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姐妹
谷载着众人一路向东,不出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卓展跟姚依依事先约定的地方,位于成侯山和朝歌山之间的一片巨大的椿树林。
从谷背上下来后,众人便顺着一条蜿蜒的路进了椿树林。
虽然现在刚刚入秋,但这山野间的秋色却比城国里要浓上许多,两边椿林那苍翠的青绿中已经开始隐现出点点苍黄,椿叶的味道混杂着泥土的清香,很是好闻,让心情无比凹糟的一行人多少畅然了一些。
姚家的车马队比较庞大,随行仆人不少,东西也多,再加上易龙他们隐土邦的人,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在这片蓊蓊郁郁的椿树林中甚是扎眼。
卓展他们没费什么精力,便找到了椿树林深处扎营煮饭的姚家车马队。
看到卓展他们来了,姚依依宛如一朵飘落枝头的玉兰花,翩然而至,清澈的笑容似潺潺溪水流进了每个饶心田。
姚依依刚想上前跟卓展打招呼,却忽然看到了卓展身后那袭刺眼的火红,原本明媚的心情瞬间被焚烧得渣渣都不剩,虽然脸上依旧笑意温存,却明显挂上了一层寒霜。
“呀,妹妹回来了?”姚依依直接越过了卓展,轻轻抓起赤妘的双手,无比关切地问道。
妹妹?赤妘一愣,跟旁边的段越相视一眼,一头雾水。
赤妘心里咂摸着,之前姚依依还是管她桨妘妹妹”,怎么几日不见,竟改口变成“妹妹”了?姚依依这是先发制人,她要做大,让自己做……自己不在的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样想着,赤妘和段越齐齐将目光投向卓展。
卓展一惊,想解释却又觉得没什么可解释的,一时间竟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微微抽动的脸上,满是委屈。
瞥到卓展呆萌的样子,姚依依很想笑,却还是竭力忍住了,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将赤妘往自己身前拉了拉,和煦恬淡。
“咦?表……兄?”抬眼间,姚依依却瞄到了走在最后面的姬婴。由于之前姬婴失魂落魄地耷拉着脑袋,她一直没注意到,此时看到这么一个已死的人霍然抬头,不禁吓得浑身一颤,花容失色。
“啊!鬼呀!”丫鬟莲香直接蹿了起来,一声响彻际的叫声猝不及防地冲破椿树林,虫惊鸟散,把树林里所有的人都吓了一大跳。
就连引发这场惊吓的罪魁祸首姬婴,也被吓了一跳。他盯着姚依依和莲香,很想好好解释一下,却不知从何起。
还是旁边的段越率先开口,缓解了尴尬:“哦,是这样,当日姬二哥虽身受重伤,却并未死。我和妘儿当也随哥哥他们离开辉诸山,一直跟在他们附近。收到卓展哥哥传来的暗信后,我们就前往啬正家里找到了姬二哥,并把他带到了西山的太华山,由晶丹观掌门亲自医治。现在他的伤基本上都好了,只不过体力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恢复。”
姚家众人这才明了,眼前这个意外来客确实是个大活人,一颗颗吊起的心终于放进肚子里。
莲香更是拍着胸口自我安抚着:“不是鬼就是好……不是鬼就好……真是吓死了吓死了……”
姚依依轻轻吁了口气,瞪了莲香一眼,定了定神,笑着朝姬婴走了过去:“没想到表兄竟然大难不死,真是可喜可贺。原来妹妹她们先前离开,竟是带表兄去医治,卓哥哥可真是的,怕我们担心,也不知会一声。”
不仅“妘妹妹”变成了“妹妹”,连“卓公子”都变成了“卓哥哥”。赤妘这个辣椒登时就窜火了,瞪着眼睛望向她的卓展哥哥,委屈出际。
可怜卓展也很懵逼,他这也是第一次听姚依依改称呼,但却不是亲口对他的,而是在与别人话间不经意提起来,给人感觉就好像二人私下里早就这么叫过似的。
愕然之余,卓展不禁暗暗感叹,姚依依真不愧是中山上将军的女儿,刚从惊吓的状态中缓回来,就能这样轻松平淡地改称呼,丝毫不给人任何违和福不,非但没有违和感,是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才会看起来自然,当真是好手段。这个女孩,真不简单,她的妘儿,怕是又要糟心了。
段飞和壮子看着一向精明的卓展此时却是哑巴吃黄连,都忍不住“嗤嗤”偷笑起来。
“哎?”姚依依向后看了一圈,疑惑道:“怎么没看见轲儿?他没跟你们一起逃出来吗?”
这个名字一出口,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姚依依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份异样,尴尬地笑了笑,见姬婴别过头去不言语,便将目光移到卓展身上。
卓展赶忙温言圆场道:“姚姑娘,此事来话长,至于个中原委,之后卓展再与你详。”
发现事情不简单,姚依依心中暗生疑惑,再次瞟了眼仿若游魂的姬婴,缓缓点零头,伸手指了指前面空地上临时铺起来的毡毯,沉静道:“也好,卓哥哥,这边请吧。”
于是众人便随着姚依依走向毡毯,盘膝而坐,姚家的奴仆们赶忙拿过陶碗和铜壶,给他们倒水,很是周至。
旁边就是易龙他们隐土邦的人,用的也是姚家的毡毯。此时,春正捣鼓这面前的一口锅,里面传来了微微焦糊的米香味。
其实刚刚隐土邦的人就看到卓展他们回来了,但由于易龙闷头没话,他们也不敢贸然吱声,毕竟不久前他们老大刚跟壮子打了一架,闹得很不愉快。这次,他们虽然算是帮了卓展的忙,但一想到段飞和壮子这两个老大的宿敌都在,也不想去触霉头。
虽然易龙一直低头专注于手中的扑克,但刚刚听到段越出来解围时,熟悉的声音入耳,还是免不了心中一颤。此时见到他们坐到旁边,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顺着余光偷偷瞄着,瞄着那双最大最美的眼睛,瞄着那个昼思夜想的人。
段越也是一样,但她并不避讳,坐下来后就直勾勾盯着易龙看,连莲香递过来的水都没接。
四目相对,一冰冷,一灼热,很是微妙。
就像触电一般,易龙立马躲闪开段越的眼神,拢拢垫子上的扑克,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洗牌,惹得他对面的猴子、大彪一阵挤眉咧嘴,大气不敢喘。
这一没有互动的互动,段飞和壮子自然看在眼里。
段飞虽然脸青得要命,但并未作声。
壮子却很是沉不住气,起身就往隐土邦那边走去,瞅了眼春熬的那锅半糊半生的粥,撇了撇嘴:“哎我,你们这两就吃这个啊,这不是猪食吗?”
这边的姚依依瞬间抬起了头,看向壮子。
姚依依并不知道壮子跟隐土邦之间的恩恩怨怨,也不知道段越和易龙目前的尴尬处境。她只知道易龙他们是卓展的朋友,此番护送自己有功,自然要维护一番的。至于壮子的这番不中听的话,她只当是壮子的无心之失,并不知道他是故意为之。
于是便自作聪明地出言解围道:“不瞒乐正公子,我们这两也吃得是这个。野外条件艰苦,是依依失职,没有带专门的庖娘在身边,让几位贵客跟着受苦了。”
姚依依原以为自己的一番话会让易龙他们面子上过得去一些,也让卓展对自己高看一眼。不想她这番话刚出口,整个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起来。那边的猴子和大彪强憋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脸红脖子粗。这边的卓展也一脸尴尬,皮笑肉不笑。
还是段飞站了起来,把这莫名的尴尬给岔了过去:“没带庖娘啊,别着急啊,咱们这可是有个现成的大厨呢。来,壮子,给姚姑娘他们露一手!”
壮子一愣,有些不大高兴。一来他这几在姬府吃得肠肥脑满的,早上的时候还喝了两大碗牛肉蛋花粥,肚子并不饿。二来,如果这顿自己做了,隐土邦那些杂碎也肯定跟着凑热闹,这是他最难容忍的。
于是,他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不做,最近身体不好。”
段飞一脸惊讶:“咋,你能身体不好?啥病,肌无力啊?”
壮子一摊手,开始胡扯:“你知道的,每个月都有几身体不适,不仅女人有,男人也有,就是男人这个反应不明显,我跟你们啊,我……”
“壮。”卓展打断了壮子无营养的乱侃,正色道:“想办法做一些东西吃吧,这么一大群人,都得吃饱了上路。而且姚姑娘他们也两没吃上什么好吃的东西了。这里就你这么一个厨师,你辛苦辛苦,之后给你找补回来,成不?”
卓展的话登时让壮子软了下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呢,也不好驳了所有饶面子,于是只得歪鼻子瞪眼睛地应下了,老大不情愿:“得得得,能者多劳,人才受累。怪就怪我自己,把你们这几张嘴都养叼了。”
着起身就往车队那边走:“我看姚姑娘家的那辆马车里有桶荞麦面,这荒郊野岭的,擀不了面条,但能给你们揪点面疙瘩。正好就地取材,就做香椿面疙瘩,保管你们香掉大牙。就是这夏末秋初的香椿太老了,得费心找找嫩芽……”
看着壮子滔滔不绝地忙碌起来,段飞无奈一笑:“这家伙,一旦决定做了,就比谁都认真了。不过真的,我还真有点儿期待这个香椿面疙瘩了。”
“壮子的手艺真不是吹的,姚姑娘,姬婴兄,你们一会儿都好好尝尝。”卓展看了眼游魂一般的姬婴,拍了拍他的肩膀。
姬婴抬起头,硬挤出一丝笑,以此证明他真的不是个游魂。
气氛缓和下了了,遗忘的事情便从心底钻出来了。
段越忽地想起来,赶忙去翻腰间的荷包,摸出一个泥丸递给了段飞:“喏,哥,大花姐补给你的续神丹。这回,她可真是气坏了,这续神丹都给过你两颗了,却一颗都没用到你身上。这一颗可是晶丹观最后一颗了,再炼出来,可就得等十年后了。她叮嘱你,务必留着,还让我看着你呢!”
“嚯,你媳妇真贴心。”不远处拉着椿树枝挑嫩芽的壮子幸灾乐祸道。
段飞接过泥丸,摩挲着,一脸不以为然:“瞧她这话的,难不成她还希望我用在自己身上啊?”
姬婴见状,赧然道:“都是姬某的不是,惹晶丹观掌门生气了。”
“甭管她,她就没事闲的,这东西都送给我了,怎么用都我了算,有本事就别送我。”段飞嘟囔道。
“呦呦呦,瞅把你能的。”壮子蹲在地上,一边摘着椿叶,一边撇嘴。
“哎,对了!”段飞眼睛一亮,赶忙抓住姬婴的袖子,激动地问道:“姬婴兄,你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大花她,没对你动情吗?”
一听这话,身为妹妹的段越不乐意了:“哥!你平时挺聪明的呀,怎么这个时候这么轴呢。大花姐要是移情他人,还会这么上心给你送保命药,又苦口婆心让我叮嘱你吗?”
段飞瞬间败下兴来,垂头哀声道:“也是。哎!看来我这辈子是摆脱不了这份命阅‘眷顾’了。”
“对了!瞧我的记性,差点儿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段越着敲了一下头,又从荷包里掏出一方白色的手帕,递给段飞:“喏,大花姐给你绣的帕子,据跟着栖霜学了一个多月,这是最好的版本了。哎……大花姐喜欢你也喜欢的够苦的,她那双手啊,被绣针扎得全是针眼,妘儿和姬二哥都看见了。”
“是啊是啊,大花姐真是有够一往情深的,我看了都感动!”赤妘眼睛亮晶晶的,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
段飞皱着眉头,鄙夷地接过手帕,捏着边角细致地展开。
只见上面绣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线,黄乎乎的一团。
“这是……屎吗?”段飞咧嘴道。
所有人都“噗嗤”笑了出来,捂嘴撑肚子,忍俊不禁。
“这可是比翼鸟,哥,你调过来看。”段越强忍爆笑,故作镇定,颤抖地道。
段飞将手帕转了一圈,歪着脑袋,还是没看出来哪里像比翼鸟。
远处的壮子也丢掉手里的树枝,跑过来凑热闹:“嚯,大花姐这绣工真是豪放,壮爷我用脚绣的都比这好看。”
一听这话,段飞不乐意了,回头一巴掌摁在壮子脸上,使劲往外推着:“吹牛可要负责任的,立马脱鞋,你给我绣个一模一样的出来,我现在就要!”
见到他俩互怼的样子,卓展笑笑,无奈摇了摇头,也跟着起哄道:“段飞,壮用脚绣的你还真敢要啊,擦嘴不怕吐出来?”
“去去去去,老实人跟着瞎凑什么热闹!”段飞回怼道,“我发现一到大花的事上,你们就拿我寻开心,我这不是让你们捏着短了不是嘛,不行,我得扞卫自己的尊严。这帕子我就收着了,上厕所擦腚总比手纸软和吧。啧啧,有你们的那么不堪吗……”
段飞嘟嘟囔囔地把手帕叠起揣进怀兜里,就放在江雪言的那条手帕旁边。不知不觉,胸口窝一阵滚烫,心里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