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鼎糖豆

太谷州,大月城。

宝二爷的势力迅速在全州蔓延,府城与大冯都已入了他手,百家集镇也纷纷投靠,宝字旗遍插太谷州地。

先前每日激烈的战况都会传入大月城,直到两日前彻底断了风声,大月城民便知道大冯城陷落了。

与大冯城的百姓相比,大月城民依旧是井井有条,原本此城便是军属城,城中居住的大多是边塞军退下来的老卒,见惯了沙场铁血,岂会怕几万衣不遮体腹不裹食的难民军。

城北协防营是大月城独有的风光,燕国原有严令,凡军旅退下的老卒必须返回家乡地,以免聚众生了事端。但事有例外。

元通元年,燕国新帝继位,朝廷局势不稳。东海国帝君命大将沈红英领六万铁骑北上直取燕国太谷,右平二州。

年轻的城襄侯爷沈红英善用奇袭战,六万铁骑狂飙掠境,短短一月便占领了右平州与太谷州大半地域,眼看两州便要落了东海国之手。

值此国厦将倾之际,燕国三朝老将羡问途重披战甲,单骑老骥过邵月关,重整太谷与右平二州边防军。

二者皆是兵法大家,多次交手不分胜负,但羡问途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在右平州滦河寻得机会。半月暴雨积攒的洪水一倾而下淹了东海国的三军,燕国这才得以保全二州之地。

燕国帝家欲赏老将国公之位,统领十万铁骑南守东海国,但羡问途早已卸了盔甲,归田大月城,每日戴笠锄禾落得清希

皇室知道老将无心领军,便在大月城特设协防军,人数不限,只做荣耀之名。

协防军营自此落户大月城,收留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燕国老卒,久而久之,大月城便成了军属地。

整个军营地十分宽广,时常有老卒聚在一起晒晒太阳,昔日风光。

在军帐之中,一股浓郁的香味随风飘扬,燃烧的火堆上架着一个鼎,鼎中沸水煮着圆豆。

正此时,一位兵士走入帐内。

“羡军帅,城主有事与您商议。”

兵士态度十分恭敬,这是大月城的传统,若想居住在大月城你可以不知道城主姓甚名谁,但羡家子民你必须了解。

“这煮豆啊讲究的是火候,要用火慢慢烹煮,一旦火势大起,鼎底的豆子必然焦糊。最后在勾上糖汁儿,放上一夜糖汁完全包裹豆子,这最是味美!”

一位披头散发的年轻人坐在火旁,用兵法书籍慢慢扇动着火势,那双猎鹰眼懒洋洋的盯着鼎中豆儿,时不时用手掌扇扇香气送入鼻郑

羡鱼儿,羡问途的嫡亲长孙,协防营当家主帅。

“军帅,城主有请!”兵士再次禀告。

“协防军不属朝廷编制,城主大人怎会有兴趣寻可?”

羡鱼儿掐算着时辰,一把将鼎从烈火中抬出,随即双手捻着耳垂,去一去灼烧意。

“城主并未言明,还请军帅移步。”士兵道。

“那便走吧!”

羡鱼儿起身偷偷瞄了一眼帐外,然后心翼翼的在桌下取出一个陶罐,从罐中抓了满满一把糖豆。之后又无奈的看了一眼兵士,将满把糖豆中的三颗交给卒以示贿赂,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又从卒手中取了一颗,眼中看着那两颗糖豆着实心痛。

就这般,羡鱼儿赤脚走在前方,卒手中掌着两颗糖豆跟随其后。

“鱼儿!今日又煮豆子啦!怎么不给老叔分几颗?”一位老卒躺在藤椅上笑嘻嘻的问道。

“没!哪有?”羡鱼儿拼命的摇摇头道。

“那老叔可就自己找了!”老卒言语逗着这位腼腆的军帅。

“别,我回来分你还不行吗?记住别告诉他们,上次煮了还没几都被你们偷光了。”羡鱼儿一脸委屈的道。

“你就藏在那桌下,谁都看得见!”

“下次,下次可一定藏个隐秘的地方。”

“哈哈哈!”……………………

大月城主府。

三四位守城将领分次列坐,主堂上城主大人端着茶碗,不停的望向门外,直到羡鱼儿入堂。

“军帅来了!”

“军帅快快上座。”

几位将领纷纷向羡鱼儿表达好意,大月城中也只有这么一位闲人可以旁听军事会议。

“军帅,请!”城主指着身旁并排的座椅道。

“不必了!可无官无职,站在一旁便可。”

羡鱼儿将一粒糖豆丢入口中,斜靠着门窗示意他们可以开始。

“那军帅自便!此次本官召诸位前来是要商议一下当下的局势,如今宝二郎的大军已经攻破大冯城,想必很快就会轮到大月城,不知诸位有何建议?”城主看了一眼羡鱼儿道。

“死守待援!城中守军有八千人,如果是到了紧要关头老卒也可上城头,如此至少可以再守一月。”一位将领道。

“那一月之后呢?朝廷的边防军如果不驰援呢?”城主问道。

“那……!”将领也想不出好计策,真到了那种山穷水尽,只怕难逃一死。

“那依城主之见我等该如何?”另一位将领道。

“本官乃一介书生,哪里懂得什么兵法?不如军帅给点儿意见如何?”

城主将话题引到羡鱼儿身上,其余将领纷纷看向羡鱼儿。

羡鱼儿又吃了一颗糖豆,牙尖与豆子清脆的碰撞声响起,整个厅中都可以听见。

“你们看我作甚?我又不是官,自家拿主意不行吗?”

“那本官倒有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守肯定是要守的,但也要为城中百姓留个后路,万一双方拼到眼红,一旦城破遭殃的还是百姓,不如一方面与朝廷求援,另一方面和宝二爷接洽,拖延些许时间如何?”

城主此言一出,所有的将领都陷入了沉默,这等同于通敌叛国,这等决定他们可做不了主。

“这么来,城主是想要叛国喽?”羡鱼儿嚼着糖豆懒散的道。

咝!军帅什么话都敢,城主毕竟手握生杀大权,这种硬生生的打脸可会招来杀身之祸。

“军帅笑了!本官也就是随口一罢了,心中所念还是全城百姓的性命!”城主一脸阴沉的道。

“既然是全城百姓的事,那城主为何不问问他们?看看这些为燕国拼杀一生的老卒会不会弃械投降?当年可的爷爷已经是归田之人,但听到家国有难,一老骥出关,孤身收拾数万边防军,他们之所以能赢,凭的就是一腔热血,凭的就是燕国荣耀!”羡鱼儿话还是那般随意,手中的糖豆也越来越少。

“哼!此一时非彼一时!这是燕国内乱,大肆拼杀只会徒增内耗,倒不如假意先降,日后再徐徐图之。”城主得铿锵有力,似乎真的是为百姓着想。

“书生就是会话呀!你可有想过日后若是宝二郎倒了旗帜,燕国朝廷会不会放过你们这些两面三刀之徒!每日坐在这里只会空口饶舌!一旦城破那些难民军势必会打砸抢烧,这等情况史书上历历在目。而且你们只是计算城中战力如何?可曾想过那些难民军能否坚持攻城一月?此外还有粮草问题如何解决?真不知道燕国要尔等何用?”

羡鱼儿字字带刀,句句上刃,根本不给这些大月城主事者面子。

“军帅,这大月城可不是你了算。”

“羡鱼儿,别人敬你三分,你还真当自己一身虎胆否?”

“我等早已商议完毕,何须你在簇插言。”

各位守城将领纷纷起了白刃,今日若是谈不拢,就要捣毁这大月城的荣耀。

“哈哈哈!利诱不成,转而威逼!尔等对敌若是有这种气势,大月城岂会城破?”

羡鱼儿将最后一粒糖豆丢入口中,顺势舔干净粗糙手掌上的甜汁儿。

“今日你就算是的花乱坠,也难逃一死。诸位将领,动手!”

城主早就受了宝二郎的金银,今日做局就是要杀了羡鱼儿,只要他一死大月城老卒形不成战力。

“啧啧啧!这就是燕国的官员啊!老爷子,孙儿终于明白你为何心怀壮志却不愿接受朝廷的一官半职,唉!燕国何时才能再出个高祖玄宗人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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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大厅门房紧闭,兵卒们听见惨烈的厮杀声纷纷赶到堂前,等他们到达之时,羡鱼儿依就靠在门窗外,脚旁一把朴刀入土三分,一滴滴鲜血从刀身上滑落到地面。

“军帅,这……”士兵头领似乎已经觉察到发生了什么事,又不知该如何问出口。

“传令下去,自今日起大月城本军帅管了,集中各家粮草,统一发放。清点库中兵刃,让老卒戴甲。此外凡与宝二郎私通者都给本军帅抓出来,割下头颅悬挂于城墙之上,树起羡家军大旗!”

羡鱼儿松了松肩膀轻描淡写的指挥着,安顿了几句话语大摇大摆的向城主府外走去。

昔日羡家老将单骥出邵关,力挽狂澜于大夏将倾。

今日羡家帅坐镇大月城,雷霆之势救民生于倒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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