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章 没有什么是非错对

离开边境墙的保护，向外扩展土地，这就说明汾国的耕地危机已经比较严重了。

如果不是到了一个比较严重的地步，谁又会愿意冒着妖兽袭击的危险，去边境外获得生活资源呢？

屠无咎心中生出一个念头：“还是来得晚了一些。”

他让屠航过来，一个原因是向门派那些大家族示弱，表示他们屠家已经没有了争胜之心，将家族中唯一一个有潜力的子弟都带走。

另外一个原因则是让屠航在这边为屠家开枝散叶，在妖族统治的地盘上延续屠家的血脉，避免屠家因为道门失败而血脉断绝。

要开枝散叶，繁衍后代，就需要有足够的资源养活那些后代。

那就需要有足够多的土地。

正常情况下，土地属于比较廉价的东西。

可是当人口增长过快，土地面积却没法增长的情况下，土地的价值会越来越高。

当土地和生存权生育权划上等号的时候，它就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贵重的物品。

到了那个地步，可能成为用钱都购买不到的东西。

只有权力才能够获得土地。

只有那些在飞仙盟中掌握了权力的人才拥有着分配土地以及获得土地的资格。

现在在汾国的修士就已经开始向边境墙之外开垦土地，这就说明汾国的土地资源已经匮乏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屠家想要在这边获得更多的土地，繁衍出一个大的家族，在国境之内恐怕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够选择去国境之外开垦土地。

但那样就会面临着很大的风险。

外面，没有边境墙的防御，直面妖兽的冲击，哪怕危险的时候可以撤入国境之内，那也很不安全。

现在那些修士开垦出来的土地都距离边境墙不远，最远也只是几十里。

一旦遇上危险，还是有那种可能安全的撤入国境之内。

但是屠无咎能够想象得到，再过一段时间，开垦的范围就会扩张到百里之外。

然后慢慢的扩张到几百里外，甚至千里之外。

只要人口按照一定的速度继续繁衍下去，就会出现那样的问题。

不扩张耕地，就会饿死。

那是没得选择的事情。

除非一些人选择放弃自己家族的生育权利，或者是被动的选择放弃。

反正屠无咎是不会做出那样的选择的。

屠家想要在这个世界开枝散叶，繁衍出更多的后代，就只能够冒着风险去国境之外开垦土地。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可能的挤进飞仙盟，成为飞仙盟的修士。

飞仙盟就是这个人族世界的主宰者，成为里面的一员，哪怕不能够拥有多大的权力，至少可以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

来这里之前，屠无咎可没有想过让屠航加入到飞仙盟。

在他看来，让自己的后辈寄生于此，已经是很大的屈辱了。

怎么还能够加入这么一个散修联盟？

而且还是羞辱过自己的散修联盟。

但是，还没有进入汾国的国境之内，就已经感受到了这边土地资源的危机，让他对屠家这一支能不能够开枝散叶充满了忧虑。

在他看来，个人的颜面，和家族血脉的延续比起来，那只是一件可以忽略不计的事情。

如果能够早几十年来就好了，早一点在国境之内买下可以供一个家族发展的土地，那样家族的发展就会有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

不过现在过来，也不算太迟。

就算国境之内已经没有空余的土地给屠家，至少国境之外土地的开垦还不是那么的严重，现在也只延伸到边境线外几十里的距离，而且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被开垦了。

目前来看，还只是开了一个头。

屠航以后要做这样的事情，还有着比较大的发展空间。

在他看来，既然飞仙盟的修士愿意为边境线外的人提供一定程度的保护，那么在边境线外百里之内，都属于比较安全的区域。

那就还有大量的土地可以开垦出来。

再怎么说，开垦出可以让一片家族生存发展的土地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如果再过一两百年时间，那就未必还有那样的机会了。

他陪着笑问那个金丹修士：“他们在外面开垦出来的土地，需不需要给联盟税赋？”

他真正关心的不是税赋的问题，而是那些土地到底归属于谁。

向联盟交纳税赋，那就是承认联盟对那一片土地有管理权，自己的家族能不能够一直保有还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冒着危险开垦出来的土地最后还是给联盟收了去，那就不值得了。

“不用给联盟税赋，”那个金丹修士说道，“土地税赋那是交给汾国朝廷的，也只限于国境线之内。国境线外，谁开辟出来的就是谁的。”

屠无咎心下一松。

这样就好。

那个金丹修士猜出了他的想法，又说道：

“不过在外面开垦土地，有着比较大的风险。妖兽来袭的时候，我们在城头巡逻的未必能够及时的发现。都是人族，能够帮助的，我们会尽量的帮助。但是，真的出现了不可挽回的损失，我们联盟也不会承担责任——这个本来也不属于我们的责任。”

“这个我能明白。”屠无咎说道。

屠航在屠无咎身后没有说话，但是从屠无咎和那个金丹修士的对话中，不难猜出屠无咎的用意。

在空中回头望了一下边境墙外的那些村落，心头明白，老祖的意思是以后让自己在外面开垦土地。

没有边境墙的防护，没有那么多飞仙盟修士的巡逻，他真的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想到未来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风险，就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现在真有那么一些后悔不应该答应老祖来外面的，这真不见得比放弃自己的前途在门派中混吃等死要好。

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

都已经出来了，这些事都由不得他来决定了。

那个金丹修士上前来也只是了解一下这两个人的来路，没发现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没有继续跟他们纠缠，很快就回到了城头。

屠无咎则按着他的指点，向附近的一座城池飞过去。

那一座城池有化神修士坐镇，负责边境墙这一段四百里的防务。

屠无咎要带着屠航去城主府做外来修士的登记，只有这样才能够取得汾国修士的身份铭牌，成为受飞仙盟保护的修士。

登记上面没有人刁难，只是汾国有几十年时间都没来外来客，现在突然来了两个元婴修士，还是让城主府的人感觉有一些诧异。

但是没有怀疑，只是震惊于他们竟然有那样的能力在外面妖兽的世界中生存一百多年。

那运气也太好了一点。

只是做了一些简单的问询，就对他们两个进行了登记，给他们发放了有汾国修士标识的身份铭牌。

在那里，屠无咎又打听到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怎样才能够加入到飞仙盟。

听到说可以申请，屠无咎马上就替屠航做出了申请。

不过城主府那边的人告诉他，现在他们还没有资格申请，需要在汾国有固定的住所之后，才能向所在地的城主府发起这样的申请。

——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就算通过了申请，城主府也没有办法将这个消息通知给他们。

也告诉了他，提出申请不代表就能够通过，能够通过的修士数量并不多。

被获准进入飞仙盟的修士，除了对飞仙盟的忠诚度之外，还有一个很关键的指标，那就是斩杀妖兽的数量和品阶。

忠诚度这种东西是不可以量化的，这个屠无咎没有把握一定能够做到。

但要说斩杀妖兽的数量和品阶，屠无咎并不认为那有什么难度。

有他这个返虚大圆满的修士出手，帮助一个元婴修士达到斩杀妖兽的资格，完全没问题。

在城主府，同样也了解到这里可以收购妖兽。

可以整只的卖给城主府，也可以只卖一些材料。

屠无咎当场就将收集到的那些妖兽拿了出来，全部都卖给了城主府。

妖兽的数量不少，一共有两百多头，不过等级不高，以三阶四阶为主。

一共换取了几十万灵石。

——在外面的妖兽世界生存了百多年时间，若是手中连这些妖兽尸体都没有，也显得太假了一些。

这些妖兽尸体不只是换取了几十万灵石，还换来了城主府开的一张收据，证明从屠航这里收到了妖兽两百多头，哪个品阶有多少头，都写得明明白白。

以后屠航要进入飞仙盟，这收据可以作为他斩杀妖兽的证据。

从城主府出来，两个人就在这一座城池闲逛。

这一座城池并不是很大，已经住了几十万人，显得有一些拥挤。

人口确实过多了一些。

屠无咎心里想着。

走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感受着这座城池的繁华热闹，屠无咎看到的却是以后人口进一步增加带来的危机。

屠航跟在他身后，以神识传音问道：“老祖，你的意思我以后要加入飞仙盟吗？”

“是的，”屠无咎同样用神识传音回答，“想要得到更安全的生存环境，最好的方法就是加入飞仙盟。”

“他们是叛徒的组织。”屠航迟疑着说道。

他可以接受来这里为了屠家开枝散叶，但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加入到这个人族叛徒的组织里面。

屠无咎微笑：“那你就做一个叛徒吧。”

屠航急了：“有这样的必要吗？”

“能让屠家更好的生存下去，就有这个必要。”屠无咎说道。

人族叛徒？

道门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飞仙盟就是人族叛徒。

如果最后道门失败了，人族就只剩下这一脉，那他们不但不是人族的叛徒，他们还是人族的救星。

很多时候，是非错对，并不是永恒不变的。

屠无咎并不那么在乎。

他对有一些不服气的屠航说道：“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一个孩子，不能有那种幼稚的想法。你来到这里的使命，就是延续家族的血脉，让这一支血脉得到更好的发展。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是超越了你个人的生死，超越了任何道德标准的。只要是有利于这件事情的，你都应该要去做。”

屠航觉得老祖这样的话很不正确。

他有一些怀疑，如果道门没有在很久以前就弄出点将台，约束了所有的返虚修士，老祖会不会为了门派的生存，抢在飞仙盟之前投靠妖族？

从这个理论上来看，是很有可能的。

这让他很是郁闷。

道：“我明白我的使命，可是我们真的不要保留一点人族的底线吗？”

“幼稚，”屠无咎道，“要是有一天，人族都没了，还有底线这种东西吗？只有活着，更好的活下去，才有资格讨论那些东西。你现在连能不能够活下去都是问题，你需要顾虑那些吗？”

“按老祖的意思，飞仙盟他们投靠妖族难道是对的吗？”屠航不服气的问道。

屠无咎翻了一个白眼，道：“按照你的意思，活在这里的几亿人口都死于妖兽之手，这才是对的吗？”

屠航哑口无言。

那样的话他说不出来。

屠无咎又说道：“在道门的立场上来看，他们当然是错误的，是叛徒，是应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一群人。可是从他们这一群人的立场上来看，他们没有做错什么，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想活下去，这本身不应该是一个错误。虽然他们已经投靠了妖族，但是他们并没有伤害人族，反而还在斩杀妖兽，保护人族。你要在这里生存，你就要站在这一群人的立场上来看问题，以后你和你的子孙后代才能够融入到这一群人里面，才能够活得更好，发展得更好。你要记住一点，在你离开问仙门山门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再是问仙门的弟子，你没有义务站在道门的立场上来看问题。”

他的话说得很明白。

在这件事情上没有什么是非错对，只有立场。

站在什么立场，就应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来看待问题。

屠航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祖，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