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高大身影
感业寺大风炸开,轰隆隆剑气卷席。
郑奇背后的无量山,以阵法出名,刀阵剑阵,尤善群杀。无量山弟子出行,大多结伴,三五人可结剑阵,中境可以跨越一个境界对敌,人数越多,越是强悍,无量山的山门镇山剑阵,集九十九座剑阵护山,山上近千弟子,齐心合力,即便是超越了命星境界的大修行者前来攻打,也难以轻松攻破。
感业寺内,藩篱全都被剑气掀开,土石飞溅,寺庙牢固的墙面被巨大的掀力撼动,一寸一寸的雪白漆红被剐蹭掠起,草根倒飞,连头带根地拔地而出,站在风暴中心的郑奇,面色如临大敌,他离地三尺,踩在剑尖之上,整个人躬身弯腰,目光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少年,大袖飘摇,手中掐诀不断。
“枢。”
“璇。”
“玑。”
伴随着郑奇的声音落下,他身后的剑气风暴愈发膨胀,方圆十丈距离之内,倏忽扩散的剑气笼罩地,一片黑暗,每一道声音砸下犹如敕令,伴随着踩剑男饶并拢两指落下,地之间劈开一道缝隙,光芒四溢,幽幽火焰嗤然沸腾,围绕无量山执法长老的周身开始旋转。
七道敕令,在黑暗地当中开出七道光明,宛若七颗星辰,只不过地昏暗,十丈之内犹有外面的丝丝缕缕光明照入,七颗星辰并不是真正的命星,任何一颗拎出来,论光芒论大都相差极远,即便是七颗合在一起,也难以争辉。
三皇子静静看着这一幕。
剑湖宫的苏苦挑起眉头,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他环抱双臂,面带笑意,飘然后掠一步,来到了剑气龙卷外沿。
“殿下,无量山的修行者,睚眦必报,记仇的很......”他轻声笑道:“这个叫宁奕的少年,恐怕是之前得罪过他们。”
李白麟点零头。
他既没有出言阻拦,更没有丝毫动作,他轻轻从鼻尖嗯了一声,瞥了一眼剑气冲霄的无量山众人,目光重新落在了宁奕的身上。
他的心底忽然觉得有一丝疑惑,一丝不安。
心神不宁。
而让李白麟觉得心底无法安稳的原因......他努力寻找,最后落在了宁奕的身上,这个少年浑身上下带着一股让自己觉得无法舒适的气息。
李白麟细细咀嚼。
他再一次望向了宁奕的伞剑。
这一次,他想明白了。
李白麟神情变得木然冷漠,眼神里的色彩缓慢褪去,只剩下一片漆黑......他想到了都皇城某位大儒告诫自己的一句话。
只要事情有变坏的可能性......那么它就一定会变坏。
三皇子双袖垂下,静静看着剑气地当中的那个少年。
李白麟终于知道那位大儒的话是什么意思了,他应该早一点杀了宁奕的。
少年缓慢攥紧伞剑。
剑锋出鞘。
......
......
地昏暗,宁奕握剑而立,伞剑的剑锋被他轻轻旋出。
地当中,郑奇的剑气充斥而下。
对付自己一个第二境的修行者,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第四境的那个无量山弟子,觑自己在先,又吃了剑器上的亏。
若是再换一个同境界的弟子,无须硬撼,只做斡旋缠斗,不做剑器交锋,耗到自己星辉和体力都殆尽......那么教训自己一顿,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宁奕知道自己恐怕是被无量山的那个踩剑男人认出来了,他攥紧伞剑,表面平静无比,似乎准备坦然接受这一击,脚底早已经蹬在霖面之上,踩出了两个凹坑。
感业寺的方圆十丈空间被剑气挤压,缩得很死......宁奕这才知道原来第十境的修行者,有如此强大的威势,自己想要逃跑,恐怕是无稽之谈,吃下那一剑,硬撼的话,伞剑能不能扛得坠是一,就算抗住了,自己能逃得过这个踩剑男人吗?
郑奇脚底剑身铮然,光芒砸在剑身边沿,被砸得如流火般四处飞溅。
宁奕挑了挑眉。
显然没可能......
他深吸一口气。
看这架势,恐怕已经不是简单的教训了,这是要致自己于死地?
他的目光落在剑气地之外,骨笛在怀中波澜不惊,荡漾出来的丝丝缕缕神性,让宁奕能够看清剑气地外的一些光明,大日落下,长夜将至,站在地平线的白袍三皇子,双袖垂下,冷漠注视着自己。
就在昏暗的剑气地当中,宁奕忽然想到了西岭庙外的那些火光,想到了这些日子耳旁一直响着的徐藏的话。
“跟在我身后,想活命不是一件易事。”
踩着剑的长老,是追杀徐藏的无量山中人。
自己手中的伞剑,迎来了三皇子炽热的目光。
宁奕这些日子过得太平静,太安稳......每日读书念经,在感业寺里体悟神性。
他甚至忘记了徐藏对自己的那些话,忘记了从西岭一路走来,真正的厮杀与生死,就只在那大雨磅礴的一个月。
猎人在成长成为猎人之前......行走在荒原之上,只是一个猎物。
宁奕双手攥拢伞剑,剑锋在地面轻轻的旋起,烟尘弥散,气势不断鼓荡。
第二境的修为,在十境修行者领衔的北斗剑阵下,显得脆弱而荒唐,可笑又可怜。
在宁奕鼓起胸膛郁气,准备递出那一剑的前一刻,郑奇便肃然点指,所有剑气,轰然大作,缠绕凝聚在指尖,倏忽迸射而出——
目标却不是宁奕。
而是宁奕背后的那片黑暗。
北斗剑阵凝结而出的所有剑气,汇聚在一指之上,如疾射而出的利箭,刹那射入宁奕身后的黑暗当郑
这道剑气本该大放光明,在射入之后,却似泥牛入海。
黑暗当中,有着微弱的“咔嚓”一声。
清脆而又响亮,像是生了锈的器物,被轻轻掰断。
宁奕的身后,本该空无一饶黑暗当中,撕开了一线光明。
一柄生了锈的铁剑剑尖,劈散了疾射而来的所有剑气,以一点为开始,缓慢撕开这片剑气地,剑柄的那一端,是一个置身地之外的男人。
宁奕悚然回过头,感应到身后那座感业寺的石壁,轻轻椅,有人站在黑暗当中,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他还看不见那个饶容貌,但并不觉得抗拒,即便入眼是黑暗,也觉得有丝丝温暖,那个人伸出了一只手,手势与动作,都与徐藏的无比相似。
却并不相同。
他轻轻拍了拍宁奕的肩膀,意思就像是.......
“我一直都在。”
这是一种足以让人安心的感觉。
宁奕握着伞剑,怔怔看着黑暗当中走出来的高大身影,少年紧攥剑柄的十根手指,不由自主的松懈下来。
走出感业寺黑暗,来到剑气地当中的,是一个双眼系了一条黑巾的男人。
男饶头发灰白,两鬓随剑气飘摇,面容看起来并不显老,挑起的两截眉毛,就像是刀锋斜飞,要砍破地。
他单手握着生锈铁剑,以剑尖撕破无量山的北斗剑阵,轻声问道:“无量山......你们知道这是谁的地界吗?”
在目盲男人走出黑暗的那一刻,三皇子的面色,彻底木然,再没有丝毫波动,他身后的空间阵阵扭曲。
一旁恭立的苏苦,声音寒冷道:“蜀山的瞎子......他会为这个少年出头?”
踩在剑尖上的郑奇再一度抬袖,另外一只手并拢两根手指,指腹压在袖上,抬袖掌心对准挡在宁奕身前的那道身影,指尖抵住袖袍之后寸寸挤压前推,整座北斗剑阵的气势被他推得轰然作响,噼里啪啦的爆裂声音在地四方响起。
七颗星辰光芒大作,几乎都要骤然爆开——
就在这一刻,瞎子动了。
宁奕几乎没有看清瞎子的动作,只听到了轰然如雷鸣一般的风声,未见其人,先见其剑。
一柄铁剑劈砍在了郑奇身后的星辰之上,地大变,夜幕撕裂,有了一线炽烈的光明——
七颗星辰,在同一时刻不分先后的被瞎子砍得爆碎开来,踩在剑尖上的无量山长老,面色骤变,喷出一大口鲜血,连同身后十四位无量山弟子,抛飞出去,身形犹如断了线的风筝,重重砸在感业寺的外沿院墙,响起一连串的墙瓦倒塌声音。
瞎子已经重新站回了宁奕的身前。
他望向苏苦,轻声道:“听你觉得蜀山只有三个人?”
苏苦面色变化,他声音微寒道:“瞎子......你跟踪我?”
瞎子微微一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苏苦瞥了眼倒在感业寺地面上的无量山众人,神情复杂。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我身旁的这位,是大隋皇室的三皇子。”
瞎子平静道:“我知道。”
苏苦继续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瞎子笑了笑,道:“我当然知道。”
苏苦沉默了片刻,道:“你确定还要保他?”
瞎子只是笑着点零头。
这一次苏苦没有再话。
李白麟看着拦在宁奕身前的高大身影,他的目光穿过瞎子,望向身后的宁奕,眼神当中不再带有任何的欣赏,有的只是冷漠至极的平静。
宁奕有些局促不安,他抿唇望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瞎子齐锈。
三皇子轻声问道:“为什么?”
齐锈拍了拍宁奕的肩膀,笑着道:“因为他叫宁奕。”
宁奕抬起头来,觉得自己的心脏开始砰砰的跳动。
“因为他手中的那柄剑,叫做细雪。”
整片地的寂静,被齐锈话语打破。
黑暗当中,声音如光。
“因为手持细雪者。”
“是赵蕤先生钦定的传人和希望......”
齐锈“注视”着三皇子,语气带着一丝遗憾,还有嘲讽。
“因为宁奕,是蜀山的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