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逃跑
这一哭真解气。朱姐把顾启泯彻头彻尾地训了一顿,看得张法心里痛快,边吸鼻涕边用手捂住嘴偷笑。他本想继续看大哥挨训,一想到现在最大的敌人是三姨太,单靠自己两只瘦猴子拳头哪里是对手。得罪大哥没好果子吃,不如和好来得实在。法装出一副好孩子样子,双手握起替大哥求情:“涓涓姐,请您别怪大哥。是大哥在树林里找到我,不然就给野狗吃了。我错怪大哥了,大哥是愿意我接着上学的!”顾启泯见他来情,趁机替自己开脱:“涓涓,我弟都了,我和我妈可没拦着他上学,只是我们一直很忙,没姑上这事,您训得好,也给我个提醒。”两人达成了面子上的和解。朱姐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俩,不再做声,三人一起上车回顾公馆。
太太们坐在客厅里懒洋洋地吃茶点,三太太一见走在前面的朱涓涓就问:“朱姐去了哪儿,今下午的点心不错,新采的花蕊香甜,来几块试试?”大哥见朱姐不作声,就抢先答道:“我们就去了趟百货楼和书店!”“百货楼?买了什么……”她敏锐地向大哥身后的张法看过来,“启澜!我问你,你出门穿的那套衣服去哪里了?这一身洋装可不便宜。启泯,你怎么擅自花钱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罢,三太太“嗖”地跳起来,红色的指甲上海沾着没来得及擦去的糖粉。她揪住法的衬衣,使劲扯扣子,恨不得撕烂它。法对准她的胳膊,用力挠了一爪,疼得她“哎呦”一声松开手。“贱人生的烂种!”三太太大怒,脏话又升级了,“你娘欠教养,你也是!”张法没见过二太太,但听不得如此侮辱一个孩子的母亲,他弯下腰,捏紧拳头,不顾一切地对准她的肚子撞了过去,撞得她惨叫一声跌倒在地上。三太太一边乱滚,一边哇哇大喊:“启泯,叫人把他绑起来,不许吃饭喝水,关到院子里跪上十!”法并不怕死,他甚至想着死了就是解脱了,没准就能再穿越回现代,不受窝囊气。大哥冲上前那把椅子转眼就拍过来,他闭了眼睛准备受罚,等了一分钟,开眼却发现椅子没有砸到自己身上,给朱姐的两只手牢牢地抓住,悬在他的头顶。
“涓涓,我……”
“顾启泯,他是个孩子,你怎么下得了手!”
“你们都别吵了……”大太太看到这一幕,怕这门亲泡汤,又没法替儿子解释,又急又气,加上她有陈年的高血压,整个身子像一样瘫软下去。
大哥把椅子丢到一边,心急如焚地去扶大太太。朱涓涓一边扶起张法,一边喊道:“启泯,你先去喊人送她去医院,耽误不得!”屋里闻声赶来的仆人七手八脚地把大太太抬起来,大太太的呻吟加上三太太的哭骂,场面乱成一锅粥。好在家里有两辆汽车,一辆专门给病人用,另一辆则由朱姐开着,两位公子和朱太太坐后面。两车一前一后出门开往医院。朱姐的开车技术比起前面的专职司机好了不知多少倍,把德系车驾驭得服服帖帖。车一路上开得十分平稳,速度也很合适。张法心里不由得赞叹:“这位姐姐不仅有才,还镇定果敢,如果穿越到了现代社会,肯定也是女中豪杰。”
车到了医院,大太太给直接推进值班室,接待他们的是一位洋人医生。洋大夫和中国的助手给病人做了详细的检查,然后安排住院。朱家母女亲自去付了医药费,搞得出门没带钱包的顾家大公子十分不好意思。张法坐在医院走廊上,开始担心自己今后的生活。这样的一个“家”,处处没有温暖,处处是算计,不如早离开了好。他看着自己身上给三太太扯掉几颗扣子的新衣服,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他趁着朱家母女和顾启泯在病房内陪伴大太太,悄悄地溜到隔壁的护士值班室。他遇到一位可爱的护士姐在里面,就问她要了纸和笔。他提起笔刚写了几个字,猛地意识到自己写的是简体字,一惊,顺手就把那些字给涂了。他在上大学的时候,都是电脑上写作业交作业。虽历史系的四年里学习了不少繁体字,让他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后凭记忆短时间写出一封全是繁体字的信,还真不容易。他写了涂,涂了又写,看得护士姐都好奇起来。“弟弟,要是不会写字,你就念,我来帮你写。”罢,她又拿了一张崭新的纸给他。
张法怕这样会泄露隐私,导致自己走不掉,礼貌地谢绝了她的好意。他看到桌子上有一本字典,想到个好办法。他请她借来字典,飞快地查了起来。大学里学会的繁体字果然有用,一个个的字找到了。他查得满头大汗,一笔一划写得十分用力:总共写了不到二百个字,但每个字都写出了他的心声:
“尊敬的朱涓涓女士:
您好!我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和帮助。我不属于顾家,这个家庭里的大人都对我不友好。我也不属于这个社会和年代。我来自100多年后的现代社会,迫于无奈穿越到了1913年。请您多保重,我要离开这里,寻找回去的路。如有机会,或许我们还能在未来重逢。您是我来这的几里遇到的最好的人。祝好姐姐一生幸福平安。”
他没有勇气写上自己的真名,怕给朱姐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他把信轻轻地折叠好,请求护士姐再给一个信封。护士姐热心地取出抽屉里的信封,好奇地问:“弟弟,你这是要干什么呀?”他对她笑笑,“写给一位姐姐的信。请您帮我转交好么?”护士答应了他的请求,他把病房号和朱姐的姓名写在了信封上,郑重地双手递给护士。
她还来不及再问他一句,这个瘦弱的少年就消失在门口了。他身上无半文钱,为了尊严和自由,甘愿放弃一个权贵家少爷的身份。他两手空空地走向街头,无所畏惧地去迎接自己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