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祭陵（三）
眼前是一间巨大的墓室，并没有想象中的阴森可怖。最吸引人注意的便是那并列着安置在陵墓正中的三具巨大的水晶棺木，众人第一时间就猜到了，那三具棺木之中躺着的，一定就是慕容一氏自开国以来的三位皇帝。经历了几百年的时间，那水晶棺木中的人却依旧保持着生前的模样，就连发丝都依然泛着光泽。一身皇袍彰显着无上的地位，眉目俊朗，但是却没了生息。
陵墓中遍地点缀着一颗颗圆润的夜明珠，每一颗都有拳头那般大小，遍地光亮，映衬得这墓室中仿如白昼。六根大理石石柱上细细的雕满繁复的花纹，像是一条条藤蔓般缠绕其上，其中夹杂着一朵朵盛开的牡丹，纹理清晰细致，栩栩如生。四周的墙壁却是意外的朴素，只一左一右的雕刻着一副巨大的龙形图案，龙眼用红色的宝石镶嵌，龙身用金漆描绘。
纳兰洛轩嗤笑一声，双眼中含着意味不明之色，直到此时，他才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神情冷漠如霜，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悄然划过一丝丝的狠戾，紫衣华服，邪魅无双。姜凯和姜显感觉到了纳兰洛轩身上的杀气，连忙压下一切情绪，使自己恢复了清明的意识，不再受眼前事物的影响。在初时的惊讶之后，庆澜若便不再多看，只低着头，自顾的思索着什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湮染却在此时发出了突兀的低吟声，在这寂静之中，她的低吟声犹外清晰。所有人都不禁朝她看去，纳兰洛轩眸光微闪，低声询问道：“怎么了？”湮染的神情十分挣扎，脑中隐隐作痛，像是被银针一下一下刺着，那种疼痛短暂却尖锐。此时她的身体已是十分的虚弱，这种疼痛对于她来说已经是一种煎熬，痛意延伸到四肢百骸，甚至连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
“澜若！”眼看湮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纳兰洛轩忽然庆幸他带上了庆澜若。但湮染只是轻呼一声便摆了摆手，“不用了，我一直似有似无的听到一种声音，似是女子在呢喃。而且，我感觉到有一种力量在召唤着我上前，我想，那一定就是天渊。”湮染知道，在这陵墓的后面，就是存放天渊的祭台，只要继续向前，天渊便能再一次现世，而结局……
刀剑撞击声渐渐静止，慕容逸远收回剑，沉默地看着那座祭台，握着剑的手上，手筋根根突起，显然是在竭尽全力地压抑着情绪。慕容逸景淡淡地撇开了视线，裴霖钰压着嗓子咳了几声，这才开口说道：“我们必须赶快进去，慕容逸远，琉璃佩在哪里？”
慕容逸远闻言，伸出左手从怀中掏出了那块琉璃佩，将它静静地托在掌心。然而那块琉璃佩却在下一瞬发出了淡紫色的光芒，很微弱，但是在这血红的月光中，这道柔和的紫色光芒就像是冲破黑暗的那第一道曙光，让人的心中不禁一暖。裴霖钰点点头，“是它没错，这块琉璃佩浸过了慕容一氏的血，此时渐渐靠近天渊，所以它才会有所感应，走吧。”说完便率先走在了前头。慕容逸远吩咐跟随而来的侍卫道：“你们在此守着。”
鲜血“滴答滴答”的落地声，清晰地在墓室中回响，湮染一步步走向了最里面的那面墙。这面墙光滑如镜，湮染渐渐走近，似乎能看到墙面上映出的自己的身影，红得像一团火，眉眼如画，风华绝代。看着这样的自己，湮染轻轻的笑了，她慢慢伸出左手，印到了墙上，和镜中的自己双手贴合。“逸远，我感觉到你已经来了，请快一点，呵，这一切就都交给你了，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我的牺牲成为泡影。”
心中默念的一霎那，那面墙在湮染的手下一块块碎裂，如海市蜃楼般消失在了众人眼前。一片金光闪过，湮染抬眸，定定的看向了台阶上的那把剑，天渊剑。那一刻，饶是内敛如纳兰洛轩，也一下子乱了呼吸，等待了十几年的神物，此时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心中激烈的情绪可想而知。
然而湮染却站着没动，纳兰洛轩一怔，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焦急，他急急上前几步，按捺住情绪对湮染说道：“湮染，把剑拿下来，只要你把剑拿下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快把剑拿下来给我，湮染，你听到没有？”
一步、两步、三步……身后的红纱铺了一地，如忘川边开到荼靡的彼岸花，纳兰湮染一步步走向了最高处。所有人都噤声望着那个身影，纳兰洛轩的嘴边不可抑制地带上了笑意，那是一种志得圆满的笑，在金光中显得有些狰狞。纳兰湮染在天渊剑前缓缓跪下，天渊剑光闪烁，隐隐有龙吟传来。感觉身体中有什么在急剧流失，纳兰湮染定定神，伸出颤抖的双手，握紧了天渊剑柄。
“以吾之血，以吾之身，以吾之灵魂，诚心祭奠，祈择明主，安定天下。我，纳兰湮染，今许此诺，谨守终身，至死不悔。”刻在心底的这段话，终于在今日念了出来，纳兰一族和慕容一氏的战争，从此刻起，才是真正的开始。身上再也感觉不到痛意，反而充斥了一种温暖的感觉，纳兰湮染笑着掉下了眼泪，原来，这就是身体被掏空的感觉。
“湮染！纳兰湮染！”是谁在呼唤我的名字？是逸远，慕容逸远，他来了，身体腾空之时，纳兰湮染悄然呼唤出了这个名字，“慕容逸远。”纳兰洛轩脸色剧变，他定定的怔在了原地，浑身瞬间冰冷一片。他看到慕容逸远手中的那块紫色的琉璃佩，划出一道淡紫的光芒，如流星一般飞向了半空中的天渊，“咔嗒”一声后，天渊忽地光芒大盛，由原先的金光变为了红光，包住紧闭双眼的纳兰湮染，将其缓缓放在了祭台上。
震耳欲聋的龙吟声响彻天际，连大地都跟着颤抖不止，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卧龙地墓之外，漫天的大雨来势汹汹地浇洒了下来。天渊现世，风云变色。
庆澜若死死抓住了胸口的天渊剑，没有人知道她是如何做到的，慕容逸远拿到天渊剑的下一瞬就刺向了纳兰洛轩，但庆澜若却以血肉之躯挡在了纳兰洛轩的前面。她淡笑着又往前送了送身体，让剑身更深地没入她的胸膛，鲜血从嘴角流出，她回头看着神情恍惚的纳兰洛轩，虚弱地喊道：“主上！快走！”姜显和姜凯沉痛地看了她一眼，在旁人怔愣之时，拉上纳兰洛轩便往出口跑去。慕容逸景想要去追，但却被裴霖钰拉住，他一转首便对上了裴霖钰幽深的眼眸，不觉便定住了身体。
“慕容逸远，你还记不记得，七年前的冬至，华阳城北门口那个卖花的小姑娘？”庆澜若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但她却紧紧盯住慕容逸远，声音飘忽地说：“或许对你来说那只是一个施舍，早已不记得，但却是你给的那块碎银子才让我活了下来。主上对我有再造之恩，我不得不报答他，但我的这条命是、你的，能、死在你手上，我、我毫无、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