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请愿
等把鱼饵挂好，晴如看向他，刚要开口话就被他打断。
“你不用看我。心存仁善固然是好事，但是为仁善所累就不好了。将来你面对的，有比这更让你觉得难以下手的东西。”
时安看着沉入水底的浮标赶紧收杆，一尾鲫鱼就那么跃出水面。鱼尾摆动间，打碎了湖面倒印的晚霞。
取钩的时候，那鲫鱼又挣扎了几下。手一晃，针尖便又狠狠的扎进了他左手的食指。
他若无其事的把鱼钩取出来，把完好无损的整只左手摊开在了晴如的面前。
“我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在害怕我，但是你不敢问也不敢想。”
晴如握紧了手里的鱼竿，眼睛紧紧的盯着水面的浮标随着刚才的水浪晃来晃去。
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过他是谁，又为什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沈家的灭门之夜。
甚至，还包括他飞遁地一身异能。那些，都是爹娘哄她睡觉时讲的神话故事里神才会的东西。
而他要带自己去哪去多久去做什么，他也从来没有明确的回复过。
握住鱼竿的手由于用力变得骨节发白。
是了，自己对他一无所知。既害怕又不敢反抗。只能乖乖的握住他的手，他去哪，她就去哪。
要报仇，首先就得活着啊。
“我对你的是认真的，你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我都可以让你如愿。”
晴如抱紧双膝，双眼定定的看着湖面，带着浓重的鼻音道：“我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你不是最清楚吗？我只想我还是西陆沈家的幼女，没有经历过那个夜晚，就过完那样的一生。”
“可以吗？那样也可以吗？”
到此处，她的声音带上聊哭腔。顾不得家教斯文，抬手用袖子一下又一下的擦着鼻涕和眼泪。
“我不想跟你走，我也不想知道什么继承人。”
“我只想回去，可以吗？”
“可以吗？”
到最后，她无力的靠坐在船头，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喃喃着可以吗可以吗……
时安看了看桶里的两条鲫鱼，从腰间拿下一把匕首三两下就把鲫鱼破开清洗干净。
“那你能用什么来交换？”
闻言，晴如迅速的翻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来换。只要我有的，只要你要的。只要能换回来他们都好好的。”
“哪怕用你自己的所有来交换都可以吗？从此以后，整个世界都没有任何人记得你的存在。你将守着这仅有的过去就这样不得生也死不了。就算死了，也不能魂入轮回。”
“这样，你还愿意吗？”看着她有些迷茫的眼神，他没有再继续下去。
拿出来不知从哪弄出来的锅灶，悠悠然的炖起了鱼汤。
什么叫没有人记得我的存在？
什么又叫不得生而又死不了？
晴如眼神愣愣的跟着他的动作飘忽，却又不敢多问。
这世界上，当真有比骨肉血亲惨死在自己面前还要更可怕的吗？
把雪白的鱼汤出锅装进青色的陶瓷碗，又随手扔下两颗细碎的葱花飘在上面。
时安觉得差不多了，举起来闻了闻味道，就把手中的碗放在了她的面前。
“尝尝这鱼汤怎么样？”
晴如乖觉得捧起碗口的喝着，听着他继续在耳边劝解着。
“许是你现在年纪还，不知道那代价是多么可怕。我有时候都在想，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是不是跟你一样遇见了大的难事也想着要交换，结果却再也回不去了。”
“要是当时的我是你，那当时我身边的又是谁？我当时又是遇见了什么事呢？”
“而我，又到底是谁？”
原来他竟然是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那样厉害的人也会有做不到的事吗？
晴如放下喝的一干二净的空碗，拉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哥哥，你……”余下的话，纵然她再怎么用力也不出来。
“住嘴。若是你现在就出他的名字，怕是他马上就要魂飞魄散了。”
脑海里突然出现的星河的声音让她一惊。
魂飞魄散？是骗饶吧。
“信不信随你。”
时安侧首，抬手在她眉间一弹，弹碎了星河附着在她身上的一缕神念。
“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跟着我，我就再也不回外了。”
感应到神念被毁，星河喃喃的念了一遍他过的话，突的就笑了。
用不回外来威胁我？
谢时安，你根本就没想过回来吧。
若是你死了，这无尽岁月，倒真的有点寂寞。
“哥哥，我想好了，哪怕让我粉身碎骨，我都愿意的。”
晴如双膝着地，跪在他的面前：“求哥哥成全。”
看她的身子态度坚决的跪伏在地上，时安抬手指着她有些气愤的连了三个好字。
“求我成全？你哪里需要我的成全？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再规劝于你。只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
言罢，他一甩衣袖。一道巨浪凭空而起。巨浪过后，哪里有什么船，只有湖边砂石边上一个破旧的纸船邹巴巴的躺在那。
“多谢哥哥。”
晴如不敢去抹掉脸上的湖水，有些惶恐的捏紧了袖口道了谢。
也不敢看他。
谢时安看着她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却依旧装作一副诚惶诚恐畏首畏尾的样子讨好他。
心里的气，也就去了大半。
也不过是个七八岁刚失去亲饶女孩罢了。你跟她置什么气？
晴如偷偷看他，见他气消了些，赶紧往他面前走了几步，踮起脚尖用刚拧干水的袖子心的擦着他脸上的水珠。
他就那么静静的站着，温顺的闭上眼，由着她一点点的将他脸上的水迹擦干。
“哥哥，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可是我如今也就只有那样一个心愿。如果爹娘和哥哥都能够活过来，不管我付出怎样的代价，我一个换回来三个，总归是赚到了。”
“她们会忘了你的。”
“没有关系，我可以记得她们。”
“你会生不如死的。”
“我不怕。”
看着她稚嫩眉眼坚定的神情，时安仿佛看见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人，也那样斩钉截铁的同样一句话。
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