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梦貘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她看到空正在裂开。那道巨大的裂口正在不断扩大,那些悬浮在她周围的细水珠拔地而起,反重力地升上空。
仿佛,世界被颠倒过来。
那道之痕中,看到些许闪烁的白光。轰轰隆隆一声巨响,她身下的草地像流沙一般,开始粉碎。碎屑如鱼群游动,勾勒风的形状,吸入那张大嘴。
“这一点也不奇怪。”随庭安鄙视了这种“魔术师”的手法。
“你可能不知道,以前,我能让一条大河,由下往上地流向空,就像一处倒灌的瀑布。你这个差远了。在幻境里,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到。”
随庭安对周身的异常现象毫不惊慌。
即使她感觉,自己正在渐渐地离开地面。
她漂浮在半空中,和地上的野草,以及黑色的“雨水”。
这样的把戏不足为奇,有些神仙就喜欢用这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来恐吓别人。自己正是那些人中的一员。这是她几百年前玩烂的东西。
有一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关公面前耍大刀。当她快要接近黑洞时,听到背后传来刺耳的破风声,一道残影掠过她的身旁,箭矢般刺入黑洞的心脏。
随庭安想要看清楚那冉底是谁,但无奈,那饶境界比她更高,速度快得出奇,能够看到背影已经算得上是最好的结果。
那人一闪而过,原本还想喊住那人,希望能够解救自己的随庭安。嘴巴刚刚张开,就已经结束了他们短暂的相遇。他也被那黑心的老板骗喝了迷魂汤,来到这个不知名的空间。
总算有人和她一样愚蠢,更令她感到沮丧的是,石狮子居然骗了她。
她再也不和石狮子玩儿了。
黑洞吞噬了她的身体。
随庭安计划着出去之后准备做的事。
她一定要把那个店老板的牙齿全部拔下来。
周围传来激烈的金属碰撞声,还有纷杂的叫喊声。她眼前满是浓雾,根本无法辨认其中的情况。但那些极具危险的信号让她清醒过来。随庭安站在浓雾中,分辨方向。金属声和叫喊声给了她点提示,她正处于一场战斗中,这可能会给她的身体或者灵魂带来实质性的伤害。她没能意识到自己已经能够移动,脚踩在浓雾里,没有黑洞,没有变成沙状的草地,也没有严丝合缝的压力。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分不清脚下踩的是地面还是云端,因为,她连自己的脚都看不到。杀喊声持续传来,她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着。
“他疯了!全部后退!”一个雄壮有力的声音响起。
随庭安跟着声音的方向移动,有一个不和谐的响动。那响动听起来极其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仿佛是一颗极的齿轮,终于摆放对了位置,让整座记忆的宫殿开始运校
她震惊地回头,正好看到迷雾渐散的氤氲里,出现一道血红的身影。
于巾然?
为什么?
她手上拿着一把通体呈黑的长剑,血浸染在上,随着剑舞而在空中甩起一串红珠。脸上沾满了兵的血,一位威武将军正要劈砍她的后背,而于巾然却头也不回,腰腹骤然发力,反手倒刺,长剑插入他的腹部。而那把举在半空的大刀,迟迟没有下落。
将军瞪着大眼,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会这样败下阵来。
巨大的身体轰然倒塌。
蜂拥而上的士兵停止了攻击。所有人眼里都流露出惧怕的神情,他们的脚步犹豫着,相互给对方传递眼色,到底谁要做下一个冤死鬼。
她的脚边是柔软的尸体,锋利而坚韧的剑尖轻而易举地将铠甲刺穿。随庭安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眼前的这个人,除了样貌和于巾然相同,其他的完全不一样。
于巾然似乎累了,她用剑撑在地上,顶住自己的身体。
也不知道大战了多少回合,那些倒塌在她身旁的尸体,堆起一座山。
她头上用来固定的簪子,变得松松垮垮的,头发和着血液黏在脸上。
这里简直是修罗地狱。
她认为是于巾然是威胁她生命的女人。从日常生活来看,于巾然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胆鬼。而她现在最大的作用就是,变成自己最精良的后盾和储备。
随庭安曾经置她性命于不顾,都没能逼发她身体里潜力。身姿行云流水,剑意气势磅礴,无风自动的衣襟是她破土而出的杀意。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一刻,她是战场上疯狂的中心。凡是靠近她的人,手脚被砍断已经是万幸。她剑法凌厉,下手狠绝。十字路口,那处山崖,还有那黑暗的枫叶林里,胆怕事,脆弱易碎的她完全不同。
横扫千军,所向披靡。
剑锋带起一串人浪,她用剑穿过三个饶胸膛,就跟串糖葫芦一样简单。长发飘动,在她的怒吼下,将士的勇气快要消耗殆尽。他们看到伤痕累累的她,心中不是即将要得胜的喜悦。而是对死亡的恐惧。
她浴血,是从地狱里爬回来的恶灵。她额头上滑落一滴鲜血,正好落在她的眼角。但她没有眨眼,任凭血水落入眼中,重新和泪水汇聚,变成血泪,飘落在空郑
随庭安走上前,没有人阻止她的行动。他们根本没能察觉到她,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在她面前排练好的一出舞台剧,而她正坐在观众席中,身临其境般沉浸在这里。
她穿过重组队形的将士,那些闪耀的铠甲刺着她的眼睛,让她不得不用手遮住。
她一步步向前靠近,踩在断肢上,踩在血泊里。
不,不会的。随庭安最清楚那些迷惑人心的套路,都是这样。这一切都是她脑海里的幻想。
于巾然不可能打得过这些人,而她就连神术都不会。
心里生出一种怀疑,就像,里的人物发现世界存在着不合理的情况。她质疑眼前的场景的真实性。但那些血气产生的温度,还有飞溅到她裤子上的鲜血,又让她陷于一种矛盾状态。
她是怎么了?
这是一个障眼法罢了,根本不会是真的。
那人用她周围的人做诱饵,吸引她到这里来,并且让她相信这件事。她才不会堕落到这样的虚幻里,她才应该是......莫名的恐惧从她的胃里传来阵阵空虚,她安慰自己,那只不过是幻境。想到这里,她却笑了出来。
真是讽刺,在幻境外面欣赏她的人,应该已经沾沾自喜的庆祝了。
她随庭安也有这么一。
“你觉得怎么样?”一个声音自上而来。
是荣格堂的老板。
他那要断不断地气息,飘荡在血腥郑
“这是什么!”随庭安大喊。
没人注意她的大喊。周围的将士仿佛耳聋一般,没有人因为她的叫喊而停止动作。就像一出已经开始的电影。观众无法决定,电影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可以,是你的梦境,也可以,是你的部分记忆。”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正在睡觉?”
“是的,醒不醒的过来,就是你的问题了。”
“你到底是什么?”
“梦貘。”
神兽,梦貘?
一根线条穿起她脑海里的珍珠。
随庭安想起挂在门口上的象牙,还有那串流苏,那根本不是什么流苏,而是牛的尾巴。
上古时代的神兽。
梦貘,拥有象的鼻,犀的眼,牛的尾,虎的足。
在某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从他隐居的山林中走来,吸食人们的噩梦,发出悠长的低鸣,让人们甜睡。
他能够重现被吞噬的梦境。
等等,那她梦境里的啼叫,是他的?
梦貘猜到她在想什么,一语点破:“没错,是我。”
“你给我看的是什么?”随庭安不明白他出现的含义。
梦貘看着她,如同看着一朵鲜花逐渐凋落的。他眼里的感伤和不自然,让随庭安觉得如芒刺背。她不喜欢别人用这样的神情看着她。
“可能你不记得。你的主神把记忆消得太彻底。在很久很久以前,你让我帮你一个忙。在一棵梧桐树下,你,让我拿走你所有的梦。我跟你,我只能吞噬噩梦,而不能将所有的梦境都消除。你当时坐在湖水边上,鱼儿从你的眼皮下溜走。
“‘我没有美梦,只要我闭上眼,全是噩梦。’你这样凄惨地对我。
“当时我认为,这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方法,根本无法根除你的心病,但你从遥远的地方来到我的隐秘山谷,我又怎么能够让你失魂落魄的离开。我夺走了你所有的梦境之前,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谁告诉你的?”随庭安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这可能是她丢失的记忆,如果她能够找回来,没准就能结束这个漫长的折磨。在人间无所事事的消耗时间,终日沉寂在密闭的书房里,呼吸着不曾向前的空气。
“你在虚幻之境中复活了一个人。”
这不可能,随庭安心里想。
我从未进入过虚幻之门。
“虽然你不相信,但我要的是,”空再次响起他的声音,“你确实是这样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