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生同衾 死同穴
“陛下。”吉祥站在紫宸殿丹陛之下，身子微躬，看起来诚惶诚恐。
萧沉手中握着那一张纸条，狠狠地攥在手心里，“谁给你的？”他问。
“是娘娘宫中的含娟姑娘，她说上次瞧着娘娘烧东西便觉着有些不对，这段时间一直留心着，才发现娘娘与北漠一直有联系。
之前徐大人去北漠时也是早就和娘娘串通好了的，还有。。。“
吉祥越说便觉得萧沉的脸色越发不对，后面的话便不敢说了。
“还有什么，你说便是了。“萧沉无力道。
“还有，娘娘在椒房殿里头设了一座灵堂，上面供奉着沈大人。“吉祥继续说道。
萧沉靠在椅背上，双眼微颌，许久没有说话。
“陛下，您看这。。。“
“她果真还是什么都知道了。“萧沉一声浅笑，心里最后的防线彻底崩塌。
“陛下，知道什么？“吉祥不懂。
萧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缓缓站起了身，“朕去看看皇后。“
吉祥跟在萧沉身后，旁的什么都不敢再问了。
沈殷殷此刻正趴在窗子底下摩着梅，透过明纱的窗纸，脸上带着深秋有些暗淡的微光。
她转过头看见萧沉，脸上一抹笑意唤他，“陛下，你来了？“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那么小小的一个人，总让人觉得简单，觉得弱小得想要放在掌心里好好护着。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毁了他半壁江山。
萧沉走得近了些，问她道，“在干什么呢？“
“无事的时候描描画，陛下你看，臣妾这梅总画不出风骨来，你替臣妾画上两笔。“沈殷殷说着，踩在地上，拉着萧沉坐下，将面前的画推到他的面前。
“朕一向不擅丹心，皇后还是别为难朕了。“下人送上茶水，萧沉喝上一口道。
“陛下不过是不爱把心思用在这些闲事上罢了，陛下若认真起来，哪有什么事是做不好的？“
沈殷殷倒是挺会拍马屁了。
“我记得从前沈兄对这些闲情野趣便很有兴趣，他的马和松都是画得极好的。“萧沉想着以前的那些说道。
终归是不一样的，他必须把所有心思都用在钻研正途之上，可是沈文韬不同，他有大把的闲工夫和心思在旁的事情上。
“哥哥的确会画，当初许大师还亲口赞过哥哥的画呢。“沈殷殷勾着头，一面画着一面道。
“陛下，听说北漠兵一路南下，如今已经过了泾水？“沈殷殷停了笔，看着萧沉问道。
萧沉面色很平静，手上捻动一块玉佩，“是，皇后，你怕了么？“
沈殷殷一笑，“臣妾不怕，有陛下在臣妾有什么可怕的？那些北漠军成不了什么气候。“
她总说成不了气候，从最初的时候，北漠军攻打柳州开始，到如今北漠军吞并了近半个中原，她还是说成不了气候。
“皇后，这一次。。。朕或许真的没法子了。“萧沉的手搁在案上，眼睛落在沈殷殷脸上。
沈殷殷被他看得不自在，讪讪地笑了笑，“陛下说的没法子是什么意思？“
“陆正没了、徐春没了，从郑国一直跟随着朕的那些人都没了，北漠军有徐春的二十万大军，还有火药，而朕有的，不过是皇城的这些禁军。“
他说得很实在，但是脸上看不到惧怕，他只道，“朕现在有的，只有自己这一条命罢了。
朕的天下，朕不能走，或成或败，听天由命，皇后你若是怕了，你现在走，朕不怪你，朕送你出宫去。“
“陛下可是嫌臣妾累赘？“沈殷殷搁了笔，脸上有了浅浅的愠怒。
“朕从来不会如此觉得。“
“那陛下为何要赶臣妾走？“
“朕不是赶你走，朕只是。。。“
“臣妾既然做了陛下的皇后，无论生死，臣妾都会跟着陛下，岂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
“可这是战争，朕不确定能否护住你的安危，就算他念了旧情，但是百姓怨声载道，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这些日子，沈殷殷杀贵妃、刁钻跋扈、打压后妃，实在是骂声不断，诛妖后的声音越来越大。
百官离心、民心不向，沈文韬才会胜得那么多，沈殷殷有一半的原因，萧沉自然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
“那又怎么样？臣妾既享了这荣华富贵、刀斧加身臣妾也受得起，臣妾与陛下生同衾、死同穴，管他是烈火烹油，还是刀山火海，陛下受一分，臣妾受一分。
臣妾嫁与陛下，不够贤良淑德，也没有为陛下生下一儿半女，只有这最后的一段路陪着陛下走，才不算枉为了人妻。“
“可若是这有，朕又怎么忍心看着你陪我吃这些苦？“萧沉问道。
“陛下错了，和陛下一起经历这些，臣妾一点儿都不苦。“沈殷殷答道。
“陛下你瞧瞧你，眉头都皱到一块儿去了，笑一笑嘛，都没以前好看了。“
沈殷殷说着话，撑过半边身子去摸萧沉额中微微隆起的小山峰。
“爹爹以前也是这样老爱皱眉，他回来的时候本来就不多，每次回来都皱着眉头，臣妾好长一段时间都怕见着爹爹。“
她一面替他抚着额头一面说道。
萧沉拉住沈殷殷的手，放在唇边吻了一口。
沈殷殷笑着看着旁边的吉祥和含娟，有些害羞地笑了笑，“你干什么呢？也不知道避着点人。“
含娟和吉祥一人看着天，一人往地。
“你放心，朕一定不会让你随朕一起死的。“他说得答非所问。
若是沈殷殷没有说这些话，若是沈殷殷走了，这一切都会好办许多。
萧沉想，他和沈殷殷一直都是同一类人，恨又不能恨得彻底，爱又无法爱得果敢。
头顶的是阳光明媚，脚底下踩的是万丈深渊，他们行走在其间，两边受着折磨。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互相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不敢放，只能小心翼翼地等着一脚踩空的那一刻。
那一年的冬天来得很早，下大雪的时候，北漠军长驱直入，一举打下了中原大片的疆土。
动乱，对于上京城百姓已经不是一个陌生的东西了，他们都经历过齐王谋反，经历过郑王世子的叛乱，如今北漠军抵在京城门外。
这一年的除夕，生活在上京城的百姓战战兢兢，早没有了过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