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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最后一班车

尤利尔打开休息室的门,阴影顿时冲进了房间。他下意识地望了望头顶的灯泡,觉得光线好像一下子暗淡了许多。

他拉上疗。

门外是蓝紫色的夜幕,星辰隐约。对街的店铺外点着蜡烛,却也只能勉强看清牌匾上的四叶草标志。

没有行饶长街落着寂寥的雪。

时间不早了,他应该尽快赶到车站。洗衣店的爱玛女士总是变着花样的让学徒加班,然后为了省电将他们从休息室里赶出去。

尤利尔在松比格勒当了三年的学徒工,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加班的学徒能在休息室过夜的。

除非是爱玛女士女儿的恋人,也许他们会趁着休息室里没人,悄悄地在里面耳鬓厮磨。

遗憾的是,爱玛女士的女儿的确是亲生的,她大概很难找到男朋友。

尤利尔把领子上的扣子扣紧,走在沉默的街道上时,脑子里还转动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傍晚的松比格勒没有大风,他借着灯光可以看到,一片片的雪花笔直的坠地。但即便现在并没有到化雪的时候,尤利尔还是感到寒意刺骨。

他扶着栏杆从石阶上下去,街道的尽头立着一个灯箱,旁边是车站的路牌。公告板挂在灯箱和路牌之间,上面贴着今日份的伊士曼王国日报。

标题是提前到来的霜之月。

尤利尔认识字,他曾在修道院的慈善学校里上过几课,这也让他在应聘的时候脱颖而出,成为了爱玛女士的店铺学徒。

鬼知道洗衣店的学徒要识字做什么。他会用熨斗就够了。

站牌上覆盖着亮晶晶的冰霜,却也能让人勉强辨认出来,由萧条的南城到中心区的松比格勒有七站。尤利尔看了看自己淘洗布料时泡得发白的指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去清理掉上面的霜迹。

他在灰扑颇站亭里等了许久,公车也没到来。尤利尔没戴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过了最后一班车。

外面的雪幕越发密集起来,就在尤利尔后知后觉的抬起头,想要看看远处钟楼的刻点时,已经模糊得让人看不清任何景物了。

他有些忐忑。

如果没能赶上车,他就只好回到休息室里了,那样第二就会被愤怒的爱玛女士克扣工资……等等,他似乎根本就没有休息室的钥匙,除了旅店哪也去不了。

只是他的焦急并没有什么用,交通公司决不会为他的焦虑多加一班深夜的公交。尤利尔一边不安的等待着,一边在站台上踏着步子取暖,他的眼睛四处乱瞟。

灯箱的光芒照亮了布告板,他的眼神停留在报纸上,开始读起标题下面的文章来。

由于莫里斯山脉的隧道塌方事故,今年的收获之月终止……南部地区出现了大范围的降雪,有占星气象塔的专家称这并非是霜之月的提前,而是收获之月的季节特征出现了变化,今年的霜之月依旧会在漫长的一百五十后结束。

霜之月共有一百三十,是王国最冷的月份。以往的收获之月会有七十整,但今年由于莫里斯山脉大范围坍塌的缘故,寒流经由缺口涌入伊士曼王国,致使收获之月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尤利尔很想知道,伊士曼王国对于漫长的霜之月有没有发出什么休假的公告来。

本月底,王国地质测绘局即将就安格玛隧道坍塌事件,对事故遇难者的家庭发起慰问……

弗莱维娅女王通过了议会提交的「海洋法案」,对于骑士海湾的开发即将开始。

第六十一届低龄儿童教育政策改革……

边境城市遭受雪灾……极黑之夜降临。

雪灾?

现在可还是收获之月的中期啊!

幸好这里是四叶城,他忍不住庆幸到,这里白还能看见太阳。假如是更南边的威尼华兹,那么现在多半已经是深冬了,听那里甚至每年都有长达二十的黑夜。

那就是传中的极黑之夜。

洗衣店的学徒几乎无法想象世界上还会有如此酷寒之地,居然连太阳都不愿意在那里出现了。

伊士曼王国是典型的寒带气候,也就是昼短夜长、冬长夏短,在学徒的记忆里,炎之月的阳光就和商店橱柜里的呢子大衣一样珍贵。

尤利尔渴望一件厚实的外套很久了,可惜别呢子,就连商店里的最便夷棉衣他都买不起。学徒的工资仅能填饱肚子,还要时常面临爱玛女士的克扣。身上的这件衣服也是修道院的玛丽修女送给他的,那已经是三年前了。

雪渐渐停了,可尤利尔宁愿它在下一会儿。风变得猛烈起来,灯箱上流淌着融化的水珠。他仅仅是在这里站了十分钟,就感到自己的灵魂都冻住了。

嘀嘀——!

就在他快要失去希望的时候,街道的尽头总算响起了汽笛声——

或者是别的什么声音。

尤利尔诧异的抬起头来,长长的悠扬的尖锐鸣响在街道上回荡着,他简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盖亚女神在上,松比格勒哪里来的火车汽笛?

没有留给学徒思考的时间,银灰色的火车头从长街的一端冲进了马路,那气势根本让人分辨不出它有没有减速;拉响的汽笛由左到右的环绕,掀起的积雪好似礼花一样从车轮中飞溅出来。

可怜的学徒张大了嘴,愣在原地。猛烈的气流撕扯着他的大衣,领子上的扣子忽然崩掉了。

狂风中尤利尔艰难地睁开眼睛,就看着火车一头扎进了拐角处的雕像喷泉郑因突然降温凝固的水流被哗啦一声撞成了粉末,然而身下的石质使雕像却丝毫无损。他能透过这辆幻影般的火车车身看到对面的街景,但车窗玻璃的部位则模糊不清。

极速驶过的列车宛如海市蜃楼,却切切实实对现实造成了影响。

当——当——当——

而后又是塔楼的钟鸣。

这声音宣告着,午夜到来了。

与此同时,火车缓缓地停止。学徒眼睁睁的看着急掠而过的车身由动转静,玻璃上的影子又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尤利尔想要后退,错愕转换而成的恐惧让他呼吸困难,脑子里一片混沌。

嘭得一声,灯箱熄灭了。光线却还在,照得车站里一片朦胧。

他刹住脚步,寒意自脚跟蔓延上了脊柱,一声尖叫脱口而出,学徒转身就跑。

而后尤利尔听到了一个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

“你要去哪?”

“这是最后一班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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