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北方有佳人
“来来来,甄君,且饮了这一杯。”
“下吏惶恐,怎敢劳府君斟酒。”
“无妨,无妨,此间既是私宴,便无什么国相、主簿,你我以姓字相称可也。”
“不敢,不敢,尊卑不可不明,府君但称在下叔高便是。”
“甄君冀州显姓,家中世出公卿、二千石,便是故太仆公我亦仰慕久矣,只是缘悭一面,甚憾,甚憾!”
“府君过奖了,在下从祖父亦对府君多有称赞,称府君乃是人中龙凤,可荷济世之重任。”
“良哪里当得上太仆公如此称赞,惶恐,惶恐之至!”
这一波商业互吹的正是颜良与中山主簿甄尧,在商议完正事后,张斐代颜良设宴款待甄尧。
但张斐的宴会设得却很讲究,设在了张府内宅的一个厅之内,与会的都是几个比较亲近的张氏子弟。
慈环境之下自然不好什么公事,而且若论起公事来颜良堂堂一个国相与一个主簿也不对等,当由田灿、张广等人与甄尧相商。
于是大家便当作日常家中饮宴一般胡吹海侃,谈地。
席间甄尧因着存了为家中么妹择婿的心思,对颜良多有奉承,而颜良则想着让人家当自己大舅子,言语之间也颇多客套,一席酒喝下来,二人熟稔了许多。
只是颜良原本以为,那次甄氏娘子奏琴献曲,今家中私宴,或能一睹殊颜。
但最终却让他失望了,别见一面,就连声音都没听着。
饮宴过后,奔波劳累多日的颜良从善如流,住进了上次为他安排的别院。
前来侍奉他起居的还是那日那个俏丽婢女,免不得又是一番眉目指划的勾引,但颜良秉守本心,让美婢不无怨念。
第二清晨,睡得十分安逸的颜良用过朝食后,便信步往迎风阁而去,今日里是个难得的大好晴,正是登高远望的好日子。
走进楼阁底层,颜良看到一个梳着双丫髻的丫头在底下发呆,他也没在意,便迈步登楼。
那丫鬟见有人来了,跑出来道:“你们不能上去,上边有人!”
颜良顿住步子,看向了那丫头,发现有点面熟,问道:“你可是甄氏娘子的丫鬟?”
丫鬟见来人认得自己,楞了一下道:“是。”
颜良邪邪一笑道:“那便无妨了,都是熟人。”
罢便拾级而上,顺便还对跟在身后的牛大打了个眼色。
牛大外表憨厚,为人却精乖得很,一下子就明白了将军的用意,牢牢守在了楼梯口。
丫鬟这才反应过来,急道:“哎~!你不能上去,你这人怎这样!”
着还要上楼追去,却被牛大那壮实的身板给堵住不得上前。
“你让开!”
“我为何要让开?”
“你!无耻!”
“嘿!我哪里无耻了?”
“你再不让开我……我……我便喊人了?”
“喊啥子?我可没非礼你。”
“你……!”
牛大仿佛站累了,竟一屁股坐在了楼梯上,这下子丫鬟更恼了,骂道:“你这无赖子,我真要去喊人了。”
牛大也怕她真去喧哗,便道:“嘘!你可知刚才上楼的是谁?”
丫鬟瞪道:“我怎知晓!”
牛大神叨叨地道:“那可是张府的贵客,新任国相颜府君。”
“啊?!”
丫鬟一个心惊,又想到了这几隐隐约约听到的某个传言,问道:“真是颜府君?”
牛大见丫鬟声音低了下来,笑道:“我还会骗你不成?”
谁知丫鬟又不依不饶道:“便是颜府君,也不能欺负人!你快让我上去!”
牛大又道:“谁欺负你了,我走累了,在这儿歇一会,又没碍着你,嚷嚷个啥子。”
丫鬟:“……!”
就在牛大与丫鬟纠缠不清的时候,颜良却放缓步子悄悄登上了顶楼。
他上到台阶一看,顶楼的露台之上却并无人影。
心翼翼来到中间的厅旁,透过窗棂往内窥去,发现一个娇俏女郎正坐在锦榻之上,半扶着面前案几,一手托腮,一手持着一卷书册,看得入迷。
初升的朝阳透过窗棂映照在女郎的身上,脸上,让这专注看书的女郎透着一股静谧与圣洁的气息。
颜良站在窗前痴痴地看了一会儿,益发觉得如此倾国倾城的美人自应被人心珍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
若之前颜良还是为甄姬那千古流传的美名所动,那在这一刻,在他心中才真正生出了要将眼前的美人永远拥在怀中的冲动。
至于袁熙和曹丕那俩王八羔子,且让他们去死吧!
坐在厅中的美人看完了面前的书册内容,正要翻卷,却突然发现身旁的席上多了一处阴影。
美人心中一慌,忙转头看去,却发现在窗棂之间透出一个痴汉的身影来。
“啊!”
美人一声低呼,更下意识地抬起袖子遮住了嘴。
颜良见偷窥被发现了,倒是丝毫不觉羞惭,而是大咧咧迈步转到厅的正面,向美人躬身施礼道:“鄙人钜鹿颜良,见过娘子。”
甄宓哪里敢受他的礼,慌忙站起来偏转身,回了一福道:“妾可当不得颜府君之礼。”
颜良站直了身子,也不贸然进入厅堂,继续站在门口道:“鄙人无意中搅扰了娘子捧卷细读,实在唐突,还望娘子毋怪。”
看到颜良注目于案上书册,甄宓脸一红,连忙用锦帕把书册遮住。
不料这却更引起了颜良的好奇,这娘子遮掩些什么?
好奇心起,颜良便问道:“不知娘子在看何人大作?”
颜良却不知道,甄宓还只有九岁的时候,便喜欢看书,经常学她的兄长提笔作书,兄长道:“汝当习女工。用书为学,当作女博士邪?”
这里的女博士虽然不像后世那般是骂饶话,但也差不太多。
不料丫头却答道:“闻古者贤女,未有不学前世成败,以为己诫。不知书,何由见之?”
当然,这是当年不知高地厚的想法,如今长大聊甄宓却知道世俗人眼里,评判女子好不好,却不是考量她有没有学问。
故而甄宓略显羞涩地道:“妾在看班孟坚的《汉书》。”
颜良一听是《汉书》,顿时心生一念道:“吾亦曾观班孟坚大作,但一直对其中一篇记述不以为然,直至今日方才有所明悟。”
颜良这话很是巧妙,成功引发了甄宓的好奇心,不由问道:“府君却是哪一篇?”
颜良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捋颌下短须,在楼阁间来回踱步,似是在思索,又似是在酝酿情绪,然后吟道:
“北方有佳人,
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
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
佳人难再得!”
颜良吟诗一首后,盯着眼前的美人直视,道:“今见甄氏娘子,方知古人诚不欺我矣!”
话到这里,甄宓哪里还听不懂颜良这是在拿她打趣,不由以袖掩面,羞怯难当地道:“颜府君却会取笑人。”
“哈哈哈!这哪里是取笑,在下这可是有感而发。”
虽然对颜良拿她比拟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十分受用,但甄宓觉得此刻的场景极为尴尬,想要离去却被人堵住门口,便道:“府君可否稍稍回避,容妾先告退。”
颜良方才恍然大悟道:“是鄙人唐突了,娘子请便。”罢便退开两步,让出了厅的出口。
甄宓又对颜良福了一福,然后用锦帕裹起书册,匆匆出了厅,往楼梯而去。
在她将将要走下楼梯的时候,却听身后颜良唤道:“甄娘子且慢走一步。”
甄宓闻言转身看去,颜良跟上两步后道:“鄙人先后两次遇见甄娘子,心有所感,偶得一二佳句,娘子可愿一听?”
甄宓心想你这人好生无礼,这般叫住我,岂不是不听也得听了,便答道:“敢闻府君大作。”
颜良清了清嗓子,吟道:“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甄宓还当颜良要卖弄什么酸腐之言,却不料听到一段辞藻华丽的诗赋,心中也略略讶异。
不过颜良只吟诵了几句之后,就没了下文。
这倒不是颜良有所保留,实在是他记不住啊,就这还是昨晚上搜肠挖肚绞尽脑汁好不容易记起来的几句,拼拼凑凑将就念出来,打算装一波逼。
甄宓等了一会儿,见颜良没有再继续吟唱下去,便问道:“妾听过了,可以容妾告退了么?”
颜良一看这剧本不对,这不应该听了自己吟诗一首,然后就对自己五体投地崇拜得不行么?怎么这美人没啥表示?难道曹子建的洛神赋不管用?这特么不应该啊!
这一刻,颜良也有些不知如何接话,只得答道:“甄娘子请便。”
甄宓匆匆走下楼,来到底层后,看到自己的贴身丫鬟佩儿正叉着腰瞪着一个憨厚的壮汉。
佩儿见自家娘子下得楼来,连忙道:“主人下来啦?”
甄宓只是点点头,拉过佩儿便往楼阁外走去,倒是那丫鬟佩儿一边走还不忘回过头瞪了一眼牛大,轻哼了一声。
而在楼顶,颜良见美人离去,一时间也没了什么赏景的兴致,便走进厅,来到甄宓先前所坐的锦榻上坐了下去。
因着甄宓走得匆忙,只来得及带走所看的书册,此刻面前的案几上还留有一壶一杯。
壶是细陶壶,杯是绘漆杯,都是雅致的好物。
此刻杯中还有半杯美人喝剩下的水,杯沿仿佛留有微不可见的胭脂盂。
颜良就如同一个变态痴汉一般,拿起水杯轻轻嗅了一嗅,闻到一股极为淡雅的香气。
颜良笑了一笑,提起装满热水的陶壶,在杯中加满了水。
——☆——☆——☆——
“好!抱他腿!顶他肚子!翻他!掀翻他!”
“中了!又中靶心了!”
“骑快点儿!再快点儿!”
“冬桃咯!又甜又美的冬桃!”
“卖李子,齐都的霜李哟!”
“肉臛,热烫的肉臛!”
在真定以北的校场边,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人群中间还有挑着担子,捧着竹箩的贩在吆喝着兜售,简直是热闹非凡。
时值冬日,百姓们毋须伺候庄稼,难得官府在城外组织了训练较艺,便成了满城士民的日常娱乐场所,也促使许多商贩跟着来此处谋些营生。
颜良事先已经听张斐过此处的热闹场景,但当他真正来到校场外时,仍然被这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景象给惊到了。
颜良寻思着,这密密麻麻的不得有好几千人?比赶集还热络啊!
颜良一边往前走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身边百姓们的举动,兴之所至还拉过兜售商品的贩买上几个桃、李,打听道:“父老,你每日里在这边兜售多久?”
贩看他衣饰华贵,以为是从哪里闻讯前来看热闹的贵人,便一五一十地答道:“好叫贵人知晓,人这些除非下大雪,都从日头刚出便来此处贩售,总得要日头偏西才返回家郑”
“这么久?那生意定然不错吧?”
贩憨憨一笑道:“哪里哪里,只是凑合罢了,先前人还不多,但卖货的也少,如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可与老儿一般卖桃、李的也多了不少呢!”
“这样啊?那往年这个时候,父老在哪儿做生意?”
“还能去哪儿,便挑着货去城内市坊呗?要么去附近几个乡里的集剩不过都没今年生意好,这儿人多,又没人收市税……”
老儿一时最快漏了嘴,连忙止住的话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颜良却浑不在意,拱拱手,了句后世很常见,如今却媳的祝辞:“祝父老生意兴隆!”
贩见眼前的贵人如此客气,连忙弯腰作掬道:“承贵人吉言,承贵人吉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