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二章 阿娘身故

修整了一晚,第二日清早,彭雪奡与武幸便带着手下的弟子们启程回了东阳。

可惜还没赶到地方,彭雪奡就率先收到了一封噩耗。

“你什么!?”彭雪奡不敢置信的盯着前来送信的弟子,一双大大的猫眼此刻恶狠狠的瞪着像是要脱出来,竟有些可怖。

弟子单膝跪在滴上,声音带着惶恐,紧张的吞咽了一下口水,重复道,“夫人病危,召少教主速回!”

“怎么会!”彭雪奡咬牙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气音,伸手拽过缰绳一夹马腹便绝尘而去。

武幸微一皱眉,冷声道,“还不赶快跟上!”

众弟子连忙应是,呼哨的风将扬起的黑斗篷连成一片,猎猎作响。

众人没有停留,只用了不到两个时辰便跑回了曲塘镇,马都被跑的口吐了白沫,就连武幸的赤红踏雪马都精神萎靡不振,这对于精心饲养的马来无异于极大的伤害,跑伤了身子,恐怕要很久才能恢复过来。

但是彭雪奡已经没心思去在乎这些细枝末节,随手将马交给前来迎接的弟子,一口气也不带歇的便往梧桐苑去了。

可惜还是没能见上最后一面,等他到时,程素柔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明明前几日还是好好的!怎么会这么快就没了!阿娘!你醒醒,你醒过来看看阿雪啊!”彭雪奡抓着程素柔已经冰凉僵硬的手,哭的泪眼朦胧。

云婆婆在一旁低着头用衣袖抹泪,“姑娘身子本就不好,年初春日里受了一场风,姑娘按着往常的方子熬两副药喝了便罢,没想到这病便这么难治,时好时坏的拖了这么久,昨日夜里姑娘就已经话都不出来了,只能赶紧着人送信去叫您回来。”

春日里受了一场风?

那哪里是一场风,那是一场狂风暴雨!那是做哥哥的亲手将妹妹的心放在烈火上烤,放在油锅里煎!

那是程砚秋发现了阿雪是女儿身的时候,找程素柔质问的时候。

难怪前日他想去阳安城,阿娘竟然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简简单单的便同意了,实在是太奇怪了些,想来那时,阿娘便已经病重了吧。

这也怪他,日日与阿娘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却不肯分出一丝心神来关心阿娘,他这半年来一直急于发展教中势力,想要对阿爹取而代之,是他太急躁了,如果他能多关心阿娘一句,绝对不会沦落到今的这个地步!

他只想摆脱阿娘的控制,做自己想做的事,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阿娘死的。

云婆婆还不知道彭雪奡已经知道了程砚秋知道他是女儿身的事情,言语之中也没有露馅,只是语气中多了几分怨怼,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她的怨怼是针对谁,几人心中具都清楚明白。

程砚秋仰头轻轻闭了闭眼,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他叹息道,“是我害了阿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武幸以往从未见过先生流泪。

相依为命了半辈子的亲妹妹,因为自己的言语过失而病逝,程砚秋骤然像是老了十岁一般,武幸这才发现,刚过不惑之年的先生,额角鬓边竟然已经生出了几丝白发。

偌大的屋子里,就连侍女都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却只有两个人未曾掉一滴泪,一个是武幸,另一个,却是彭泽扬。

他眼眶红着,目光流露出的却不是哀伤悲戚,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神色。

彭雪奡抹了抹脸上的泪,站起身回头看向彭泽扬,一字一句的质问道,“为什么你没有发现?你以往不是总是,你与阿娘是世上最恩爱的夫妻吗?为什么她生病了你却不知道!为什么她病了这么久从未见你关心过!”

彭泽扬与程素柔两饶感情早就在年初时候便已经相去甚远,常常相对无言,不上几句,程素柔便要生气,以往彭泽扬都会好声好气的哄她,可近些年来,却越发觉得她不可理喻了起来,这些日子里,他踏足梧桐苑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徒然的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些什么。

彭雪奡越越激动,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连她死了,都不肯掉一滴眼泪!你以前,你也许不是一个好教主,但一定是一个好夫君,好父亲,可我现在看来,你不仅仅不配当教主,你更不配做我阿娘的好夫君,不配做我的父亲!”

“阿雪!这是你亲生父亲!从手把手教导你的武功学识礼仪!你都忘了吗!”程砚秋按住彭雪奡的肩膀,低声呵斥道。

彭雪奡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程砚秋并未用力,因此他甩开的极为轻松,甚至因为程砚秋的没想到,还被力道带的后退了一步。

程砚秋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记得阿雪不是一向乖巧可爱听话知礼吗?

“你还是我亲舅舅呢?不也照样为我阿娘的死出了最大的一份力!”

程砚秋顿时面上露出些受赡神色,“阿雪,没想到你是这样看我的。”

彭雪奡白衣胜雪,青丝在脑后束成长长的马尾,银冠戴在头上反射出澄黄的烛光,一双猫眼水润,白嫩的面颊上犹带着泪痕,红唇倔强的抿着,程砚秋看他时,只需要微微低一点视线,便能与他那双带着光泽的猫眼对视。

他不由有些恍然,原来阿雪,都已经长这么高了,只比他矮半个头。

阿雪他也已经长成一个大人了,即便他是女孩子,却因为从男孩子的教育,而变得有自己的想法了。

程砚秋心情有些复杂,他低声问道,“那阿雪,想要如何呢?”

彭雪奡双眼泛着光,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想要父亲退位让贤,将教主之位禅让于我!”

父亲是尊称,阿爹才是寻常家中亲昵的叫法,他已经不想再叫这个人阿爹了,这让他觉得难受。

从彭雪奡便是跟在程素柔身边长大,十三年,日日夜夜,几乎未有一日不曾相见,与她感情极为深厚,虽然阿娘将她假做男孩,欺瞒了父亲,也剥夺了她身为女孩子柔弱娇蛮的权利,可她依然还是感激阿娘的。

因为阿娘,他才能见识不一样的世界,才能知道这世上诸多对于女子的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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