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仇人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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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丽默然不语,过了半响,说道:“我这一辈子,连我自己的性命安危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我的一双儿女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而依你所言,我竟然愧为人母。”王雪说道:“妈疼爱我和哥哥,我心里都懂,但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妈为了自己的儿女去残杀别人家的儿女,这个倒令女儿有些寒心了。”
王晓丽皱眉思索良久,忽然抬起头,两只鼻孔哗的喷出鲜血。王雪吓了一大跳,才知自己将话说的重了,急忙伸手按住母亲鼻梁两侧的四白穴上,说道:“妈,是我的不好,您别生气。”王晓丽微微一笑,一张脸全成蜡黄,说道:“我的女儿长大啦,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行事作风了。”随即脸现凝重之色,说道:“咱们王家人真的是命苦。”王雪叫道:“妈!”王晓丽摆摆手,说道:“为你哥哥报仇之事暂且作罢,我杀了哈巴门的人,你也不可能再回刘岳身边跟着他习武了,咱们回家罢。我离家十多年了,也想回去看看呢。”王雪一听大喜,知母亲此言一出,便不会再想着杀人之事,叫道:“那太好啦,我上次回家还看见葛阿姨了,她还在念叨你呢。”王晓丽听王雪提到葛仁妮,心头微微发痒,葛仁妮当年拦路抢亲,险些坏了王晓丽成婚,王晓丽年轻时曾一直耿耿于怀,但事情已过多年,现下已不值一笑,她连为儿子报仇之事都不去想了,更加不计较当年这点区区小事,笑道:“葛仁妮这小气女子,多半不会说我好听话,瞧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王晓丽放下报仇怨念,心中甚是欢畅,坐在王雪身旁,和王雪闲谈近年往事,直到下午,二人谢过凉棚主人,动身赶回江南老家。
王雪此次来勃子镇,非但没能夺得震武大会头魁,反而害了自己师姐师侄,现下不辞而别,心头甚觉不舍,但想眼下无论如何不能让刘师兄同母亲见面,不辞而别总好过大打出手,心中便即释然。
这一日母女俩行至魏峰县,在一家小小客栈里歇脚。王晓丽知哈巴门的胡静和孙跃在魏峰县开武馆,对王雪说道:“你若是怀念师门,可以去武馆看看你的师兄师姐,别说见过我便是。”王雪心想倘若见到胡师姐,那肯定要被带回去见刘师兄,他们如果提到步子怡,自己也不便解释,于是应道:“我不想见他们。”王晓丽嗯了一声,也不细问。王雪上街悄悄打探了一番,得知魏峰县便只胡静和孙跃这一家武馆,巨犬帮和林人的的猛犬武馆早已从魏峰县离开了。那日巨犬帮败了哈巴门,陈犬王答应魏峰县从此再无一个巨犬帮之人,陈犬王心狠手毒,倒也言出必行。王雪心想:“如此一来,胡师姐和孙师兄的武馆该经营的顺风顺水了。”得知师兄师姐无碍,心里自是高兴。
王雪怕遇见熟人,不敢在魏峰县多留,只在客栈里休养了两日,便在街上买了些干粮,和母亲接着赶路。
这一日母女二人行至西关村,算来已离开勃子镇四十里。西关村人少地稀,母女俩无处借宿,只得在村外林中随便找了一棵树,折下几根树枝搭建个简易的棚顶,在棚里铺上一些树叶枯草安睡。其时已是秋末,天渐渐凉了,王雪身上只有一件短衣,王晓丽除下自己的披肩,盖在王雪身上。王雪摇手不接,轻声道:“妈,我不要,你盖。”王晓丽怕女儿受不住深夜风寒再着了凉,坚持要披肩盖在王雪身上。母女俩推推拉拉拗了好一会,终于挤在一起,齐盖一件披衣。
睡至夜半,林后小路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似是有人连夜赶路。那脚步声甚轻,但王晓丽王雪久经江湖,一听声响便立时惊觉。王晓丽从脚步声听出来人武功不弱,但她既不知那人身份,便不愿出面相见,以免再生事端,按着王雪肩头,示意王雪不可出声。王雪听那脚步声十分耳熟,似乎便是刘岳,当下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哪里还敢发出声响?
只听刘岳脚步声越走越远,显然刘岳足不停步地赶路,并未留意林中情形。王雪见听刘岳走远,心头稍宽,将小脸凑到王晓丽耳旁,低声道:“刘师兄还说是武林高手呢,连这一点防备之心也没有,倘若我们是埋伏的敌人,他此刻已是凶多吉少了。”正自窃喜,忽听前边小路脚步声又响了起来,竟是刘岳又折了回来。原来刘岳早已察觉林中有人,只是他见识不凡,并未将这点小事放在眼里,但后来越想越觉可疑,便折了回来察看。王雪叹道:“我这张乌鸦鸟嘴,当我什么也没说好了。”王晓丽不愿与刘岳见面,伏在地上,悄悄爬到身后不远处,躲在一棵树后。
刘岳走入林中,在王雪搭建的简陋营棚前十尺开外停了下来。王雪知刘岳没有走近,是怕营棚里有敌人埋伏,待他察看无碍,便要走进来,心想与其让刘师兄走进来质问自己,倒不如自己先出来见面,三言两语将刘师兄暂且打发走便是,于是站起来伸个懒腰,迎了出来,笑道:“师兄。”月光下却见刘岳双眼红肿,腰上系着老长一块白布,心里打了个突,急忙收起笑容换上严肃神情,又道了一遍:“刘师兄。”刘岳见棚里之人原来是王雪,先放宽了一大半心,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尤多利人呢?你没受伤罢?”王雪早知刘岳会有这几问,但她既不愿即刻道出事情,也不想有意欺瞒,听刘岳发问也不知该如何作答,含含糊糊的道:“一言难尽。”随后立即岔开话题问道:“师兄,你为何要戴孝?”刘岳除下腰间白布,从中间撕成两半,将一半递给王雪,说道:“你也带。”他的那条白布甚长,分给王雪一半也足够系回腰间。王雪不敢违拗刘岳,将白布在腰上缠了一圈,又问道:“师兄,这是为何?”刘岳说道:“昨日一夜之间,吴天、步子怡、还有另外两个常谦的弟子都被人给杀害了。”王雪知吴天是被勃山远杀害的,此刻听刘岳将吴天和步子怡还有两个师侄放在同一句话里说起,第一个想法便是刘岳误以为步子怡和两师侄也是勃山远杀害,心头大喜,暗想:“我妈妈杀人只是一时想不开,勃山远却是杀人如麻,反正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勃山远再帮我妈妈背几条人命也不算什么!”心念及此,脸上不由得现出笑意。刘岳奇道:“你好像很高兴?”王雪心头一慌,忙道:“不高兴,不高兴,我可怜的师兄师姐啊,回头我非找勃山远报仇不可!”
王雪平日里喜欢胡思乱想,而且想法十分有趣,常常在不该笑的时候发笑,刘岳知王雪甚深,见王雪露出笑意也不觉得奇怪,但听王雪提及勃山远,才是真的心有疑惑,问道:“你怎知吴天是被勃山远杀害的?”王雪心头一震,脑海里瞬息间琢磨了十几条借口,但却一条也说不出口,头使劲低着,道:“这个,这个……”刘岳续道:“吴天死在山夷峰,他身上的淤青似是勃山远武功,身上留有的飞镖也是梁山帮暗器,他确是勃山远所杀,但步子怡和我那两个师侄却是被拳力震伤了头骨和心脉。你是拳术高手,你来告诉师兄,什么拳法如此了得,能一招置人于死地?”王雪忙道:“崩山拳,是崩山拳!”王雪知“崩山拳”和王家拳的施招手段极为相似,倘若将崩山拳拿出来说事,刘岳多半辨别不出。却听刘岳说道:“崩山拳是正面进攻的拳术,你何时见过有谁使崩山拳打对手头脑的?”
王雪一呆,心想:“瞧眼下情形和师兄神色,他即便没猜出凶手身份,也该猜出此事与我有关,与其等着被师兄说穿,倒不如我先说明情况,再好好向师兄认错,反正此事早晚要待解决。我若是说步子怡是被我杀的,师兄再生气也不会杀我,倘若实话实说,师兄多半不会放过我妈妈。好,我便说是我杀了步子怡。”但她和步子怡甚是要好,她虽有心将步子怡之事揽到自己身上,却实在编造不出一个杀害步子怡的借口。
刘岳将双手搭在王雪双肩,神色甚是严肃,说道:“孩子,你老实告诉师兄,那黑衣人的身份,你究竟识得还是不识得。”王雪不敢说识得,当下也不敢说不识得,头脑一慌,随口道:“你让我想一想。”刘岳忍耐不住,厉声道:“认识便说认识,不认识便不认识,难道还需要想一想才知道认不认识吗?你此刻不说,那便永远别说,待我为步子怡报了仇,你可别后悔。”王雪一惊,叫道:“师兄,你要干嘛?”她头脑慌乱,心急之下也顾不得扯谎骗人了,急忙又道:“我不认识那黑衣人,不认识。”
刘岳哼了一声,倏地绕过王雪,窜到王晓丽躲藏的那棵树后,飞腿向王晓丽胸口踢去,原来他早已瞧见树后另藏有人。王晓丽适才听王雪两三句话便被刘岳问的哑口无言,心中一个劲的只想这丫头真傻,却想不到刘岳会忽然出招来攻,惊急之下急忙向树另一边趋避。但刘岳这一腿来的好快,王晓丽趋避不及,左臂被一下踢中,登时失了知觉。刘岳一招抢先,第二招、第三招跟着向前追击,他平时动武拆招喜欢夺人手腕和大穴将对手制住,这时他因同门惨死心里悲伤,出的全是狠厉掌招,每一招都向王晓丽周身关键之处打去。王晓丽的武功原在刘岳之下,此刻失了先手,左臂又中了一腿,立时便要落败,只得守紧门户围着树干转动躲闪,更不敢还上一招。
王雪见刘岳出手凶狠,母亲眼见便要重伤而亡,只急得她大声尖叫,飞步向刘岳奔去,破音高吼:“师兄快住手!”刘岳右掌疾变,一把拿住王晓丽左手腕,左掌跟着向王晓丽胸口袭去,蓦的里瞧清王晓丽面容,微微一怔,这一掌便蓄势不发。王雪奔到刘岳身旁,刘岳问道:“你适才说你不识得黑衣人身份,难道你记心真坏到如此地步,连亲娘也不认识?”王雪道:“我先前确是没认出来,我从来不骗你的!”刘岳眉头微皱,眯起双眼看着王雪。王雪小脸一红,低声道:“这一次先除外,我不是有心欺骗。”刘岳怒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惨死的又是和你共患难的师兄师姐,哪有什么除外不除外之理?”
王晓丽听刘岳难为王雪,心头不悦,心想:“小雪自打出生那日,我和梓盛从未对她大声训斥过一句,你刘岳算老几,又凭什么来训斥我的女儿!”她代王雪不平,连带着想到儿子,心中更觉有气,当下傲然道:“我儿力强和你也是共患过难的,你为何却要见他惨死?”她不说这句话还好,此言一出,刘岳登时大怒,叫道:“好哇,原来你害了我的师妹和师侄,是要为王力强报仇!”王晓丽心想事情到了此刻,还有什么好隐瞒,于是说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步子怡和你那两个倒霉师侄是我打死的,与勃山远和尤多利无关,你来报仇罢。”刘岳想到步子怡惨死时的情形,更是怒极,大叫道:“今夜我便送你去见我师妹和师侄,看看到时候是你没脸见人,还是他们没脸见人!”
王雪知刘岳这句话出口之后立时便要动手,急忙挡在刘岳身前,左手抓住刘岳胸前衣领,叫道:“师兄,你是不是非要杀我妈妈啊!”刘岳冷冷的道:“她杀了我门下三人,按理我该杀她三回。”王雪求道:“你别杀她,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刘岳喝道:“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好说的?”王晓丽叫道:“说的是呀,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快快来杀我呀!”
刘岳双手攥住王雪左手腕,运劲向旁一甩,王雪拿捏不定,只得将刘岳衣领放脱。刘岳大喝一声,左掌护身,右掌向王晓丽头顶袭去。王晓丽右拳运出,向刘岳右掌打去,招式是以攻代守,要逼刘岳只得撤掌守御。刘岳右手一震,五指已抓住王晓丽右臂。王晓丽吃了一惊,她是拳术高手,倘若手臂被制,那便已是落败,左手探入怀中,摸出一柄利刃,向刘岳右手腕疾削。刘岳放开右手,飞腿向王晓丽左臂踢去。王晓丽左臂向后甩开。刘岳趁机抢上,使出空手夺白刃的功夫,右手抓住王晓丽握着利刃的手腕,左手按着王晓丽手臂,用力一拧。王晓丽左手一痛,啊的尖叫一声,五指不由自主地放开,那利刃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刘岳见那利刃通体乌黑,看似毫不起眼,却又隐隐泛着青光,显是罕见兵刃,再仔细瞧去,原来竟是自己去年赠与王雪的其中一枚令牌。刘岳知这令牌共有四枚,现下见到其中一枚,那余下三枚多半也在王晓丽身上,心中立时防备。果然王晓丽又从怀中抓出一枚令牌,向刘岳腰间斩去。刘岳知令牌削铁如泥,端的锋利,当下不敢纠缠,猛向后跳出一步,心想:“好个王雪,竟然将我送你的利刃转手送了别人。”狠狠向王雪瞪了一眼。王雪见到令牌心里也在纳闷:“我的令牌怎么会在妈妈这里?”
王雪那日和李浩先后坠崖,令牌在那时遗失,王晓丽后来下山去找女儿,女儿没找到,却将令牌拾了回来,她之前在山上偷袭柏浪涛和李浩,未曾将令牌拿出使用,是怕李浩认出令牌,王雪难以交待,后来见到王雪,和王雪一直争吵报仇之事,令牌却忘了提起,这时被刘岳快招逼得难以自保,便将令牌拿出护身。
王雪见刘岳退开,忙趁机奔过去,挡在刘岳身前,说道:“师兄你先别急动手,咱们好好谈一谈。”刘岳见王雪目光楚楚的瞧着自己,心里不忍,气也消了大半,说道:“你们母女二人,加上四枚令牌也不是我对手,我也不急着杀人,你们说一句罢,步子怡之事该当如何?”王晓丽叫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你痛痛快快将我们王家人全都杀光便是。王雪,这是我和你刘师兄的私事,你不许插手。”她知刘岳武功了得,倘若刘岳要下杀手,那自己和女儿即便有令牌相助也决计不能自保,心想自己今夜是难逃性命了,与其让女儿跟着自己一起被杀,倒不如将女儿推出事外,女儿是局外人,又不曾向刘岳动手,刘岳多半会饶她性命。刘岳知王晓丽心里想法,说道:“你放心,咱们恩怨分明,人是你杀的,我便寻你报仇,我不会难为王雪。”王雪说道:“师兄,步子怡人都没了,她在临死前都没有一句怨言,你又何必如此呢?”刘岳说道:“我连自己师妹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脸面做你们师兄?他日九泉之下,又有何脸面去见步子怡?”王雪说道:“尤多利当着你的面将我掳了去,你不还是一样没能保护好我这个师妹?”刘岳脸一红,怒道:“你这蠢丫头,非要再这当口说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吗?步子怡之事,你痛痛快快的给我交待一句!”
王晓丽心想步子怡人都被自己杀了,还拿什么交待?瞧眼下情形,自己和刘岳今夜是非得有一个死在这林中了,大叫道:“你杀了我好了!”她左手已经握有一枚令牌,这时右手也摸出一枚,两枚令牌齐向刘岳攻去,和刘岳又斗在一起。
王雪知母亲绝不是刘岳对手,只怕刘岳一个狠招将母亲杀了,那自己和哈巴门之间的恩怨便当真难以清算了,疾叫道:“师兄,我要助我妈妈了,您别见怪!”说着猛冲到刘岳身前,双手运出哈巴术功夫,去封刘岳左臂,心想刘岳武功再高也决计不能仅凭一条右臂便将母亲打败。王晓丽怕刘岳盛怒之下顺手先将王雪杀了,急忙喝道:“刘掌教要杀的人是我,王雪你快退开!”刘岳原本舍不得向王雪动手,王晓丽这一言正和他心意,跟着续道:“蠢丫头再不退开,我便要连你一块毙了!”王雪宁可和母亲一起上黄泉,也不愿撇下母亲独活于世,当下只是不闻,双手仍向刘岳左臂发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