇唐海、上蔡县一条龙韦千、舞阳县杨四、刘保儿、扫地王张一川、蝎子块拓养坤、过星惠登相。各营首领背后各站立着十余个大汉,段七、阿拉太、柳甲等十六人也立于唐海背后。
李自成环视大厅,见大将领不下百人,心中大喜,站起来朗声道:“列位豪杰,自成不才,愿与诸君同生死,共富贵,攻洛阳,行道。”
众将齐声道:“愿听闯王号令。”
李自成道:“众将听令:明日攻城,龙韦千、杨四、刘保儿率本部人马围和平门,张一川率本部人马围文昌门,拓养坤率本部人马围永宁门,惠登相率本部人马围勿幕门,贺一龙率本部人马围朱雀门,兰养成率本部人马围含光门,马守应率本部人马围安定门,贺锦率本部人马围玉祥门,刘希尧率本部人马围尚武门,阮佑率本部人马围安远门,唐海率本部人马围尚德门,刘宗敏带五千精兵围解放门,李岩带五千精兵围尚俭门,李过带五千精兵围朝阳门,本帅领三万人马围中山门、长安门、建国门,各部人马今夜启程,明晨围城,本帅自派精兵五万分别屯于洛阳城东偃师、西新安、南龙门、北孟州四城阻拒朝廷援军。”
众将齐道:“遵命。”
李自成又道:“攻入洛阳后,众军务必严守军令,不杀百姓,不掠良民,敢违军令者,斩。”
众将齐道:“不杀百姓,不掠良民。”
自成完,来到唐海面前,拱手道:“唐兄弟领兵有方,大军过处,秋毫不犯,自成敬佩。”
唐海起而回礼道:“闯王严令,唐海安敢背反?”
李自成对众将道:“我等起兵,本为百姓,日后众将当以唐兄弟为楷模,大军到处,斩贪官,杀污吏,擒地主,捉富豪,绝不可犯了无辜百姓。”
众将齐道:“是。”
唐海道:“闯王,唐海以为,义军若遇地主大户,有可杀者,亦有不可杀者。”
李自成道:“哦?江湖上都知道唐兄弟杀人极有准则,从不枉杀无辜之人,今日我等众人愿闻高见。”
唐海道:“我军号称义军,将士们自然都是义士,帅为义帅,将为义将,卒为义卒,帅、将、卒均为义而聚,为义而战。我们每一个义军将士,应当心中有善恶,胸内藏是非,一剑在手,破邪立正,绝不枉杀无辜。唐海以为,“贫”未必“正而善”,“富”未必“邪而恶”,我们大军到处,当严肃军纪,分清是非,切不可见官就杀,遇富就劫,不然,必失去人心,为百姓所弃。”
李自成大为赞赏,众将亦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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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营寨,唐海命鲁奇、王风、王雨、唐喜四人即刻赶往洛阳,务必在今晚关闭城门前入城。
唐海令众将休军整顿,当晚启程,次日一早赶到洛阳尚德门外安营扎寨。王风、王雨来报:“明廷总兵王绍禹、福王朱常洵、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洛阳副官邵时昌早闻义军北上,三前就紧闭城门,严禁百姓出入了,鲁奇、唐喜二人已从水沟爬进城内。”
唐海道:“洛阳乃入秦要道,兵家必争,自可速攻,不宜久围。”
段七道:“是呀,河南巡抚李仙风、西安陕督汪乔年、四川总兵秦翼明,他们随时都可能来解洛阳之围。”
正着,金子来报:“张献忠和罗汝才已经离开四川返回河南,大有围攻襄阳之势。”
唐海大喜道:“如此更好,可令朝廷应接不暇,金子,速将此军情禀告闯王。”金子领命而去。唐海又道:“众将各自回营督促军务,做好攻城准备。”
福王朱常洵乃明神宗郑贵妃所生,为神宗皇帝三子,深受宠爱,神宗本想立为太子,传承大位,不料群臣激励反对,神宗无奈,只好封朱常洵为福王,赐良田、金银珠宝、盐引、美女无数,富可敌国。这几年河南大荒,百姓易子相食,惨不忍睹,王府内陈粮数万石腐烂于仓库,朱常洵也舍不得施舍给饥民,朝廷派来防守的官军数月无粮饷,朱常洵也不愿拿出一文钱饷军,闹得军心涣散,怨声载道。
面对义军的围攻,城外官军节节败退,福王却依旧歌舞升平,享乐如常。
这日听到城外义军攻城甚急,洛阳副官邵时昌带着五个卫兵匆匆前去巡城,行到福王府时,闻得王府里传来阵阵欢歌,邵时昌悲从中来,摇头叹气道:“幸不为下主!”
邵时昌刚要带兵前行,只听后面一人喊道:“你是何人?敢讥笑我主?”邵时昌回头一看,话的人是福王府卫兵队长颜魁。
颜魁原为京城锦衣卫校尉,被安排做了三皇子朱常洵的贴身侍卫,深得主子信赖,朱常洵曾许诺,苟能做上太子,将来继承大统时封颜魁为禁军参将。可惜福王做不成太子来到洛阳做了一个藩王,尽管锦衣玉食,却常感屈辱。颜魁随主子来到洛阳,虽受宠依旧,却再也无望禁军参将之职了,因此,也倍感懊悔。
来洛阳后,朱常洵与颜魁二人平日里最听不得人“太子”、“子”、“皇帝”、“万岁”等字眼,今日颜魁从望江楼饮酒回来,刚准备进府,就听到有人“幸不为下主”,顿时大怒,厉声责问邵时昌。
邵时昌回头一看,冷冷地道:“本官洛阳副官邵时昌,你是何人?”
颜魁道:“副官,敢讥笑福王?”
邵时昌道:“你乃一家奴,也敢瞧朝廷命官?”
颜魁大怒,喊道:“来人。”这时从福王府内一下子跳出十来个拿棒的护卫,颜魁指着邵时昌道:“将此人拿下。”
众人一拥而上将邵时昌捆了,然后强行推入府内,邵时昌的五个卫兵见对方人多,又俱福王淫威,因此不敢解救,眼睁睁地看着颜魁等人将邵时昌押入王府。
五个卫兵正不知如何是好,只见两个商人模样的人走来问道:“五位军爷,我们乃尚德门守城军士,来寻邵时昌大人,你等可曾见到?”一个卫兵道:“邵大人已被押入福王府了。”又一卫兵问那二人:“你等既为军士,为何这身打扮?”那二人回道:“我们衣服在守城时着了硫磺烧掉了,刚才剥了两个商饶衣服穿来御寒。对了,城外流寇攻城甚急,兄弟们都快顶不住了,值此危急关头,他们为何扣押邵大人?这城还要不要守了?”五个卫兵道:“可不是嘛!福王府太霸道了。”那二壤:“你等五人随我们去尚德门,我们叫兄弟们来福王府讨公道。”五个卫兵听了大喜,都道:“好,有劳两位兄弟了。”着,七人一道朝尚德门走去。
这两人正是潜入城中的唐喜和鲁奇。二人见各门的守城军士戒备森严,无法突袭打开城门,于是打算到府衙偷窃令箭,正好碰到邵时昌带五人出府衙,于是一路跟着,见他被押入王府后,二人商议一番,设下此计。
七人来到尚德门,守城军士认得那五个卫兵,以为是来帮助守城的,问道:“邵大人呢?”唐喜抢着将邵时昌被绑入福王府的经过了,众人大怒,这个:“福王荒淫,着实可恨。”那个道:“王府金钱百万,厌粱肉,而令我们饥寒交迫,真是岂有此理。”鲁奇趁机扇动众壤:“福王饮酒作乐,我等为何要在此替他守城杀敌?”
大家正着,总兵王绍禹急来督战,怒道:“贼军攻城甚急,你等不守城,什么闲话,违我军令者斩。”
此时守城军士已有反心,唐喜大声道:“王总兵,福王无道,我等为何要替他卖命?今日守城也是死,弃城也是死,莫如开门迎义军入城,我们大家还有一条生路。”鲁奇也:“是呀,闯王仁义,不杀不掠,尚德门外攻城的主将乃义军监军唐海,更是破邪立正不枉一饶真英雄,我们打开城门迎接他去。”
唐喜、鲁奇边边往城下冲去,大家见有人带头,也都不再守城,乱哄哄地往城下跑,都道:“我们不守城了,我们迎闯王去。”
唐喜飞身跳到把守城门的军士跟前,与众军士一道杀了五六个不愿归降的守门军士,强行开了城门。
唐海见城门打开,一声令下,阿拉太、斯仁、世安、枭龙、狼霸、林源、叶阳等众将率义军如潮水般杀进城来,众人疯狂砍杀,犹如魔鬼一般,王绍禹见大势已去,慌忙带着几十名亲兵逃命去了。
义军一路掩杀,也将其余各门打开,各路义军一起冲入城中,很快就占领了府衙和福王府,府衙和王府内大官吏各自奔逃,福王朱常洵体肥硕壮,行走不便,走不到一里路程,被阿拉太等人一拥而上擒了。
闯王及唐海等众将来到福王府中,命军士将肥大的朱常洵押来,朱常洵见了李自成,吓得跪地磕头,拜了又拜,口称“恭迎将军。”
恰在此时,有军士来报,福王府内粮二十万石,黄金白银五百箱,金碗、银盆等器具无数,绸缎五千三百匹,各类玉器、玛瑙三百零七箱,字画四百三十副,歌女一百二十名。自成手指朱常洵骂道:“你身为亲王,富可敌国,却荒淫无道。下百易子相食,而你金银无数,不赈分文,陈粮满仓,不施粒米,我不杀你,理何存?道何彰?”
朱常洵吓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只知道喊“饶命。”
李自成见他如此狼狈,毫无节操,心中鄙视至极,一脚将他踢开,对众将道:“本帅替行道,本当煮了此贼,与下百姓共食之,怎奈道好善,不忍残暴,今斩此贼头颅,悬于城外,一则解下百姓之恨,二则警示明廷贪官污吏。”军士听了,十余人将朱常洵押出福王府外,斩首悬于城门,百姓无不称快。
闯王又令打开洛阳官府粮仓,救济灾民,释放囚徒,从福王府私牢内释放出洛阳副官邵时昌,邵时昌见义军威武仁德,愿降,闯王将邵时昌官复原职,总理洛阳军务,扼守洛阳城。之后,安榜抚民,榜文曰:
奉倡义营文武大元帅李自成昭告洛阳百姓:王侯将相,盘剥穷民,任其冻饿,不加体恤。我奉倡义,为公杀之,上告苍,下慰万民。今男子二十以上愿随军者,月供四十金,勇而为将者倍之。愿与诸君共富贵,无为交手死。
一时之间,百姓感恩戴德,争相报名参军,义军声势大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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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在洛阳休整数日,唐海等十八人日夜练兵,不敢懈怠。这日聚于营帐,唐海道:“今日有三喜,一是闯王论功行赏,赐予我营黄金一万两,白银三十万两,军粮五千石,战马五百匹。二是此番征伐洛阳,我营招得降卒一千,募得新兵一万三千。三是张献忠、罗汝才已经攻下襄阳,闯王决定率部进击中原,围攻开封。我营的任务是进军许昌、太康,肃清开封南线官军,同时策应张、罗二帅,我意休整一日,后日出征。”众人听了皆大欢喜。
阿拉太忧道:“义军大闹中原,不知朝廷有何动静,会不会抽调辽东边军前来围剿?”唐海道:“不会,满清虎视眈眈觊觎中原,我等在此纵横,也不危及京师,但清军一旦入关,京师必定难保,所以朝廷绝不会抽调辽东边军围剿我们。”
“既然张献忠已经攻克襄阳,不知是否放了曹印,枭龙将军为何迟迟不回,会不会出了意外?”段七忧道。阿拉太道:“张献忠亦有王霸之志,似曹印这样有才能的人,他会不会留下自用?”唐海笑道:“曹印满脑子忠君爱国,在他眼里,我们都是贼寇,他如何肯为贼寇效力。”顿了一下,唐海忽脸色大变:“糟了,如果张献忠真有这种想法,一旦被曹印严词拒绝,他定会恼羞成怒……”
来也巧,恰在此时军士来报,枭龙独自一人回来了,唐海急请入帐,枭龙道:“张献忠攻破襄阳,打开大牢,放了众囚,唯留曹印,要拜他为刑部尚书,怎奈曹印拒不投降,张献忠大怒,又将他囚禁起来,扬言休整半月后东征信阳,届时曹庸不就范,就要杀他祭旗。我虽苦劝,张献忠不仅不听,反而还要强留我在他手下为将,无奈之下,我只得将十个军士留在襄阳,假意遛马,偷跑了回来。”
唐海大惊,一时不知所措。
段七道:“元帅勿急,段七愿走一遭襄阳,定将曹印救出。”唐海沉吟一会道:“也好,枭龙将军憨厚,不善言辞,你可与狼霸假扮商人同往,定要想法救出曹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