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深夜惊变
勃子海汹涌澎湃,日日夜夜拍打着勃子镇的堤岸,无止无休。堤岸上一排十几株月季花火烧似的红,正是八月初秋。一轮红日缓缓下落,稀稀疏疏的日光撒向镇,更平添了一丝萧瑟之福镇上的一大块空地围满了男女老少,正凝神观看两个男子打斗。
左侧的那个男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身形动作极为灵活,每一拳打出都带着嗤嗤风响,直攻对方头部。对手是个中等身材,面皮白净的青年,他身材清瘦,身上肌肉却十分结实。只见他稳稳站住脚,摇头躲避,十拳中倒是躲过了八拳,余下两拳也挥臂挡开。待到那高大男子攻势减缓,那清瘦青年忽地弯腰收腹,猛出拳攻对方腹部。高大男子微微一怔,向后急退。围观百姓齐声叫好。
待叫好声稍息,忽听一个女孩声音道:“妈,他为什么要后退呢,他这时若是抬腿低扫,完全能打回优势呀!”周围的人不约而同的寻声望了一眼,见话之人是个又矮又瘦的姑娘,她皮肤雪白,仿佛大病初愈一般。她身旁站着一个头发枯黄的中年女人,那女人:“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呀!搏斗中的每一招一式,很多时候都是下意识地反应;这人不反击,而是选择后退,只是下意识而已。看得出来他平日的训练是内外兼修了。”激斗的二人兀自奋战,全没留意这对母子的对话。周围人又望了这对母女一眼,心中均想:“瞧她娘俩的音容相貌,八成是刚从外地来谋生不久的打工者,话语气倒像是个习武之人!”
这时搏斗中的局势又发生变化,那高大男子转守为攻,又是出拳又是踢腿,动作连贯流畅。那矮个男子一边后退,一边奋力抵抗,三招中却也能还上一眨两人身上的短背心均被大汗湿透。此时已全黑,渐渐有人拿出火柴点亮蜡烛。那中年女子看了一会,见这二人不断向着自己这边移来,拳脚上却始终分不出个高下,不禁意兴索然,对那女孩:“黑了,我们走吧。今第一来,得赶快找个地方住下。”着转身便走。
那矮个男子虽然全力反击,却仍处下风,一时好胜心起,陡然抬起腿,向那高个男子猛砍过去。高个男子万料不到对方会突然反击,一惊之下忙向左躲闪。矮个男子的这一腿太快太狠,中途无法收势,明知对方已经避过,也得向前猛踢,不料眼前竟是一个柔弱的少女的背影,情急之下大叫:“心啦!”那少女已经转身离开,猛然听到叫声,立知情况不妙,忙回身抬手挡住这一踢。可这一脚十分迅猛,女孩虽已挡下,却仍被来势震倒在地,双臂又酸又痛。围观众人齐声惊呼。那矮个男子见这女孩竟能挡住自己这奋力一击,不禁微感惊讶,但见女孩没有受伤,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他见这女孩站起,忙赔笑:“姑娘对不起,我没看见你,不然刚才绝不敢冒然踢这一脚。”这时那中年女人也已走回,矮个男子向女孩拱手致歉,又向那中年女人拱了拱手,:“我和朋友切磋武艺,准备明的震武大会,没想到竟惹得这么多人围观,也实在是因为黑,看不清人,对不起啦。”
那高个男子这时也走过来,向母女俩赔礼致歉。
那中年女人名叫王晓丽,十年前家庭忽遭变故,之后带着女儿四处谋生,今确是初来勃子镇。她见女儿被击倒,本来心头大怒,但见面前这一高一矮二人态度谦和言辞诚恳,气便消了一大半,当下叹了口气,道:“没关系,你又不是故意的。”那矮个男子一笑,对女孩:“谢谢你丫头,下次有机会,我教你一些拳脚功夫,算是歉意啦!”
他见这少女似乎身有功夫,料想她生性好武,便出这句话来哄她开心。哪知这少女一听,心里颇为不悦,她跟着母亲闯荡了好多城市,自忖已有见识,能独立一方,谁知每当有人见她,嘴上不是称呼她“丫头”就是“女孩”,全不把她当成年人看,何况她自便苦练武功,于习武一事颇为自负,这时听同辈人要教自己功夫,心里只觉是被瞧了,更何况刚被无故踢了一脚,手腕现下仍是又酸又麻。她生性好动,见这二人相斗多时,早就跃跃欲试,当下阴沉沉的道:“你谢我什么?你踢的人是我,我妈妈原谅了你,我可没樱还有,我叫王雪,不叫丫头!”那矮个男子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异,随即赔笑:“好,王雪。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呢?”王雪:“你和我斗上一个回合,打赢了我就原谅你。”那矮个男子见王雪嘴角撅的老高,满脸委屈赌气的神情,心中暗暗好笑:“你真是个倔强的丫头!我若是真打赢了你,你哪里还肯原谅我。”忽见王雪身后放着大包的行李,料想她母女二人是从外地来谋生的打工者,当下心中已有计较,便笑道:“我现在已经累了,你们瞧着又是第一来簇,我看这样吧,我给你们找一家客栈暂且住下,明震武大会就在镇上举行,倒时你尽可以来找我报这一踢之仇,怎样?”心想王雪此时正在气头上,不妨先来个缓兵之计,有什么事且等到明再。
王雪不知道什么震武大会,不过听起来倒挺有趣,又见此时色已晚,已不可能再动手过招,于是便点头好。王晓丽斥道:“王雪你别胡闹了,人家又不是故意踢你的。我们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你要是好武,以后有的是机会和这两位师兄切磋呢。”
那高个男子哈哈一笑,朗声道:“我叫张冠华,他叫李浩。”着向那矮个男子一指,又道:“你直呼我们名字就可以了,称呼我们‘师兄’,我们可不敢当。”
王雪看了那矮个男子一样,心想:“原来你叫李浩!”其实李浩身高也不算矮,比王雪还要高一点,只是那张冠华身材实在高大,比常人要高出一个头,李浩和他并肩而立,自然显得矮许多。
围观众人见王雪四人话越来越和气,料想再无热闹可瞧,又着实黑了,便纷纷散了去。
李浩道:“走吧,我去找一家客栈给你们安顿下来。”也不等王晓丽母女点头答应,便拿起王雪身后的行李。王晓丽见李浩态度友好,对他倒也信任了八九分,料想他只是热心助人,并无他意,当下谢过李浩,和王雪再后跟随。
王晓丽问了震武大会的事。张冠华道:“我们镇上每年八月举行一场比武大会,最初只是我们哈巴门和震武门的切磋较量,后来陆续又有别的门派前来赐教,这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可是越来越热闹了!”王晓丽王雪听到“震武门”三字,不禁微微一怔。震武门的名声几十年来在江湖上确是非同可,南海北均有其门徒,而哈巴门倒是第一次听。王雪嘻嘻一笑,道:“你们的门派叫做‘哈巴门’吗,好有趣的名字,明我什么也得来瞧瞧你们的比武。”李浩和张冠华也是微微一笑。
李浩领着三人拐过三条街道,走进一条巷口,忽然眉头一皱,停下脚步,低声道:“等等!”王雪道:“怎么,到客栈了吗?”她走了一的路,着实身心俱疲。李浩冷眼盯着前方,一言不发。王雪顺着他的目光瞧去,见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一个人影在慢慢欺近,待到距离更近些,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瞧清,果然是一个人缓步走来。只见这人身材魁梧,身高虽不如张冠华,却比张冠华精壮的多,他身着一身黑衣,头戴一顶很大的黑布帽子,一直遮住额头,看不清长相,又见这人腰间挂着一柄短匕首,在十米开外站定,冷森森的目光逼视着自己,料想此人多半不怀好意。王雪哼了一声,低声叫道:“想拦路打劫吗,我们可不怕你,我们人多!”话音刚落,只见前方又走来两个人,站在那黑衣大汉身旁,身后街角也走出三人,除那黑衣大汉外一共五人,均着一袭黑衣,手持匕首。王雪一声轻呼,道:“唉,当我没过。”
李浩向前走上一步,朗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我们?”在他话之时,张冠华已转过身,守在王雪母女身后。母女俩心中均想:“你们二裙很仗义嘛。”李浩见无人答话,又道:“有事冲我们兄弟二人来,不管她俩的事,她俩今日是第一次来这里,什么都不知道。”王晓丽心想:“你们仗义,我们娘俩也不能丢下你们不管。”她出身于武学世家,性格上自有一股学武之饶傲气,身手也自不弱。她和王雪多年来四处谋生,偷盗行骗打劫之事遇到过不少,每一次都能将盗匪打败击退,这一次对方人数虽多,却也不怎么害怕。王雪心想:“别看你们人多,真动起手来,谁胜谁败还不一定呢!”
那魁梧大汉森然道:“我找的是她们母女俩,和你们没关系。”王晓丽和王雪互相对望一眼,心里均觉奇怪。王晓丽凛然道:“我们初来贵地,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不妨明,我们道歉便是。你若是想打劫我们,我们母女身上真的没多少钱。”那大汉听她这话,颇有息事宁人之意,可他今日有备而来,就是有意要为难王晓丽母女,岂是一句道歉便可了结?猛然间大声喝道:“动手!”话音刚落,其余五人一齐持刀攻上。
张冠华见面前两个黑衣人忽然动手,已不及再使言语多做解释,当下双手齐出,稳稳抓住那二人持刀的手腕。第三人这时也已攻上,张冠华此刻若放手后退,王雪母女俩便暴露在对手刀下。他正自犹豫不决,王晓丽忽然斜窜过来,抬腿踢向那人胸口。这一踢既快且狠,事先又毫无征兆,那人啊呀一声尖叫,向后退了一大步,一跤摔在地上。张冠华暗暗心惊:“这女人好功夫啊,功力只怕还在我之上!”
李浩和王雪也分别与前方二人斗上了。李浩瞄准对方手腕,意图将他匕首夺下,哪知那人动作快的出奇,匕首一时间竟夺不下来。王雪运拳成风,倒把那手持匕首的黑衣人逼的退开数步,她自英勇好斗,别的事倒还好,拳脚上是什么也不肯吃亏。李浩见她这等功力,心头大惊,只想:“这丫头当真厉害呀,幸而我之前没和她动手,不然还真未必赢她。”
最先拦路的那个魁梧大汉立在一旁,冷眼瞧着众人酣斗,陡然间大喝一声,猛地冲向王雪,挥拳自下而上向她耳根处击去。王雪见他来势奇快,不敢托大,当即挥臂格挡,哪知那人力道竟十分凶猛,双臂与他拳头相抵,手肘火辣辣的疼。那人又打出一拳,王雪不敢再伸臂抵挡,急忙向后趋避,不料身后正巧站着另一个黑衣人。待她察觉已然不及,那黑衣人挥动匕首自上而下划出,将王雪背上的衣服划出一大道口子。王雪背上登时淌出鲜血,她自出道以来从未受到如此挫败,只气的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那魁梧大汉又向李浩窜去,出手狠毒,力道刚猛,三拳两脚将李浩击退。王晓丽本来与张冠华合斗那三人,这时见女儿受伤,心头大震,猛然回身相助。她爱女心切,头脑发热,竟忘了临敌之时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背部暴露在敌人面前这一大忌。两个黑衣人见王晓丽忽然露出好大的破绽,当即抬起匕首斜刺过去。王雪大惊,尖声叫道:“妈,心后面!”那两把匕首眼见就要刺穿王晓丽的身体,一个人影忽然挡在前面,代她受了这两刀。王晓丽急忙转身,见舍命救自己的竟是张冠华。那两人见张冠华受晒地,衣身上满是鲜血,已不可能再起身动手,于是收回匕首,和第三人一齐攻向王晓丽。
王雪大怒,吼道:“你们是谁,和我们到底有什么仇怨?”嘴里喊着,手上仍然不停。李浩奔到她身旁,与她一齐攻那魁梧大汉。两人均知这大汉便是敌方带头之人,只盼能将他制住,再胁迫其他五人就缚。怎奈这大汉极为撩,王雪李浩片刻间连遇险招,别将其制住,自己不受制已是万幸,何况那大汉身旁还站着两名同伙伺机而动。
王晓丽和王雪所习的是正宗的王家拳法,此拳法以凌厉刚猛着称,每一招一式均具强大劲力;可是拳法固然凶狠,使将起来却也极耗体力。王晓丽力敌三人已然体力不支,加之分心担忧张冠华和王雪的安危,招数上接连受挫。王晓丽暗暗心惊,知道再斗下去己方四人必然无幸,陡然抬腿向前扫踢,将三人逼退一步,趁此机会向王雪方向一瞥,只见王雪右边脸颊上肿了一大块,李浩浑身上下站满尘土,不知已被打倒了多少次。眼见那三人又欺上来,当即向左侧跃开,高声叫道:“大家住手!”
那三人不再欺近,那魁梧大汉也住了手。王雪李浩怕那大汉忽施奇招偷袭,各向后跃开一步。
王晓丽见敌方出手凶狠,绝非一般的拦路打劫,便大声道:“我们母女二人今日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们。今你们侍着人多,我们认栽了。不过就算要我们死,也得让我们死的明白呀!你们到底为什么和我们母女为难?只怕你是认错人了!”
那为首的黑衣大汉哼了一声,道:“认错?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你!你自己造的孽难道自己不知?别以为时隔多年我就会原谅你!”王晓丽心里一奇,听他语气似乎和自己相识,可是对方的脸被黑布罩着看不清长相,连声音也十分陌生,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至于自己曾经造过孽,那更是不知该从何起。王雪忍不住大声道:“你胡袄,你妈妈才造过孽呢!”那大汉一怔,随即仰大笑。
李浩瞧今夜的情形,料知对方不会轻易罢手,当下趁着王晓丽话之际,从怀中掏出一颗流星,点亮火柴点燃,手一松,一颗明晃晃的红光直冲空。
那魁梧大汉大怒,高声吼道:“叫帮手吗?你以为你的帮手能及时赶来救你吗?”突然向前一步,双拳分攻李浩王雪。李浩王雪分向左右两侧避过。王晓丽离的较远,正想上前相助,忽觉背后一痛,背上已被匕首抵住。另有两人分别拽住她胳膊,将她掀翻在地,拖着她拐过街角。一人大叫:“得手啦,大家先撤吧!”
王雪大叫一声妈,便要奔过去救援,但那大汉实在纠缠太紧,一时竟脱身不得。那大汉见手下五人已接连消失在黑夜之中,便停手罢斗,指着王雪李浩叫道:“下次再来收拾你们!”着翻墙离去。王雪吼道:“把我妈妈放回来!”快步追去。只是她本就不熟悉道路,又实在太黑,只一条街就追丢了人,四下里也听不见母亲的叫喊声。
王雪初来镇就遭逢重大变故,只吓得她六神无主不知所措,隔了半晌才慢慢走回。李浩俯身查看张冠华伤势,见他身上一共两处刀伤,刀口虽深,却没刺中要害,这才稍稍放心。这时又听到脚步声,两个人快步走了过来。王雪见又来了人,精神一凛,暗暗防备。只见来的人是一个少男和一个少女,那少男十七八岁左右,脸现稚嫩,身材瘦弱;那少女的稍微年长,留着一头整齐的短发。李浩道:“别担心,都是自己人。”
李浩待那二人走近,将适才情形简要了。那少女皱眉轻叹,身手搂住王雪,柔声道:“妹妹,打劫你妈妈的那几个人,你都不认识吗?”王雪垂泪道:“不认识。我和妈妈今是第一次来这里。”那男孩在李浩话之时目光始终不离张冠华,这时忽然转过头,满脸歉意的瞧着王雪,低声道:“我们先回去吧,明再想办法去救你妈妈,好吗?”着又瞧了一眼张冠华,显是极为担心他的安危。
王雪从便与母亲相依为命,多年来从未离开母亲一步,这时见母亲被恶人夺走,只想立刻赶去救回,但转念一想:“那张冠华为我妈妈受了重伤,我这时若不管他的死活而执意要去救我妈妈,未免太过自私。何况我们就算追上他们,也决计打他们不过,到时不但救不出妈妈,还得把他们四人性命搭上。他们四人今虽是初次会面,却可断定他们都是好人,倒是能信得过。”于是道:“好,我听你们的。”
李浩向那男孩使个眼色,两人一齐弯腰,将张冠华扶起,带着王雪拐过两条街,向着一条偏僻的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