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 终章（二）

这一日，所有人都开始明白，有什么已经变了，有什么已经开始渐渐逼近，很快就要到来。纳兰洛轩又一次站在了那棵梨树之下，花瓣纷纷飘落，一片片地从树上滑落，再一片片地躺在了泥土之中。一片花瓣落了下来，砸在了纳兰洛轩垂着的眼睫之上，只是稍作停留后便又贴着脸部划过了他的唇角。最后，那一片雪白飘落在地，混进了无数片凋零的花瓣之中，分辨不出是哪一个，只余香气还在空中停留不散。

“主上！”姜显飞身来到纳兰洛轩身前，带起的那一阵风卷起了地上的一层雪白花瓣，纷纷扬扬地飘出去好远。“主上，慕容逸远在城门口架起了火堆，此时已经点燃。主上，他要焚烧纳兰湮染！”纳兰洛轩慢慢抬起手掌，在姜显焦虑的眼光中，一掌击在了那棵梨树之上。

花瓣如雪般簌簌飘落，一朵朵，一片片，只轻轻地砸在身上，心里却生疼生疼。纳兰湮染，你好狠的心，你真的是好狠的心！“烧吧，让他烧，烧了就一切都了了。”掌心像是起火一样的灼烫，纳兰洛轩努力想要使自己狠下心来，不去听，不去想，不去管，任何的任何都随它去吧。只是心口也像是烧着了一般，与原本冰冷无感的心不同，这次却是灼热到像是要将一切都烧毁了。

纳兰湮染，若是一开始便杀了你，我是不是会好受许多？我的心是不是就不会像今日这般煎熬？我纳兰洛轩，不该心软，更不该心动，不该为了你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可是晚了，真的晚了。

在禁地，当你推开我，身体从我眼前掉落之时就晚了。当你拖着受伤的腿，无法避开我的剑时，当我将剑亲手送入你的心口，当我心痛之时，一切就晚了。当我日日夜夜守着你，当你慢慢睁开双眼复活，当我狠心告诉你所有人死了之时，一切就晚了。当你在地牢中撕心裂肺地哭喊，当你趴在地上，心如死灰地求我放了所有人，当我答应你之时，一切就晚了。甚至当酒楼中，我将你拉入怀中，你我初遇之时，一切就已经晚了。

苦心经营了十几年，为的就是心底的坚持，为的就是那一直执着的信念，为的就是那纳兰一族世世代代坚守的责任。自己狠心抛弃所有，将任何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布下一盘棋局，落下一颗颗棋子。在这最后的最后，才蓦然发现，这一切只不过是一个错误，是一个笑话，前人一直信守的大任，居然只是一场空，一场空！

难怪，他从来不知道有琉璃佩的存在，也从来不知道琉璃佩早就浸过了慕容一氏的血，只认慕容一氏之人为主。难怪，他从来不知道落尘舞是绝世之舞，也从来不知道这是要用纳兰旁系之女的命才能换得天渊的现世。难怪，他从来知道原来纳兰湮染早就暗示过这一切，可是他却没有放在心中。她曾经多次说过就算是奉上她的命她也甘愿，也曾多次说过把她的命给他，可他从来不曾真正在意过。

原来，他就这样逼死了她，他一直引以为豪的计划，他一直觉得万无一失的计划却一步步将她逼到了绝路。原来，是他逼死了她，在他发现自己的心变了，自己的心动了，自己的心不能控制的时候，他狠心加快了计划，却一步步将她逼到了绝路。到最后，她用她的死，告诉他，这一切不顾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执念罢了。纳兰一族百年来，一直活在自己造出的虚幻之中，这个执念，牺牲了那么多的人，这一路染上了多少人的血。可最后，却是一场空，他纳兰洛轩到头来什么都没有了……

慕容逸远跪在火堆之前，十指已是鲜血淋漓，他仍旧死命抠着手边的泥土。不远处，林莫羽、上官清衍和裴霖钰并排跪着，满身的素白也比不过那火光映照下苍白的脸。一双双眼眸紧紧凝视着那绝世的容颜，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火焰吞噬，心痛到碎裂成灰，但他们不能上前。她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来换取真正的天下太平，这是她毕生的心愿，她封上了自己的鲜血，牺牲了自己的一切，为的就是结束这恩恩怨怨。他们怎能上前？

华阳城的城门在这一刻忽然缓缓打开，这沉重的响声撞在每个人的心间，当那一袭紫衣慢慢出现之时，每个人的心却更加痛了。看着火光中的那个身影，跪着的人都落下了最心碎的眼泪。当纳兰洛轩一步步走近时，慕容逸远泪流满面地仰头朝天叫喊出声，一声声，一遍遍，凄厉哀绝，是用自己的生命在哭喊，像是要随那冲天的火光一样燃尽自己的生命，那一声声叫喊震碎了所有人的心。接着，跪着的那几位男子，也同样放声叫喊了出来，俱是撕心裂肺，悲声震天。

这一场战争，终于落幕，纳兰一族和慕容一氏百年来的恩恩怨怨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了结，天下，真的可以太平了。可是在这最后，却是以这样的代价换来了这个结局，到底值得吗？值得吗？为什么这震天的悲声这样让人心碎？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牺牲了那么多，终于得以终结，可为什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呢？那是因为，那个最宝贵的人，从此再也活不过来了，彻彻底底地失去了。

在那震天的悲声中，一个紫色的身影忽地跳入了火中，纳兰洛轩走近火堆之时，忽然长啸一声，闪身跳进了那一团火焰之中。火焰的中心，那个牵动他心的女子，就那样静静地躺着，这一次，他终于不再错过，终于可以这样靠近她，终于可以紧紧拥抱她，再也不放手。

冲天的火焰忽地剧烈燃烧起来，这种灼烫就和他心中的感受一样，“原来，我早就想好要这样和你一起了。”纳兰洛轩俯身躺在湮染的身边，伸手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他轻笑着看向外面的人，心中忽然是前所未有的痛快，“湮染，我陪着你一起化为灰烬，再也没有谁能将我们分开。你看吧，最后是我陪着你，最爱你的人，是我，是我纳兰洛轩。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慕容逸远不能，呵呵，你肯定会骂我卑鄙。对，我明知道，慕容逸远他不能死，不能随你一起，你也不会让他随你一起，他有他的责任，有不得不肩负起的责任。”

火焰爬上了衣裳，紫衣在火焰中慢慢化成灰烬，纳兰洛轩轻笑着吻上了湮染的唇，“你的唇是热的，还有温度，那你是不是能感受到我的吻？纳兰湮染，湮染，我这一生执着的所有都成空的了，唯有你，我不能放弃。就让我随你一起吧，原来我是真的爱你。”火光越来越烈，这仇，真的能烧光一切。

“下辈子，让我早些找到你，下辈子，我要陪在你的身边，给你这世上所有的一切，下辈子，我一定要早些发现，发现自己的心。纳兰湮染，我一定会生生世世的跟着你。虽然你此生最爱的是慕容逸远，但我相信，轮回之后，除去这所有的执念，我们平凡的相遇，你一定会爱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