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诱饵
“路云的脸还是肿成这样，你真的花钱给他买药了吗？”于巾然坐在桌前。
“伤筋动骨一百，他这才一个星期还是两个星期。恢复要是神速，那是神才做得到的事情。”她指了指自己。
“你在四肢无力，头昏脑胀的情况下，还能把他打成这样，”于巾然拿出一个信封，推给随庭安，“真是赋极佳。”
随庭安耸了耸肩。
信封里装着一份雇佣合同，上面表明于巾然要给随庭安打工五年，期间听从随庭安任何安排。24时，随叫随到。总之，这是随庭安想出的一个好办法。有了一个理由，把这枚定时炸弹放在身边看好。而姜路云和陆传祺也不用再找其他的方法来留住她。看似荒唐无理的条款，没人会去接受这样的协议。
于巾然居然接受了。
姜路云和陆传祺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他们之前还设想过，于巾然会不会要求过高的薪水。他们可没钱这么干。总算是有件值得开心的事情来平衡店长的心情。
于巾然可以选择拒绝，但她明白，随庭安一定会用其他的方法来折磨她。真正让她留下来的原因，是为了一件事。
几前，当她完成那副画作的时候，让张季秋来给她提建议。
张季秋站在画前，好久都没有做声。
他好像记起什么，但记忆如指尖流沙，在快要抓到时，被它逃脱了。一种令他胸闷的堵塞感，爬上他的心头。
少女的脸朦朦胧胧，看不清样貌。如月色般。那个少女在张季秋的眼里，似乎在哪见过。他问，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吗？于巾然回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张季秋想了一会儿，又不做声了。于巾然有点担心他记起什么。姜路云安慰她，绝对不可能。她这才放下心来。他的记忆中，那个曾经坐在他身旁的老人，和那个可怕的熔岩怪物，全都消失不见。
她突然明白，自己的画里，之前都少了些什么东西。那些能够震惊世人，引起他人共鸣的画，里面都有一个饱含深意的故事。那个故事，才是画动人心弦的灵魂。
随庭安，她身上总有一种细微地捉摸不透之处。吸引着于巾然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心。就像一本时候经常读的故事书，那引人入胜的开头后面，总会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结局。
“我最近有个活，正好，你可以帮我去看看。”
“什么活儿？”
“赚大钱的活儿。”
姜路云听到这句话，立刻和陆传祺交换了一个眼神。店长要带着她一起工作？他们以为店长的劳务合同只是一个幌子罢了。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于巾然真的要跟他们一起工作。
于巾然没有察觉到他们疑惑。她满心欢喜，开始有点期待。到底是什么样的工作呢？
起初，对于随庭安提出的工作，于巾然是满怀期待的。当然，如果能够见到更多有趣的事情自然会更好。她并没有放弃自己的工作，经过那件事之后，于巾然正式成为了张季秋画室的指导老师。她的画依旧会在张季秋的工作室里展出。于巾然将所得收入分给张季秋三分之一。稳定的工作，有趣的生活。是她目前想要的生活方式。
然而，她并不能看出随庭安的动机何在。一位坐在她面前，大口吃着麦当劳的女人。于巾然看到她的样子，想起动物世界里，狮子吞食斑马的凶残景象。她的嘴角沾了沙拉酱，有几块蔬菜从挤压的汉堡里掉出来。她想都没想就捡起来吃掉了。和于巾然见过的她，完全不同。随庭安是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汉堡的呢？
“你知道自己吃得像个饿狼一般吗。”
“不知道，因为饿狼不嚼。我还是会咀嚼的。”
“你为什么搞得像一辈子没吃过麦当劳一样。”
“我需要补充能量，而且，我自从破产之后，就没能吃上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我还要一个。”随庭安即使吃完之后，也没有停下，转而继续吃起热腾腾的薯条。
于巾然在手机上又点了套餐。
“你是不打算工作的是吧。为了多吃我点口粮，泄你心头之恨。”
“工作工作，你能不能不要每都提工作，我不是正在做着么。你回头看。”
坐在他们身后，有位正在暴食的胖子。桌子上叠放着一个又一个汉堡和薯条外壳，餐厅工作人员已经来来回回收拾了很多次。
餐厅里的食客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更有甚者，直接拿出手机记录着这个时刻。
“你不想见见饕餮吗？他就在那里。去跟他打招呼吧。”
于巾然背脊发凉。
“怎么？害怕啊。”
“他不是四大凶兽吗？为什么会在人间。从神话故事里跑出来的？”
“这就是你的工作。我们的外快，就是把他抓回去。虽然不是我的职责范围，同僚找我帮忙，我能不帮吗？实话，这种事情找我，准没错的。别担心，我们抓完他之后，还有其他事情要干，姜路云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了。”她沾沾自喜。
“你要怎么抓住他？”
“和抓住那只老鼠一样。”
“带他去沙漠？”
“找一个诱饵。”她打了一个响指。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餐厅变得空无一人，外面的汽车鸣笛声也消失了。
于巾然往窗外望去，停车场里只剩下孤零零的单车和电动车，正取车的人们都不见了。
好像在黑洞里，没有任何回应。于巾然知道，这座城市里，恐怕连活着的生物都没有了。
“拜托了。”
随庭安消失在椅子上。
于巾然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却已经来不及了。
面前的胖子已经吃完了最后一口汉堡，他想要叫人来为他续上，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也并非是空无一人。
他眼前坐着一个女人，正用紧张的表情看着他。
是人类。
他觉得，汉堡和炸鸡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人类，以前饥不择食的时候会吃，房子也是，木头也是，但他们都有点没味道。他的胃有着完美的消化系统，虽无味，但重在能够填饱肚子。眼下，也没什么好吃的了。
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脸。
饕餮站起来，掀开阻挡着他的桌子，还有路过的椅子以及隔断墙。于巾然早就等不及要逃跑了。她迅速从自己目前的方位，往最近的门口跑去。她冲出麦当劳的大门。空旷的大街，只剩下风声。她想开动一辆停在路边的轿车。她学着电视里那些人肘击玻璃，发现疼得要命，根本撞不开。
一辆共享单车摆在她面前。
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只能这样了。
她骑上共享单车，发足狂奔。
“左边。”她耳边传来随庭安的声音。
这毫无契约精神的女人，好合同里不能伤害她的人身安全呢。
她向左拐，进入复兴路。
复兴路上有一座新世界立交桥，贯通整个江南区的交通轨道。
这是她第一次骑着单车上这座宏伟的大桥。于巾然时不时地往回望，密切关注着身后的动静。啊，什么都没有，太好了。但她更加努力地踩着自行车，跟了随庭安几，这种事情要长记性。于巾然不会这么容易在这个世界存活下来。
远远的好像升起沙尘暴，于巾然感觉到脚下的震动。她立刻掉头，往原路返回。她看见了，不是沙尘暴，是立交桥被某样东西碾压，吞进肚子里而掀起的灰尘。如豆大的汗珠从她脸颊滑下，她认为自己能够跑这么长的原因，得益于她每早晨去公园的五公里长跑。
双腿交替，她感觉到脚底板在着火。
她来到立交桥桥底。
四通八达的立交桥底，能够隐藏她的踪迹。
左拐，再左拐。耳边的声音一直在指引她的方向。
她穿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
左拐，继续左拐。
她一直在立交桥下打转。随庭安到底要做什么。
“往右前方行驶。上桥。”
右前方是立交桥的通往成功大道的方向，而正在北边吞噬钢筋灰泥的饕餮，能够很快赶到她面前，围堵她的逃跑路径。她此刻不是要逃跑到安全的地方，而是要和饕餮相遇。饕餮的影子正在靠近，于巾然感觉不到生的希望。她最后质疑了一下这个决定。
“我这样会死的。”
“右前方。”
于巾然一咬牙，在最后的分叉路选择了继续上桥，她自忖，你最好抓到他。
太阳像个被鼠标拖动一样，迅速下山了。这是于巾然看到的目前为止，如此急促的日落。星空被移到上方，此刻，于巾然在流淌的星河中逃跑。
城市的灯光亮起的那瞬间，于巾然紧急按着刹车，不敢再向前一步。饕餮化成孩子的模样站在她的面前。于巾然气喘如牛地看着他，余光寻找着随庭安的身影。
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饕餮，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吧。”她壮着胆子大喊。表情却很没有服力。
“我吃完东西就会回去，又有什么罪过。”
他的发言好像很有道理。随庭安到底是帮谁找回留在人间的饕餮。
“你的外出，违反了神界条例，必须要请你回去。”
“你是哪位神的侍从？”
“你不用知道。”她撒了谎，其实她也不知道随庭安叫什么。
“我不记得哪位神拥有这样的能力。”
“不是所有的神都会被人所知，即使这样，他们依然守护着人类。”
饕餮听得不耐烦了。地上突起黑色的石锥，层层递进。直逼于巾然的位置。于巾然顾不得指示。她只能往回跑。夜风很大。呼呼的吹着她的耳膜，她睁不开眼睛。汗水还没流下，就已经被她的体温蒸发了。饕餮露出冷峻的神情，舌头在嘴里打转，嗜血的杀戮比吃着人间的食物更加令他兴奋。
随庭安！于巾然心里大叫，还没赚到钱，我就得死了！
石锥透着冷光，在她的脚后紧紧跟随。砰砰砰，接二连三的穿刺，坚硬的桥面像石膏板一样被轻易戳碎。于巾然身体不受控制，摔了一跤，翻滚在地。她用手撑起身体，目光从膝盖越过，看到死亡的冷锋。
她快要没有力气了。不，她已经没有了。于巾然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还有鼓膜震动声。
随庭安！
一道冰墙立在她的身后。
石锥就此停下脚步，厚厚的冰层挡住了那锋利的獠牙。
“你终于出来了。”
于巾然爬起来后，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被吓得腿软。
一双帆布鞋，正站在她旁边。随庭安扶起她，拍了拍她裤子上的灰尘，走到她身后，面对着那心思诡谲的胖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