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归神卷·殿下遗愿（7）
他安静地躺了许久，叔叔还没有醒来，不过他稍微动了动。
他要醒了吗？
“叔叔？叔叔？”
烛容没醒，嘉言从床上爬起来，对着他的脸看了看。他仍然闭着眼睛，他闭着眼睛时皱着眉毛，轻轻喊了一声“师尊”。
声音到烛嘉言以为出了幻觉，可是叔叔的师尊走了。
“叔叔，叔叔！”
烛容依然没醒，而且不动了。烛嘉言有些害怕，他想起了父亲，父亲也是在这床上睡着了就再也没有醒过来的。
烛嘉言怕烛容也像烛宁一样，睡着了就没再醒过来，无论他怎么叫都叫不醒。
他害怕地哭了，不过他极力忍者，没有哭出声。
烛嘉言笨拙地穿好衣裳，穿好鞋子，擦了擦眼泪打开门去了厨房。
冉在炒菜，冀文在烧火。烟微醺，嘉言走到冉的身前，牵了牵她的衣裳：“冉姑姑，不好了，我怎么叫叔叔都叫不醒，我叔叔……他是不是死了？”
随后他没忍住，哼哼地哭出了声。
冉一惊，手里的锅铲“哐当”砸在铁锅里，发出刺耳的声音。
冀文抽掉灶里的火，灭在灶灰里，滚滚白烟又冒出来许多，炝得烛嘉言眼泪止不住地流。
冀文匆匆跑到了烛容的偏房里，朝着烛容叫了几声：“公子！公子！”
他也没能叫醒烛容，他伸手摸了摸烛容的脸，脸滚烫，还好，还有体温，只是虚惊一场。
冉抱着烛嘉言也跟了进来，冀文安慰着嘉言：“别担心，公子只是生病了，我去找人给公子看看。”
冀文走了出去，冉喃喃自语，还好，还好，只是生病了而已。
烛容生了一场病，喝了许多汤药，病了三才醒过来。
醒来后的他把一袋子金珠分给冉和冀文，让他们走。
冉一听烛容让她走，就又哭了起来。她边哭边：“奴自在烛府长大，又能去哪里呢？”
这场变故让原本胖得惊饶冉都瘦了几分，烛容终于还是不忍心让冉离去。
烛府已经彻底衰亡了，他以为冉在外谋生会比在烛府好，至少不会有随时被杀头的危险。
最近她好像比烛嘉言还要爱哭，烛容总能看见她躲在厨房偷偷地抹眼泪。
冀文，他的家乡很远，出了村，他就没准备再回去了。少时的志向跟着将军已经实现，如今将军去世了，他再难遇到将军这样的人，他不愿背弃旧主再投诚于别饶军队，所以无处可去，请公子暂时收留他。等他有了下一步的打算，就会离去。
烛容再也没有提让冉和冀文走的事情。
他们愿意留下来，他很欣慰。
从鸡鸣到月升，除了吃饭，烛容都拿着剑或者匕首在院中练习。烛容舞剑时，冉和冀文都会带着烛嘉言去前院修围墙。回到院时，琵琶叶子总会散落一地。
当夜幕降临，烛嘉言想要黏着烛容时，烛容就让他去和冀文睡，因为他要去空云山上了。
从星光闪烁到朝霞升起，烛容都会在空云山上修行灵力。
如此不日不夜，周而复始。
……
白瑟入神界辰阳殿时，时辰尚早，她先去俞子川的住所，穿着俞子川给她的仙官的衣裳，梳着男子的发饰。
辰阳殿里总会有人进进出出着，有医官、有帝后，偶尔还会有别的赫赫有名的神君来瞧瞧。
黑时，辰阳殿恢复了宁静，相剧变的这些，神界也看不到星星。
俞子川把其余仙官都支走了，他带着她进入了烛容的寝殿。
她入辰阳殿的次数很少，这是她第一次进辰阳殿的殿堂，这宫殿里头红绿的帘布相接，墙壁上装饰着流光溢彩的玉璧，地板是黑檀木铺成的，这样古朴配奢华的铺设，也别有一番风味。
地板上很潮湿，玉璧上也凝了许多水珠，她听到了簌簌的水声。
奇怪，屋子里怎么会听到流水声？
俞子川带着白瑟走到正殿里头，正殿里还开了一间门，越过此门，进入了偏殿。偏殿也很大，不过是空的，没有器具，没有床榻，其中一面墙都雕成了落地的窗户，可以看见远处的风景。
偏殿中央，有一汪水池，水池里流着活水，氤氲的温热水汽夹杂着浓烈的药味充斥着整个屋子。白瑟认出来，水是灵泉水，原本在昆仑山上，能治百伤。
引水东流，流到这辰阳殿中，一定费了很大劲吧。
几盏巨大的长明灯在殿中摇曳，有一条龙卧在池子中央。他闭着眼睛，全身都卧在水里，是一条算得上年幼的烛龙。
只是这条龙啊，满身的鳞甲被拔走了，龙有逆鳞，护心而生，逆鳞也不见了踪影，原本逆鳞掩盖的位置有一个丑陋的结痂的伤疤，触目惊心。
这就是……烛容吗？不是是一个神君吗？怎么会是龙身呢？他的鳞甲呢？他的……心呢？原本高高在上的神界殿下，怎么这样可怜？
可怜他没了闪耀沉黑的龙鳞，可怜他没了心。
龙族虽然生来可以轻易化成人身，但化身成人，也必然要耗费神力，忍受化形之痛。若化成了人身，就很难再化成本体了，因为原先的毛羽鳞甲被神力隐入血肉里，龙骨也化为了饶脊梁。躯体的构造变了，就不能再变化了。她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谁由人而妖化成兽的。
烛容应该是由人化龙吧，如此，那又得经历什么样的痛苦，耗费多少神力呢？
白瑟确定没有见过烛容，她走投无路去妖界时，烛容年龄不大，那时他应当还只是一个孩子的模样。
他虽然是烛原的儿子，可是也是修远的儿子，她同他真的没有过多的交集。
明明没有什么交集的，可是为什么见到这条龙时会感觉到熟悉且难过呢？仿佛她在他身边呆了许久许久。
白瑟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她从忘川高峰的冰窟里醒来时，身上盖着的甲布，是黑的，冷冰冰的，是一片一片黑色的鳞片做成的。那时不太清醒，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拂弦的身上，没能仔细看看那块甲布，如今想来，那可能就是烛龙的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