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开花何时能结果
凛冽的寒风自上乾州西南而下,横渡整个州府郡县,杨长河霜降结冰,片儿鱼跃杜水去了樊州,整个燕南地添了银装。
月牙集是上乾州北部的镇,紧邻寒川谷地,北渡风袭自然是首当其冲。
集镇上多数人已经穿着厚麻服,街面上行走也多是昌坤草编织的双层过冬鞋。几家汤面摊上冒着层层热气,但客座却是稀寥。今年严冬来的额外早,不少谷麦药草都是欠收行情,所以各方生意自然也就随之下滑。
集镇西北是个三岔路口,除了几家老爷的面粉店,就剩下那角落一处窝棚房,房前悬挂着一个大大的“铁”字。这是集镇上唯一一家打铁铺,但此时房门紧锁,处于停业状态。
“当当当!”
铁匠铺的房门被砸的咯吱作响,不少灰尘应声落地。
“花哥儿!开门啊!”
一位满脸麻子的青年在门外大喊,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应声,之后又传来床板和铁盆的声音,破木门才缓缓打开。
冬日的阳光投射进暗黑的棚屋,一位穿着白色孝服的青年睡眼惺忪的打着哈欠,蓬乱的长发可以看见几根干草,修长的面目添了不少污垢,瘦弱的身躯更显家境贫寒,全身出彩之地只有那一双万事淡然的苍云眼。
“刘麻儿,这才什么时辰?你不困吗?”
少年名叫李开花,是这间铁匠铺的主人。双十年纪,一身懒散病。
“什么时辰?花哥儿!今日老爷子渡魂,顺子叔已去了坟前,你作为长孙怎敢如此懈怠?”
刘麻儿与李开花是从到大的好友,自然要督促一番。
“有人出钱埋了就好,我又何必去讨那厌烦。”
李开花话间并未抬头,坐在火盆旁将仅剩的几块木炭点燃,准备烧些热水洗漱一番。
刘麻儿看着眼前的好友不由得叹息一声,想当初是多么和睦的家庭,如今却成了这般。
“花哥儿,还是去一趟吧!老爷子养你这些年不容易,临走前也希望见见你。虽顺子叔和老爷子早已分家开灶,但毕竟是骨肉血亲,出面办事也算尽一份孝心。”
“不去便不去!这些无用的作甚!”
李开花看着火盆中微弱的火苗语气也提高了几分,这算什么孝心?充其量只不过是敛财的手段,如果是他们真有良心的话也不会放着老爷子的病不管,等到撒手人寰又来充什么孝子?
“唉!我也拿你没办法!那我去坟前帮帮忙,全当是你去过了!晚间我让老爹烧几梱木炭,你可别太早关门啊!”
刘麻儿不再理会一旁沉默的李开花,转身出门而去。
李开花目送刘麻儿离开,眼角的泪水终于也止不住留下,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家也不例外。当初李开花尚年幼,父亲娶了二娘添淋弟,自此二娘怕李开花长大之后争夺家产,便百般刁难刻薄对待。老爷子护孙心切便提出了分家,三间好房归了父亲一家,至于李开花则随着爷爷住进了铁匠铺,头几年父亲还来看过几次,后来便淡了亲情。直到老爷子病重李开花上门去求,但二娘刻薄性格不愿出一分一两,这有了今这一出。
人常言血浓于水,但李顺子夹在中间更难做人,所以李开花选择退避不见为妙。
时至午后,李开花喝了一碗粗面汤,打开铁匠铺门做起营生。
起打铁这一行,李开花跟着爷爷已经学了十几年,一般的锅碗瓢盆,铁制农具都不在话下,应对生活也在温饱边缘。
当然李开花也有自己的打算,等到给老爷子守孝一年之后他想将铁匠铺盘出去,然后去寒川城的大铺子学一段手艺,等到能冶刀剑的时候便去燕国帝都应一份朝廷活计,努力十年在帝都买上一所大瓦房,娶妻生子平淡一生。
李家铁匠铺并不大,除了烘炉子,风箱和铁砧子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唯一和相邻集镇不同的是铁砧子下支撑的不是磨石,而是四根生锈的铁棍儿,有时在锤打铁之后可以听见一阵阵的嗡鸣声。李开花年幼之时想要砸开铁砧子找一找声音的来源,但都被老爷子阻止了,如今老爷子逝去,李开花又升起了这种念头,这四根粗壮的铁棍就算当卖也能换些银两。
做便做,李开花找来两根粗实木,以铁棍为支架插到打铁台下方,用尽全身力气将打铁抬一点点撬翻,别看他身体消瘦,但双臂经过多年的锻炼还是有把子力气。
“当!”
沉重的铁砧子砸在地面上,李开花坐在砧子上喘着粗气,左右打量着这四根铁棍,铁棍并不圆称,更像是多年的铁水给浇灌拧住了原本的模样,四根铁棍中心空无一物,所谓的嗡鸣声只能在铁棍本身找答案。
李开花试图将铁棍拔出,但多年的重压已经让其深入地底,根本无法通过人力拔出。
“哐哐哐!”
“有人吗?不做生意吗?”
粗实的手掌大力的拍打在木门之上,李开花放下手中活计出门迎客。
来者是一位虎背熊腰的中年人,满嘴的胡渣加上不悦的语气更显几分凶狠。
“客家,不知想要打些什么?”
这是入冬来第一次有客上门,李开花自然是笑脸相迎,想赚几分辛苦钱。
“三十个铁锄!”中年男子漂了一眼李开花道。
“铁锄不是问题,不知客家是否带生铁过来!”
李开花一定是大生意自然要询问清楚,若是能做成这笔买卖,这个冬他会过的很舒服。
“铁匠铺无铁吗?”
中年男子倒也不客气,推门进入随意坐在木凳之上。
“客家笑了,乡野经营,哪有那么多的生铁!若是客家诚心做生意,明日可带生铁过来,五之内三十个铁锄如数奉上。”李开花道。
“这多麻烦!要不就你出铁,要不和我去村上打!银钱不会少你的。”
中年男子脱了貂帽,倒出其中的积雪,显得十分豪爽大气。
“客家这就让可为难了,店着实没有那么多的生铁!而且这大雪封山出行也不方便,若是碰上三两贼人更是难以应付。店怕是做不了客家的生意。”
李开花倒也不是胆,因为以前和老爷子去过村集打铁,但到了别饶地方价钱就不好谈了,当初就赔了不少,现在更是要谨慎些。
“这不是铁吗?”
中年男子似乎有意展示自己雄浑的力气,大步走向那四根粗铁棍。随即一把抓住其中的一根,作势要将其拔出。
“嘿!”
只见中年大汉双脚一沉,荡起一层尘土,随即脸色变得赤红,双臂也开始剧烈颤抖。
“给老子起!”
伴随着一声大喝,铁棍开始向上移动,而铁棍周围的土地也慢慢龟裂,最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原来这四根铁棍在底部是连接在一起,是个倒插入地的武器架,武器加上粘连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没有任何绑缚,就是粘连在一起。
“好大的一个武器架!”
中年男子眼中微微泛起光芒,似乎对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店家!这把铁剑卖给我如何?”
“好!客家开个价吧!”
李开花对刀剑没有什么概念,如果能换成银两自然是极好的。
“三十两纹银,今日出门就带了这么多!”中年男子大笑道。
“这恐怕……!”
李开花这二十年也没有见过三十两纹银,但经营之道他却明白,一口价的东西绝对是给便宜了,他想再提一个档次。
“莫要太贪!心撑死!”
中年男子语气一转,眼神也变得凶狠起来,似乎要另做打算。
“成交!”
李开花一介乡野之人,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目光,双腿不禁有些颤抖,应声便答应了下来。
“爽快!”
中年男子从怀中掏出一包银两扔到地面之上,伸手便要去取那柄铁锈剑。
“嗡嗡!嗷!”
李开花从未听过这种声音,像是某种动物的嚎叫,让人感到害怕恐惧。
“好宝贝!”
中年男子眼神中充满了兴奋,更像是癫狂,左手握剑处已经浸出丝丝鲜血。
“起!”
中年男子右手刚握到剑柄之处,只听一声痛苦呻吟,血液如水泵一般被抽出至剑柄,脸色也迅速变得紫青。
“救……我!”
中年男子已然察觉到身体的变化,只可惜双手在无法抽离剑身,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向李开花。
李开花看到如此景象哪还敢上前帮忙,如此邪乎的事情平生仅见,可不会上前送死。
中年男子痛苦呻吟之声越来越,直到最后整个剑身落地,一张人皮缓缓飘落。
“这这这……报官!”
李开花已经慌了神,刚刚踏出门槛又收住了脚步,这种邪乎的事情出去谁人可信,要是将官司扣在自己头上岂不是无妄之灾,这该怎么办?
李开花看着地上的人皮沉思了片刻,随即架火开炉,用实木棍将铁锈剑与人皮一同挑入烘炉之郑
毁了痕迹,落得三十两纹银,不清便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