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一、黑衣真身

王雪的那两个师侄这时也瞧出黑衣人情形不妙,二人虽不知黑衣人身份,但见他相助王雪,便知此人是友非敌,当下也应相助黑衣人将尤多利赶走再说,不然黑衣人落败,大伙今夜全都没了性命;二人虽然受伤不轻,但仍可勉力鏖战,忙上前去对付尤多利。

那农民模样的师侄大喝一声,从尤多利身后向尤多利猛扑过去。尤多利适才将这师侄右臂拧脱,知此人只能使左臂进攻,当下也不转头去瞧,左腿向后一踢,撞在那农民师侄右肩。那师侄登时向后跌出,在地滚了数圈。那猎户模样的师侄右膝折断,无法行走,干脆趴在地上,向尤多利爬去,使双臂去环尤多利双脚,要尤多利下盘无法行动。尤多利右掌急挥,将黑衣人逼退一步,左脚抬起,狠狠踩在那猎户师侄左手四根手指上。那师侄大声惨叫。尤多利笑道:“知道痛还敢偷袭我,胆子不小嘛?”那农民师侄奔到尤多利身前,发掌去袭尤多利心脏。尤多利左掌挥出,竟是后发先至,将那农民师侄打退。

黑衣人趁着二人绊住尤多利,两步奔到王雪身旁,伸手去解王雪穴道,他见尤多利武功了得,今夜若想保大伙周全,非得解开王雪穴道,合王雪之力共同抵御才行,但他点穴功夫不佳,尤多利的西域点穴法又与中原手法不同,黑衣人在王雪周身穴道推拿数次,王雪始终动弹不得。

王雪急道:“你别管我啦,快想法带着我那两个师侄逃命。”黑衣人不答,仍在王雪穴道上捏拿。王雪又道:“我是不成了,日后自有刘师兄为我报仇,你快别管我了。”黑衣人猛地抬头,狠狠瞪了王雪一眼。王雪见黑衣人眼含怒意,似乎是听得自己的后一句话时气到了极处,心里不禁打了个突,只想:“你和我师兄到底有什么仇怨,一听‘刘师兄’三字,竟然气成这样。”

只听“啊”“啊”两声,那农民模样的师侄胸口中了尤多利一掌,嘴角滴出鲜血,那猎户扮相的师侄左手四根手指被踩折,已痛的昏了过去。尤多利打退这两人,转身向黑衣人攻去。王雪叫道:“他来啦!”话音刚落,忽觉胸中一股热流上涌,四肢酸痛感登时消除。原来黑衣人最后这一下手法使得对了,加之王雪内力不弱,身上穴道解开了。王雪一得自由,忙起身出招,左拳向尤多利胸口猛击而去。尤多利想不到黑衣人竟然真的能解开王雪穴道,猝然大惊,左掌慌忙抬起护身,向后跳出一大步。王雪知尤多利待站稳脚步后,接着便要发狠招急攻了,他武功如此强悍,这一出手自己便是性命之忧,急忙抢上两步,右手施展哈巴术功夫,去抓尤多利左肩。尤多利左掌挥出,和王雪右手缠斗在一起。

黑衣人趁机挥拳攻上,向尤多利头颈猛袭。尤多利知黑衣人内功精强,当下不敢硬接他的拳招,只得甩脱王雪右手,向后趋避。王雪向前迈出一步,右手跟着送出,一下拿住尤多利手腕,大喝道:“折断!”手上运劲,向左一转,要将尤多利右手腕硬生生掰断。她自那日得肖远胜传艺,修习哈巴术之时一刻不忘连带着修练内功,这一抓非但招式奇佳,内功也自强悍,满拟能将尤多利右手腕拧脱。哪知尤多利双脚刚一落地,又忽然跳起,他手腕虽然受制不能活动,但身子却可以随意行动,当即跟着王雪双手的转动之势凌空跳了个圈,将王雪这一招的力道卸去大半,手腕虽仍然被王雪制住,却没被王雪折断。王雪想不到尤多利还存着这样一手功夫,一见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叹道:“厉害,厉害!”尤多利手臂疾震,手腕从王雪指缝间滑脱,又回身踢腿,挡开黑衣人从旁攻来的一拳,转身跃向房梁。

王雪见尤多利跃上房梁,知他是没有取胜把握,想转身离去,她和黑衣人轻功都是极佳,想要追赶原也不难,但二人谁也不是尤多利对手,能从尤多利手下活命那已是十分侥幸,又哪里敢主动追击?

尤多利喝道:“哈巴门偏爱以多胜少,当真是‘名门正派’。今日一战,可不能算是我输。”王雪和尤多利相处大半天,已知尤多利向来蛮不讲理,心想我干脆同你蛮横到底,于是说道:“此话不假,我们名门正派确是喜欢仰仗人多欺负你人少。你不服气便下来再斗啊,让我们再欺负欺负你。”尤多利双眼一瞪,便要纵身跃下。王雪心中一寒,只怕他当真跳下,自己未必能取胜。但尤多利瞪了王雪好一会,却迟迟不肯跳下,他见王雪和黑衣人联手,自己虽不至落败,但若想取胜却也极难,何况王雪身后的那两个师侄此刻仍能勉力出手相斗,哈巴门也未必没有旁人在暗处环伺,算来此刻跳下房硬拼实在是冲动之举,当下哈哈一笑,抬手指向黑衣人,说道:“今日给这位老前辈一个面子,我不难为哈巴门,下次再见面,瞧我怎么处置你这笨丫头。”心想:“这黑衣怪人下次未必便有那么巧的会在你身旁联手。”说罢转身便走。王雪也不敢再出言相激,双臂护身,防尤多利忽然回身反击,直到见尤多利走远,才终于松了口气。

那农民师侄忍着浑身剧痛勉强起身,折了两根树枝,将其中一根交在同伴手中充当拐杖。二人相互搀扶着走到王雪身旁。王雪见二人浑身重伤,尤其那猎户扮相的师侄,他手臂和手指倘若及时行医,日后或能康复,但他右膝折断,只怕是要终生落下残疾了,这辈子休想再习武功,歉然道:“两位兄台活命之恩,小妹永生不忘,今生便是做牛做马也……”那猎户扮相的师侄哈哈一笑,说道:“王雪小师叔干嘛恁地客气,还自称是小妹?我们这两个小师侄可不敢和您平起平坐。”王雪脸上微微一红,只因这二人舍命相救,她不便再以前辈自居,这才以“小妹”二字自称。那猎户师侄又道:“我兄弟二人今日打走奸贼立了大功,常谦师父必大为高兴,刘掌教日后若是知晓,也必会夸赞我兄弟二人,也不枉我们今日苦斗了。”他显是立了功劳大感兴奋,这一句话说的极快,但吐字一快,体内气息难以运转,身上伤处便现痛楚。王雪忙道:“我带你回去求我师兄医治。”那农民师侄笑道:“早听说刘师兄接骨之术高明,犹在我们常谦师父之上,我此番前来还以为没机会能领教刘掌教的妙手了。”王雪苦笑道:“为了目睹刘师兄的手段,累得两位身受如此重伤,我也真是过意不去。”

那黑衣人站在王雪身后,始终不发一言。王雪挂念两位师侄伤势,一时也无暇理会黑衣人。那猎户师侄趁着师兄和王雪对答之时,向那黑衣人作了一揖,说道:“前辈出手搭救我哈巴门三人性命,大恩大德,当真是无以为报。不知前辈肯不肯赐见一面,好容我兄弟日后报答。”黑衣人冷冷的瞧着那猎户师侄,眼色间十分无理。那师侄见黑衣人神色蛮横,心中不禁有气,但他是救命恩人,不便和他理论,只得干笑两声,说道:“前辈既然不肯赐见,我们在此谢过了。”话说着又作了个揖。

不料黑衣人忽然出手,左臂格开那猎户师侄手中拐杖,右拳猛向他头顶天灵盖砸去。那师侄一惊,慌忙间便要举右掌抵挡,随后才一下想到自己右肘折断,右手五指也尽数断裂,此际不能使右臂动武,又急忙向后趋避,但他右膝有疾,行走不便,趋避的却是慢了片刻,头顶被黑衣人一拳打中,哇的喷出一大口鲜血,栽倒地上。只见这师侄双眼吐出、额上青筋暴起,眼见是不活了。

这一下大出王雪和那农民师侄意外,谁能想到上一刻还是同仇敌忾的朋友下一刻会忽然痛下杀手?王雪惊道:“你干嘛杀人?”

黑衣人眯着眼不答,双拳齐向王雪身旁那农民师侄袭去。王雪急忙出手阻拦,却没能拦住。那师侄自知武功不济,又是身受重伤,倘若向后趋避,只怕黑衣人下一招便要击向王雪,他原本便存着舍命搭救王雪的想法,当下也不趋避,反而迎了上去,左臂伸出,猛将黑衣人搂在怀中,大叫道:“王雪师叔,你快走!”他见黑衣人先是相助自己打退尤多利,后又向自己下杀招,料想黑衣人是哈巴门仇人,适才相助自己打走尤多利无非不想尤多利代劳的亲自除掉哈巴门,倘若王雪落入尤多利之手,一时未必便死,尤多利为人狡诈、武功奇高,但他和哈巴门毕竟无甚仇怨,而这黑衣人一言不发出手便是杀招,和哈巴门的过节可想而知,王雪今夜落入他手,那可真的是九死一不生了。他右臂被尤多利拧脱,只得使左臂去搂黑衣人,他为了给王雪多拖些时候逃命,这一搂便是穷尽生平余力,饶是黑衣人内功精强,一时竟也挣脱不开。黑衣人怒极,左肘向那农民师侄身上狂打。那师侄已失一臂,无法抵抗,忍着痛苦仍不肯放脱那黑衣人。

王雪怒道:“不管你是何人,我不能再容情啦!”发拳向黑衣人胸前袭去。黑衣人运出周身内力猛地一震,那农民师侄再也抵抗不住,放脱黑衣人,身子瘫倒地上。黑衣人向后跳开,避过王雪拳锋。王雪怒的大喘粗气,跟着抢上几步,双拳向黑衣人追打。黑衣人不还招,只是左右摇摆趋避,他于王家拳的各路攻法无不了然,趋避躲闪自是毫不费力。王雪见黑衣人不还招,立时想到自己曾数次和他相见,他均未向自己出过一招,想是他知自己也是王家拳的传人,不愿和自己动武,如此一来心头更怒,大叫道:“你还手啊,你也是我王家拳的正宗后人,怎么还怕我的拳法?”猛地跳向黑衣人身侧。黑衣人身子一闪,绕到王雪身后,仍是一招不发。王雪又道:“说不定咱俩还有着血脉亲缘呢,但自从你伤我同门,害我刘师兄,我眼中已没你这个同族了,你还客气什么?”正要挥拳再攻,忽听身后“噗”的一声,那农民师侄受伤沉重,经受不起,胃中东西吐了一地。

王雪知这师侄命不久矣,顾不得再理会黑衣人,转身奔到这师侄身旁,哭道:“你挺住啊,我还想要你亲眼看着我为你们报仇呢。”那师侄惨然一笑,有气无力的说道:“王雪,王……小师叔,我,我们,今。今日不能,再,再陪伴,你了,你好好,好保重……千万,别,别死在恶人,手……上……”王雪忙问道:“你们哥俩叫什么名字?”那师侄听王雪问起自己姓名,心头甚喜,微笑道:“我叫,我叫……”黑衣人忽然出手,纵身越过王雪,狠狠踏在那师侄后腰脊椎处,那师侄腰椎断裂,登时毙命。

王雪心头一凛,盛怒之下隐隐想到:“怎么事情每次都能变成这样的情形,每当我问到关键之处,便又生出重大事端。”猛地站起转身,正要发拳与黑衣人再斗,忽听那黑衣人说道:“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也配报上姓名,难道不怕污了我的双耳?”

王雪一听那黑衣人说话声音,只觉头晕目眩,身子酸软,险些跌倒。那黑衣人嗓音清秀温雅,原来是女子,这嗓音王雪是从小听惯的,一听便敢确认,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一年多未曾见面的母亲王晓丽!

王晓丽见王雪咬牙闭目,双手紧紧捂着脑袋,摇椅晃地几要跌倒,急忙奔过去,伸手搂住女儿肩头。王雪面色惨白,颤声道:“撕下面罩,让我瞧瞧你的脸。”又急忙叫道:“等等别撕。”她是怕面罩底下之人果真便是母亲。王晓丽撕下面罩,温言道:“好孩子,是我。”王雪陡然间见到母亲,只觉恍若隔世,心头狂喜,想到适才果真便是母亲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位同门,之前出手偷袭李浩刘岳之人也是母亲,虽不知母亲为何要行此奇事,但终究是和哈巴门结下了血海深仇,一时又悲不自胜,真恨不得立时一脑袋撞在墙上算了。

王晓丽见女儿满脸凄美无奈之色,心中一恸,将王雪又紧紧搂了搂,说道:“孩子,妈有话要跟你说。”王雪哭的满脸泪痕,伏在母亲臂弯里,大嚷道:“我不听不听不听!”

王晓丽微笑着抚了抚王雪的长发,牵着王雪的手走进小屋,点燃了一盏蜡烛。荒村人家搭建的茅舍原本便十分狭小,蜡烛一点燃,屋内登时光亮。王雪见烛光下母亲风采如昔,但眼角已有皱纹,身材相较去年也胖了许多,显是中年发福之故,如若不然,王雪当日一见那黑衣人身材便能认出是母亲来了,心里一酸,暗想:“从我出生那日,便只记得妈妈起早贪黑,没过上几天好日子,人生苦短、倏息而逝,她现今已是四十岁的人了,不知还有多少岁月能活在世,更不知有多少光阴能陪在我身边。”好不容易风干的双眼又泛起泪花。

王晓丽将女儿扶到一张小椅上坐好,又搬来一张小椅坐到女儿身旁,看着女儿,微笑半响,问道:“那么长时间不见妈妈,你想我了罢?”她语调柔和、嗓音动人,王雪乍一听仿佛回到儿时一般,好像自己又变成了那个依偎在母亲怀中的那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孝子,胸中登时温暖,笑道:“你那么久没见我,是不是也想我了呀?”王晓丽笑道:“我没那么久。你真是个傻丫头,这两个月来妈一直在暗中悄悄看着你呢。”王雪一怔,问道:“你说什么?”王晓丽说道:“你和刘岳那日驾马回勃子镇,我便在镇外瞧见你了,我也正巧从外赶回。”王雪小嘴一噘,说道:“既然如此,你干嘛不见我,你知道我多想你吗?”王晓丽说道:“震武大会上你上台比武,我扮作闲游的乞丐,悄悄在台下观战呢。你的武功这一年来长进不少,已能和陈犬王、万佳卜大侠这样的武学名家一搏,若在去年,此事想也别想。”王雪问道:“你干嘛不见我?”王晓丽又道:“那夜你们遭了勃山远和陈犬王暗算,我见你势微,本打算出手助你,正巧看见万佳卜大侠带人赶了过来,知道事情有变,于是没急着出来。嘿,倘若早知你会如此粗心,被勃山远打下悬崖,我真该早一刻出来助你,这一节倒是妈疏忽了。”又道:“还有一节我也没想到,李浩这小子瞧着像个铿锵果决之人,不想竟会对你如此痴情,心甘情愿陪你去死。”王雪生性大方,情爱这等事情在刘岳、张冠华等师兄面前侃侃而谈一点也不扭捏,但在亲生母亲面前,反觉难为情,红着脸低下头,嗔道:“妈!”。

王晓丽说道这里,便不再说下去,起身在屋中信步走了一圈。

王雪问道:“妈,你干嘛不出来见我,还有,你既知李浩对我痴情,那日又干嘛向他下那么重的手,若是不慎将他打伤,女儿岂不是要嫁给残疾人了?”王晓丽哈哈一笑,说道:“谁答允你嫁给李浩那臭小子了?”王雪又想到一事,问道:“那日你又干嘛要偷袭我刘师兄?难道你也想让我嫁给刘师兄?别人先不说,步子怡第一个不答应。”话音一落,忽然想到惨死在门外的那两个师侄,心里打了个突,立时觉到事情不对,起身惊叫道:“妈,你在暗中不肯路面,是想将哈巴门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一个的偷袭杀了,是不是?”王晓丽回过头来,说道:“一年不见,我的女儿变聪明了,知道母为娘心中所想了。”这话自是承认了王雪所问。王雪吓了一大跳,胸口登时喘不出气,隐隐觉得老天爷在正在同自己开一个惊天的玩笑,左手支住木桌,右手紧捂在胸前,有气无力的大口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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