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五十一、意绝心伤

王雪怒道:“好一个‘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当初我们相互表露心意,你说你今生能和我相遇真好,你……”李浩不愿让王雪当着筱扉面再说下去,急忙打断王雪话头,说道:“我都说过了,我没有哪点对你不起,你从今夜起不许再纠缠我。”王雪道:“那日你被恶天地打下山崖,我急的六神无主,拼着性命不要去和恶天地报仇,之后我顾不得伤重,四处寻找你的下落,立誓不管你是死是活,我不寻到你便绝不罢休。而你呢,这两个多月来,你只怕从来没有想过我一次罢?”李浩脸上现出惭愧之色,他这两个月来非但没有念过王雪,反而盼着王雪能死在恶天地手上,好给自己省去一些麻烦。

筱扉先前见王雪和李浩夹缠不清,心头本来有气,后来听得李浩说要自己而不要王雪,心头又觉大喜,上前叫道:“王雪你闹够了没有,你说的什么恶天地、什么勃子镇的你情我浓,都是过去之事了,现下李浩爱的人是我,不是你,我们鸳盟在世,无愧无憾,你难道非要从中搅和吗?”

这一句话王雪无从辩驳,也不便和筱扉理论,她小女孩毕竟脸皮薄,当着几个弟子和防宵帮众人之面,实在老不下脸来和筱扉争男人,当下长叹一声,问道:“李浩,你老老实实的答我一句,你真的觉得你问心无愧,你对得起我吗?”

李浩自知对王雪不起,走到筱扉身后低下头去,假装没听到王雪问话。

筱扉见李浩神色,知他对王雪仍有旧情,心中对王雪更增了几分厌恶,铁青着脸道:“王雪,从今天起,我们便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了,他日你若做出什么得罪我的事情,我不会放过你。李浩,咱们走罢。”她心里心里杂乱,连爱犬惨死之事也抛在脑后。

几个弟子见筱扉和李浩手牵着手走远,向王雪躬身行了一礼,其中一个弟子抱起阿黄尸身,三人一起跟着走了。

姜小伟和其他几个防宵帮弟兄们面面相觑,心中均想:“如此说来,柏平拳馆算是原宥我们了吗?”

王雪一夜间忽然和李浩决裂,又莫名其妙的和筱扉成了仇人,心中又有气又觉难过,她留在防宵帮养伤,本来请了防宵帮的弟兄们打探李浩下落,但经过今夜一事,她自觉无颜再留在防宵帮,当即向姜小伟等人辞行,离开梨宣古镇。

王雪在山林间漫无目的信步乱走,回想起自己半生经历,心里五味杂陈,总觉天地之大,自己却无容身之所,连家乡也不能回了,免得再撞见李浩筱扉。

如此在山中迷迷糊糊的过了几个月时日,山上的野果日渐红熟,已到了六月时节。王雪算着日子,再有两个月便是震武大会,届时肖远胜、刘岳、张冠华、马俊学、阿右、邱海波、万佳卜等诸般高手都要登台献艺,自己爱武痴狂,从小便想着在江湖上扬名,这震武大会总该去一趟瞧瞧。

王雪当即下山,赶往勃子镇,她知震武擂台上势须要撞见李浩,到时大家不免难堪,但想自己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李浩之事,何必处处躲着他?

这一日王雪来到大北镇,中午在街边的一家面摊上买了一小碗粗粮面来吃。一碗面吃到一半,只听得街角锣鼓喧天,一支迎亲队伍欢天喜地从街头走来。王雪见那为首的新郎官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是肥的不能再肥,两条短粗的小腿和圆鼓鼓的大肚子骑在马上,似乎都快将一匹壮马压成两半,料想那新郎官是哪个大财主家的纨绔公子,心中对他着实生厌。

王雪身旁一桌坐着两个吃面的兄弟,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又成亲了,他今年已经是第四回了。”王雪一口面汤差点喷出来,心中暗暗好笑,哪有人会如此频繁的娶亲,一年娶四回?只听另一人道:“哪只四回呀,上个月你去华家赶大集,这位李公子又迎娶了谭家的大小姐,他今年到此时已经是第五次娶亲了。”王雪心想:“原来这阔少爷姓李?”转身向那肥胖新郎官多瞧了几眼,只见这新郎官虽然又矮又肥,五官却是浓眉大眼,相貌倒也俊俏,脸上神色依贤李浩有些相似,只是相比之下这阔少爷更多了几分目中无人之感。王雪狠狠咬了一大口面,心道:“天下姓李的都是陈世美。”又听当先吃面那人道:“他们李家有钱,愿意娶多少房那是他们自己家的事,别人本来也管不着,可他们仗着有几个臭钱便到处带着家丁欺负打人,这可当真蛮横。听说他娶的第三方小妾原本已和别人有了婚约,是这李纨绔霸王硬上弓,将小妾抢来的。”另一人道:“这李公子名字取的好,叫李金山,果然一出生便有金山银山,但即便稷山银山也有用尽的时候,且瞧瞧待他将钱财败光,还能再拿出什么嚣张!”王雪嗯了一声,心想:“原来这肥胖新郎官叫李金山,名字取的果然好;我的名字叫王雪,我这半辈子可是凄风苦雨的。嘿,说不定我是雪兆丰年,后半生才能风和日丽、春色宜人。”

那迎亲队伍这时已走到面摊前边,那纨绔新郎官李金山忽然抬手将队伍叫停,随后翻身下马,走进面摊。王雪心道:“大财主也吃面吗?”却见李金山嘻嘻笑着走到自己身旁,两个随从忙搬来一张板凳请李金山坐下。面摊摊主是个六十岁上下的黑瘦老者,他见李金山走进面馆,知李金山不好惹,急忙迎了过来,陪笑道:“李大爷,您来吃面啦?”面摊摊主是个六十岁的老人,李金山却只是个不足弱冠的少年,面摊摊主却称李金山为“李大爷”。李金山骂道:“老子是什么身份,媳吃你这臭面?滚!”

李金山骂走了面摊老板,转过头将脸凑到王雪面前,笑嘻嘻的道:“小妹妹,一个人吃面啊?哥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王雪放下面碗,心想:“原来你来面摊是为了跟我调笑。看来我王雪当真是美貌如花,连你这位大财主新郎官也对我另眼相看。”她小女孩自重相貌,见李金山走过来搭话,心中微觉欢喜,随即想到连李金山这等阅女无数的阔少爷都看好自己,李浩这个混小子竟然不要自己而去要了筱扉,心里又登时大怒,沉着脸道:“你快去迎你的亲,别妨碍我吃面。”李金山哈哈一笑,道:“能和你这位美貌小美妹妹聊上几句,胜过我娶十房小妾,我还去娶什么亲,今日我要娶了你。”王雪嗔道:“谁要嫁给你?你走开,我要吃面了。”李金山听王雪说话时嗓音如铃,心头直发痒,笑道:“你要我走开,我偏不走,今日我非娶了你不可。咱们这可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啦,哈哈。”王雪听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八个字,心里一烦,拍桌子骂道:“臭小子,你走是不走?”

李金山先前见王雪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还道她是小女孩家脸皮薄,自己年纪轻轻的又家大业大,看上谁家的姑娘那是谁家的福分,哪里会有姑娘家反看不上自己之理?这时见王雪动怒,才知她是当真讨厌自己,脸色微变,站起身,原地踱了几步,忽然抬手,一把将王雪面前的面碗掀在地上。那面碗咔嚓碎掉,面汤撒了一地。王雪起身喝道:“你干嘛?”李金山脸现傲慢神色,大声道:“这位小妹妹没有吃饱吗,再给这小妹妹来上十大碗。”两个随从忙跟着附和,叫骂着让面摊老板赶快煮面。李金山冷笑道:“这傻妹妹什么也不懂,你要是跟着我,莫说只是这一碗面,便是十碗鲍鱼你也吃得起。”言下之意是说,你只消做我的小妾,从此山珍海味吃喝不愁。

王雪心想:“谁媳吃你家的鲍鱼?”她那碗面吃了一半,腹中已觉有七八分饱,当下不愿与李金山在此纠缠,甩甩手,起身便走。李金山拦到王雪身前,道:“姑娘慢走,我话还没说完呢。”王雪道:“不必说了,莫说你是李金山,你便是李金海、李皇上、李玉帝,我也不跟你。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李金山笑道:“正是,正是,我也常常这样想,天下男人真的没一个好东西,没钱没本事的只会回家欺负老婆,有钱有本事的,比方说我,便是三妻四妾。话又说回来,既然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你嫁给谁还不都是一样,为什么不挑一个有钱人?”说着将脸向王雪身前凑了凑。王雪见李金山一张大脸又肥又腻,只觉一阵反胃,叫道:“我走啦!”

李金山一把攥住王雪手掌,叫嚣道:“原来我对你说了那么多话,却是白说了。说来说去你还是要走!”王雪道:“不走干嘛,难道当真留下来给你做妾?你别来烦我了,快去迎你的亲去,那一家新娘子都要等的不耐烦了。”李金山道:“别管他们家了,我今日来迎你的亲,你快快上轿随我回家,我爹爹都等急了。”王雪喝道:“你撒手,我不跟你走。”李金山笑道:“小妹妹,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王雪怒道:“你光天化日欺负人,还有没有天理啦?”李金山哈哈大笑,道:“在这大北镇,我就是天理!老实告诉你,小妹妹,我便是大白天的在这条街上将你衣服撕光了也没人敢来管我。”王雪小脸一红,心头大怒,只想:“天下男人果真没一个好东西。”喝道:“你到底放不放我?”李金山见王雪皱眉噘嘴,只觉这小女孩说不出的娇美动人,心头情意激荡,温言道:“我偏不放你,你要是有本事,便自己想法子挣脱啊。你若是能逃出我的手掌心,我即刻放过你,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娶妾。”

王雪道:“这可是你说的,你说话算话?”李金山笑道:“自然是算话的,谁要是说话不算话,谁便是乌龟王八蛋。”王雪道:“既然如此,那可怪不得我了。”手腕运劲向上一翻,随后向回疾挣,手掌登时从李金山指尖溜出。王雪这几下手法虽不迅猛,手上又没使出多大内劲,但李金山不懂武功,又是养尊处优惯了,只觉手心一麻、虎口奇痛,王雪却已从自己手上挣脱。李金山身材肥胖,而王雪身材瘦弱,李金山适才将话说的满了,便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王雪真能逃开,心里惊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看着自己的一只手掌发呆。王雪道:“好啦,没事我走啦。”李金山大叫道:“你站住!”王雪回头笑道:“乌龟王八蛋,叫我干嘛?”李金山恼羞成怒,道:“在大北镇这地界,从来只是我欺负别人,可没人能在我这里讨到便宜。”王雪道:“你自己亲口说的,我要是能从你手上脱逃,你再阻拦我,便是乌龟王八蛋。”李金山心想:“臭丫头敢让我当街出丑,今日便是真的做了乌龟王八蛋也不让你走。”当下却道:“我是说好了不再阻拦你。可我身后这十几个弟兄可没说不阻拦你。他们将你双腿打断,你便是想走也走不掉了。哈哈,不过你放心,你断掉双腿瘫在炕上,哥哥我来养你。”王雪听李金山这几句话说的又无耻又强词夺理,尤其见李金山脸上五官和李浩依稀相似,而且他人也是姓李,心头渐觉恼怒,森然道:“我要走了,你若是再敢啰嗦,我将你们这些人的双腿全都打断。”说罢回头便走。

李金山向身后随从挥挥手,随从们立时会意,纷纷奔上来,将王雪围在核心。王雪见这些随从一个个脸上横生戾气,手上茧子结的老厚,但身形步伐却是稀疏平常,不似习武之人,料想这些人只是平日里仰仗人多常常欺辱打人,实则没有丝毫武功,凭着自己的功夫,虽然是一个人打他们十几个,但这一战决计有胜无败。王雪虽明知今日之事非得出手动武不可,但她十余年在江湖上走动,什么危难艰险也经历过,心中虽气恼李金山等人蛮横,却也不愿和这些不会武功之人动手,说道:“你们再不滚开,我可不客气了。”一个随从伸手按在王雪肩上,叫道:“你真以为你走的掉吗?”王雪伸手反带住那人腋下穴道,一把将那人掀倒在地,道:“正是。”余下之人不由得大声惊叫,众人见王雪这一下手法利索,知王雪虽然瞧着瘦弱,其实身有武功,当下一拥而上,要将王雪牢牢拿住。王雪左一拳、右一掌,将来人一一打倒。

李金山见王雪竟有如此武功,十几个大男人竟然打不过她一个小女孩,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丢下迎亲队伍转身便逃。王雪飞身跳到李金山身旁,左手抵在李金山右肩上。李金山立觉右肩奇痛,不由得大声惨叫。王雪冷笑道:“你这样便受不了啦?我师兄当年教我功夫,下手可比我此刻还要重些。”李金山叫道:“我跟你哪能相比,你是江湖儿女,苦头吃的多了,我是大富商,从小娇生惯养。”王雪暗暗好笑:“一个大男人竟然说自己是什么娇生惯养,比我这个小姑娘还娇贵。”手上稍微加了把劲,道:“今日让你知道知道厉害,免得你日后再欺负人。”李金山痛的额头汗水滚滚而下,尖声道:“姑娘饶了大爷我一次,哎不是,饶了小的一次,姑娘说的是啊,天下男人没一个是好东西,姑娘犯不上跟小的一般见识,快快放了小的罢。”王雪这几日本就在为李浩之事气恼,这时听李金山一个劲的说什么天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心中更是有气,心道:“你们男人都是恬不知耻。”她怀中的四枚令牌,其中两枚当日相斗恶天地之时交在李浩手里,此刻身上仍留有两枚,当即从怀中摸出,将迎亲的喇叭和迎亲娇子砸毁,这才尽兴而去。

晚上,王雪在镇外林中树下小憩。柳梢头上,浅浅一弯新月,夜凉如水,微风拂衣。王雪本来生性单纯耿直,虽知世间人心难测,但自己这两年来立于江湖却也不觉有何艰难,直到今日经过了李金山一事,又回想起李浩在梨宣古镇那夜的言语容貌,心想:“我是痴情之人,自从那日李浩随我跳崖,向我表露心意,我一颗心全在李浩身上,他高兴我也高兴,他难过我也难过。哼,我真傻,竟然会对李浩如此倾心,他哪里配得上我了?”随即又想:“天下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阿右、马俊学狂傲自负,一言不合便要动手伤人,我哥哥想要害我和妈妈,勃山远、恶天地更加不必说了;还有肖大师兄,肖师兄虽然重情重义,但他原本算不得是正直之人,我木颖小师娘多少年来跟他始终纠缠不清他却始终对人家爱答不理,他也算不上是好男人。还有我刘师兄,他,他……步子怡对他如此倾心,便如我对李浩一般,可刘师兄这个木头脑袋只知道练武,现下步子怡不在了,刘师兄后悔去罢。”横下心来,只想:“震武大会上,我要夺得头魁,我要将所有敢于上台挑战我的臭男人一个一个的打成残废。”。

王雪这次是从西边赶回勃子镇,这一日途经甘海渔村。两年前王雪在勃子山的山崖上衰落,在海上漂了两天,被海潮推到甘海村,之后和李大实、张佳、宋峰岩、马俊学、马艳梅、周小童、等人相识。她自从经历了李浩、李金山之事以后,心里总觉天下男人都是流氓坏人,此次途经甘海村,也不想去和李大实等人见面,何况柏平武馆是马俊学的开的武馆,马俊学和肖远胜、刘岳结了梁子,自己也不便再去叨扰。

日落黄昏,海潮中送来阵阵海风。王雪除去鞋袜,在浅滩边信步闲逛,她知甘海村后山有一座小小的破旧观音庙,两年前她漂到渔村,第一个夜晚便是去向观音菩萨借宿,心想待天黑之后,便再去求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收留一宿,第二日再动身回勃子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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