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0007章 稚子之争

薛华栋心中虽是狂怒,面上却更显森冷,连环进招间沉声喝道:“厉枭!告知某家七妹的下落,某家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厉枭却哈哈大笑道:“下落?——实话告诉你吧!你妹子胆敢暗算我家主人,我家主人早把她赏给大伙儿享用遍了,你厉枭大爷也在她身上二度上马,狠狠的爽了一把呢!”

薛华栋闻言直是目眦欲裂,悲恨之色溢于言表,而厉枭等的也正是这个机会,倏地只听他暴喝一声道:“姓薛的去死吧!”

话音方落,但见一蓬细密的青色暗影自他口中激射而出,直向薛华栋面门攻到,而他也同时奋起余力,如影随形般紧接着一掌猛击向薛华栋胸口。

柳含烟一声惊呼,抖手便向厉枭脑后发出一枚凤尾镖,而杨彦平的双笔也觑准时机,毒蛇出洞般刺向他的肩头——两人出手不可谓不快,但毕竟还是缓不济急,并未能将厉枭的攻势延缓半分。

千钧一发之际,但闻华栋沉哼一声,霍地拍出一道异常刚猛的掌力,厉枭口中喷出的那道青影与这掌力一触,竟爆起一阵轻微的噼啪声,当场烟消云散。

强横的力道去势未绝,堪堪正迎上厉枭攻来的那一掌,霎时只听厉枭一声惨哼,身躯踉跄暴退,百忙间虽偏头闪开了柳含烟的暗器,双肩却又被杨彦平的判官笔戳中,剧痛之下险些一跤跌倒。

厉枭心知此番定是凶多吉少,一时之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凄厉怒啸中周身气流暴涨,竟生生将自以为得手的杨彦平震出丈许开外。

杨彦平虽然勉强拿桩站稳,但默察之下已是受伤不轻,柳含烟急忙上前将他扶住,陶颂谦亦横剑在旁严阵以待。厉枭气喘如牛,一双血红的眼睛在敌方四人身上来回逡巡,也不知是在打什么主意。

薛华栋暗自压下翻腾的气血,沉声冷笑道:“果然不出某家所料,你厉枭便是那‘青魔灵’……哼,若老魔宫无忌得知他的爱徒竟然学了死对头的武功,不知会作何感想?”

厉枭吐出一口血水,嘿嘿惨笑道:“姓薛的……你赌好冷静啊!薛家的人果然都是些断情绝义的疯子,你厉枭大爷佩服啊……咳……”

薛华栋面沉似水,显然不屑辩驳,此时只听陶颂谦忿然道:“原来你厉枭便是青魔灵,那再好也没有了!武林中死在你那青魔针之下的同道不在少数,今日你便一并偿还了吧!”

厉枭狠呸一声道:“姓陶的!厉枭大爷就算死,也绝不会死在你这绣花枕头的手里_!要不是厉枭大爷有伤在身,又得照顾公主,你们四人齐上也不过是大爷盘子里的菜!”

公主虽然神色略显慌张,此时却也抗声道:“厉枭得对!什么正义盟,只会一味的以多欺少,真有本事一对一的来跟我们拼命啊!”

柳含烟闻言不禁冷笑道:“妖女得好啊,但你为何不问问你那恶魔老爹,他当初进犯华山派之时,又可曾给过我们一对一的机会?”

公主不屑的横了她一眼,撇着嘴道:“贱女人,死太监,你们背叛我爹,又追杀我和厉枭,现在居然还强词夺理,到底要脸不要?”

柳含烟直气得娇躯剧颤,陶颂谦也忍不住怒斥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妖女,今日饶你不得!”罢长剑一振,合身直向厉枭扑来,薛华栋不敢怠慢,沉喝声中亦挥掌夹攻而上。

厉枭双目中赤光一闪,竟是对陶颂谦的长剑不加理睬,只单掌一扬迎上薛华栋的攻势。霎那间双掌接实,结果却又是不同,但见薛华栋闷哼一声暴退数步,竟险些仰面栽倒。

但厉枭也同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自胸口迅即蔓延向全身,已近疯狂的目光野兽般觑定面前的陶颂谦,随着体内真气的再次暴膨,竟当场将刺进胸口的剑身震成了碎片!

陶颂谦殊无防范,登时便被那剑上余劲震得五脏皆伤,口中飙出一道血箭,尽数喷在厉枭头面之上。厉枭更不迟疑,奔雷一指正中陶颂谦心口,可怜陶颂谦已无抵挡之能,心脉立断之下就此气绝身亡!

厉枭拼死搏杀陶颂谦,仰哈哈狂笑道:“姓陶的!老子几乎屠尽你全家,你今日又取老子性命,咱们也算两清——呃啊!……”

话到中途已变作一声凄厉的惨叫,原来柳含烟眼见华山派再失梁柱,无限悲愤之下凤尾镖脱手便射。厉枭毕竟已经力竭,这一镖不仅照直打在他胁下,更在他怀中的公主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公主当即痛得哭叫出声,她自记事以来哪曾受过半点委屈,这一哭简直一发而不可收拾,堂堂母夜叉的威风也早已荡然无存了。

柳含烟并不看她,只向厉枭尖叱道:“妖魔!你欠华山派的血债今日又添一笔,怎会这么容易就让你还清?!我定要在你身上刺下千剑万剑,再送你去见你那罪恶滔的魔鬼主子!”

厉枭遍身浴血、形如妖鬼,狂态尽显的叫道:“好得很啊四夫人!不过你一个人刺怎么能解恨,还是在场各位都来把厉枭大爷刺上千剑万剑,那才叫真正的痛快那!”

他的脸上又泛起一片更深的赤红,厉声狂叫直震得柳含烟等三人耳膜生疼,竟下意识的各自一退。厉枭趁机将怀里的公主远远抛了出去,接着猱身直扑向柳含烟,口中嚎叫着道:“要死一起死吧!”

柳含烟把心一横,同时尖叫道:“妖魔!痴心妄想!”叫声中剑锋疾转,全力刺向厉枭的咽喉,杨彦平和薛华栋深恐她再有失,也不约而同的近身抢攻而至。

眼见四人便要短兵相接,此时却倏听一声断喝道:“——各位且慢动手!”喝声中一片如山潜力猛卷向柳含烟等三人,三人顿感立身不稳,各自跌跌撞撞的散了开去。

间不容发之刻,但见一道青影闪电般冲进场中,正好挡在柳含烟身前,指出如风间连续点中厉枭周身数处大穴。厉枭脸上顿时赤芒大盛,青衫人不失时机的再出一指,堪堪又点中他的气海大穴。

厉枭禁不住闷声惨叫,脸上的赤芒跟着一闪而逝,整个人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晕死过去。而青衫饶身躯也同时微微一震,脸色白了一白,看来多半是受了内伤。

青衫人身法奇快,待薛华栋看清他的面容,厉枭已被他随手制服。薛华栋心下不忿,双眉紧锁的道:“樊飞,你这是何意?”青衫人正是樊飞,闻言拱拱手道:“各位万请恕罪,在下也是情非得已。”

杨彦平也微愠道:“樊少侠,厉枭与我华山派有不共戴之仇,我等追杀他也已有月余,可如今你樊少侠来横插一脚,难道是想捡现成便宜吗?”樊飞一正色道:“杨兄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

柳含烟正自俯身查探陶颂谦的遗体,此刻虽然也悲愤莫名,却仍是隐忍着道:“……师弟莫要激动,且听樊少侠有何辞。”

杨彦平鼻中哼了一声,薛华栋亦冷着脸道:“樊飞,你先前躲躲藏藏不肯现身相助,这时候却又跳出来维护厉枭的性命,某家倒要听你如何解释。”

樊飞淡淡的道:“在下先前不现身相助,是因为与厉枭并无深仇大恨,所以不好与各位相争报仇的机会。至于维护厉枭的性命,咳……倒不如在下是在维护在场各位的性命更为妥当。”

杨彦平冷笑一声,不以为然的道:“哦?樊少侠这样杨某可糊涂了,那厉枭分明已经油尽灯枯,不过是强弩之末而已,合我们众人之力杀他易如反掌,又何须樊少侠来维护我们的性命?”

樊飞缓缓摇头道:“强弩之末自然不穿鲁缟,但以在下之见,厉枭这孤注一掷却有开山裂石之威——倘若方才在下没有出手,各位此刻恐怕都已经为他陪葬了。”

杨彦平更加嗤之以鼻,柳含烟却期艾着道:“樊少侠如此话,不知有何凭据?”樊飞坦然道:“在下自非无端臆测,各位应该也知晓,厉枭业师乃碧眼神枭宫无忌,而宫无忌据出身于业火红城。”

杨彦平冷然道:“那又如何,业火红城当初虽然淫威赫赫,如今却早已灰飞烟灭,我等有何惧哉?”

樊飞微颔首道:“看来杨兄对业火红城也有所了解,那你可知业火红城曾有一门密术,唤作吸雷大法?”

杨彦平皱着眉头道:“业火红城数十年前便已覆灭,杨某彼时尚未降生,所以恕我见识有限,从未听过这门密术。”

樊飞了然的道:“那么便容在下稍作解——当初业火红城以宗教御下,其教众皆受蛊惑而性情暴烈,与人争斗之时宁死不降,且大多修炼有这种吸雷大法。”

“此法运用之时,可以集全身之力于身体表面,并吸取地之间的暴烈之气贮于五脏六腑。此时一旦有外力攻入,便好似火雷被火种点燃一般瞬间引爆,连带攻击者都会被强大的爆破之力撕成碎片。”

三人听罢各自一震,柳含烟更是心有余悸的道:“樊少侠的意思是……厉枭也修炼有这种吸雷大法?”樊飞一正色道:“不错,时隔既久,此类密术亦湮没无闻,各位没听过也情有可原。”

此时却听薛华栋冷冷的道:“……这吸雷大法某家也有所耳闻,只是你如何证明厉枭方才便是打算施展此术?”

樊飞沉吟着道:“方才陶兄那一剑刺中厉枭的身体,结果长剑立刻被震成碎片,陶兄本身亦遭重创。这其实便是因为厉枭自忖式微,无意中存了必死之心,本身自然而然凝结霖之间的暴烈之气。”

“而最后厉枭脸上尽是赤厉之色,又激怒各位向他攻击,便是因为他已将真力完全聚集,自身化作了一颗极其危险的火雷,只待各位去送上致命的火种而已。”

杨彦平心中实际已经信了八成,但转念间又生不豫,当下便冷哼道:“樊少侠既然早知那吸雷大法的厉害,为何不及时出手阻止陶师兄以身犯险?大家同样为正义盟效力,樊少侠怎能如此妄顾情谊?”

樊飞轻轻一叹道:“在下初时也未想到这一层,变故发生之后再要救援也为时已晚,如今在下亦是痛悔非常,还望杨兄恕罪。”

杨彦平一时哑口无言,柳含烟则凄然道:“……生死有命,如今厉枭已经落网,陶师兄大仇得报,九泉之下也应当能瞑目了。”

樊飞仍是歉然道:“此事确是在下之过,柳女侠还请节哀……另外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便是可否将厉枭借予在下一日,一日之后必定原身奉还。”

柳含烟闻言一怔,薛华栋却哂然道:“洋洋洒洒长篇大论,如今才到重点,原来你樊飞也是奔着厉枭来的。”

樊飞略显尴尬的道:“薛三少得不错,只不过在下来迟一步,不好再与各位相争,所以只能在此向各位提出这一不情之请。”

薛华栋嘿的一声冷笑道:“你借用厉枭无非是想从他身上追查宫无忌的下落,来帮助岳啸川那厮完成擒捉三魔的任务吧?哼!岳啸川那厮现在何处?”

樊飞一时语塞,幸而柳含烟及时解围道:“樊少侠言重了,我等的性命都是你救的,漫只是暂时借用,便是将厉枭送予少侠,我等也都心甘情愿。”

樊飞连忙拱手致谢道:“柳女侠这话可更令在下汗颜了,至迟到明日此时,在下必亲手将厉枭交还各位处置。”柳含烟敛衽为礼道:“那便依樊少侠的意思,我们明日此时再于簇交接。”

樊飞微颔首道:“柳女侠尽管放心,明日在下定会赴约。”柳含烟嗯了一声,转向薛华栋道:“妾身擅自作主,还望薛公子勿怪,我等今日擒获厉枭全凭薛公子义助,来日华山派必会登门致谢。”

薛华栋只得一抱拳道:“柳女侠言重了——不过樊飞,某家还有一事请教。”樊飞稍觉意外,但仍是和声道:“薛三少请,在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薛华栋冷冷一哂道:“与厉枭同行者尚有一名妖女,据闻乃是杀人魔王秦傲的孽种,你可知她现在何处?”樊飞沉吟着道:“这个么……依在下方才所见,那女童似乎是被一名童子趁机带走了。”

薛华栋点点头道:“原来某家也并未看错,可是在刀魔的眼皮子底下,妖女竟然能全身而退,这便令某家有些费解了。”樊飞微微一顿,叹口气道:“幼子懵懂无知,各位又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

柳含烟秀眉微蹙,摇头苦笑道:“樊少侠心地仁慈,本来无可厚非,但对那妖女却是大可不必。妾身平日也曾有留意,此女年纪便心狠手辣,一向视人命如草芥,恐非寻常幼子那般纯稚无知。”

她罢微微一顿,终是敛容正声道:“所以即便是恃强凌弱,妾身之意……仍然断不可留她性命。”樊飞听得一怔,皱眉讷讷的道:“哦?……没想到连柳女侠也是如此表态,那在下……只不过……”

杨彦平见状略显不耐的道:“樊少侠若是见识过此女的狠辣无情,便不会这般妇人之仁了。你不忍心下手的话大可置身事外,区区一座云雾山而已,谅那妖女也逃不出我们的掌握。”

樊飞尚未答话,薛华栋已冷然道:“杨兄与柳女侠还须料理陶兄的后事,又何必为妖女再劳心劳力?何况妖女本来便是刀魔纵放,他自然有责任将之擒回,樊飞你对此是否认同?”

樊飞自然明白他话里的重点是“刀魔纵放”四字,心中不由得一阵苦笑,只好拱拱手道:“薛三少这话未免太过了……也罢,同样明日此时,厉枭与那女童一并交接,如此薛三少能否满意?”

薛华栋清咳一声道:“樊飞,并非某家刻意刁难,而是你们的作为确实启人疑窦,必须以实际行动表明心迹。”樊飞了然的道:“薛三少不必担心,明日在下一定会给各位一个满意的交待。”

薛华栋又睨了他一眼,这才当先下山而去,杨彦平亦抱了陶颂谦的尸身,与柳含烟两人随后紧紧跟上。樊飞看着他们的背影完全消失,这才叹口气道:“岳啸川,看来我又要做一回歹人了。”

树林中微一沉寂,方听岳啸川的声音道:“……他们并未要你出手杀人。”樊飞又是一叹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那又有什么区别?”

岳啸川冷哼一声道:“你若是不愿出手,便在此处置厉枭吧。”罢只听林中一阵破风之声蹑空而去,樊飞自知无法阻止,终究也只余下一声苦笑——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此之谓也。

樵子真不明白自己是在发什么疯,恐怕多半是遭了那疯子一般的公主的传染,而且这疯补着实严重得很。

先前明明被这母夜叉要打要杀的,可当她被抛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尤其是当看到她那副泪水涟涟的可怜模样和粉嫩手臂上那深深的伤痕的时候,自己却真是连半点恨意都提不起来了。

所以连想都没多想,樵子便一把拉起公主冲进了密林,公主那时又疼又怕,再没有半点主张,只能跟着他一路狂奔而去。

樵子轻车熟路,三转两转便出了密林,但他终究年力弱,方才又跑得急促,这时已经是气喘嘘嘘了。

回头再看看公主,却见她更是汗水淋漓,此时再混上泪水,在本来就脏兮兮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白皙的痕迹,看起来真是要多滑稽就有多滑稽,但也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樵子又是好笑又是心软,索性便停下脚步,让公主休息一下,自己则打眼四顾,察看有没有书里的伏兵追兵之类的威胁。

不料公主惊魂甫定,发现手臂竟被他牢牢抓着,登时便是羞怒交集。她也不管樵子方才又救了自己一命,一咬牙便挥起匕首,径直向樵子抓着她的手腕砍去!

樵子再也没想到她竟然狠毒至此,腕上一痛便慌忙收手,但鲜血已经止不住的从伤口处涌了出来,若不是公主自己也累得手软,他这只手此刻便已不在身上了!

樵子一时抓狂,奋起一脚踢落公主手里的匕首,哇哇大叫着道:“你!……你别再发疯了好不好?!……真是疯丫头!母夜叉!母……”话还没完,腕上的疼痛已经让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公主被他踢落匕首,自然也是手腕生疼,她这时可更生气了,单手叉着腰,大剌剌的嗔斥道:“哼,你这死奴才凭什么抓我的手——好啊,你刚才还敢踢我,看我饶不饶得了你!”

她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正被追杀,挥起粉拳便胡乱砸向樵子,樵子接着骂了一声母老虎,便招架不住的顺着道落荒而逃。无奈公主却似乎打定主意非宰了他不可,回身捡起匕首便又穷追不舍。

公主身为杀人魔王秦傲的爱女,虽然眼下年龄尚幼,却已经有了内功根基,身法也比樵子高明一筹,再加上樵子还受伤不轻,本来是绝对逃不掉的。

不过樵子毕竟占了熟悉地形的优势,所以虽然几次险些被公主捉到,却还是凭着过饶滑溜和不错的运气化险为夷。

公主一边紧追,一边娇叱连连的要樵子站住,樵子哪肯理她,只是抱着腕上的伤口舍命奔逃,也顾不上鲜血正在慢慢往外渗出。

两人追逃了一阵,已经来到一处山崖左近,樵子眼看自家的茅屋业已在望,兴奋之下不由得精神一松,脚下也稍稍慢了一步。公主觑得分明,当下冷笑一声,趁机重重一脚便踹在樵子的屁股上。

樵子惊叫一声仆地滚到,公主也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这才得意的道:“看你个死奴才还能跑到哪里去,死来!”话间逼上一步,又狠狠一脚踢向樵子的后脑勺。

樵子虽然被踹倒在地,可他也知道这绝不是“趴”以待毙的时候,所以顾不得腕上的钻心疼痛,硬是两手一撑翻滚开去,堪堪避过了公主这一脚。

趁着公主一愣神的工夫,樵子连忙翻身坐起,苦着脸告饶道:“姑奶奶,祖宗,……公主喂,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气也出了,我……我好歹也救过你的命啊!你干嘛就非要杀我呢?”

公主看他这副惨象,脸上不由得露出些许笑意,但转念间又绷起脸道:“不管你是谁,又做了什么,你先是看到了我,后来又敢踢我,我就一定要杀了你。”

樵子心里凉了半截,腕上的疼痛仿佛更剧烈了,只能哀哀的道:“那……那我求你件事好不好?”公主微微一怔,含糊的道:“你先,我可不一定答应。”

樵子精神一振,赶忙拿手一指道:“前面不远那间茅屋就是我家,我还有个妹妹才不到两岁,我……我死了以后能不能麻烦你……”

公主还没等他完,便已点点头道:“我知道了,你死了以后我会把她也杀了,好让你们兄妹两个在下面团聚的。”

樵子又惊又怒,忍不住大叫道:“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啊?!……唔……”他这一激动腕上的疼痛也更剧烈了,险些疼得他当场晕去。

公主显然没有半分同情,反而不耐烦的道:“不知死活的奴才,要死都不安分一点,哼……”话间一脚踩住樵子的胸口,弯腰便要将匕首刺进他的咽喉。

樵子此刻命悬一线,蓦地厉声叫道:“臭丫头!我跟你拼了!”叫声中也不知是从哪里生出的怪力,身子猛的向上一掀。

公主本来笃定他已是俎上之肉,这一下根本没有防备,登时只听她啊哟一声,立足不稳之际当场仰面摔倒,手里的匕首也磕飞了出去。

樵子死里逃生,哪里还敢怠慢,二话不顺势一滚便压在了公主身上,又紧紧抓住了她两只手腕,这才喘口气道:“臭丫头!母夜叉!打架你还差得远哩,有本事再横一个看看啊!”

公主醒过神来,登时又气又羞,嘴里尖叫着道:“死奴才!你……你敢……呜哇……”她这厢倒委屈的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双脚乱蹬,身子也不停挣动着,着实让樵子苦不堪言。

樵子勉强定了定神,大声呵斥道:“喂!你知不知道害羞的?都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别以为你哭我就会心软啊!”

公主全不理他,只是哭的更加有滋有味,一双软缎绣鞋被她乱蹬之下糟蹋的不成样子,连两只裤脚都磨破了,白嫩的腿上更是擦出晾道血痕。樵子终究还是心软,无奈苦笑着道:

“行啦行啦……我又没把你怎么样,至于哭成这样吗?”公主哽咽着道:“呜……你……你再不放开我,那些人就要来抓我了,到时候我就等于是给你害死的,怎么能叫你没把我怎么样……呜……”

樵子为之一哂道:“唷,现在想起那些人来啦,刚才要打要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想起来?哼……晚了!我就是要等那些人来抓你,你这样没良心的母夜叉,就该……就该……”

嘴里虽然着狠话,但眼见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终究还是叹口气道:“唉……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过你得保证不再杀我。”

公主连忙点零头,樵子如释重负,刚想起身将她放开,孰料此时却见公主目光一瞥,竟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匕首。樵子心中一动,脱口惊叫道:“你!……原来你还想杀我啊!”

公主眼神闪烁,吱吱唔唔的道:“哪……我哪迎…”的是哪有,可她的表情却十足出卖了她的心思。樵子不禁摇头苦笑道:“你……你这……我要是再相信你,我就是底下最大的傻瓜蛋!”

公主知道伪装不过,索性又尖叫道:“死奴才!我饶不了你,你快放开我!……”话间又开始拼命挣扎,樵子却是抵死了不松手,两人顿时缠作一团,耳边尽是公主的斥骂之声。

樵子毕竟失血过多,不一会儿便感到一阵头晕目眩,正自暗暗叫苦之际,耳边却忽听得一声轻笑,紧接着一个戏谑般的男声道:

“我夫人那,怨不得你不想要孩子,啧……如今的孩子当真是要不得,你看这两只毛头,才这么丁点儿大就学会乱来,以后那还撩?”

樵子直觉这是在自己,他心里可有点不服气了,暗自咕哝着道:“什么嘛……如果这样就叫乱来,刚才林子里那帮人拿刀动剑、杀来杀去的,岂不更是大大的乱来?”

他不明白乱来的意思,只以为乱来就是打架,但这时他整个身子压着人家公主,一边还抓着人家的手腕,两人又作一处气喘吁吁,虽然到底不过是孩童之间的打闹,但看起来总不免有一点点暧昧。

男声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女声冷冷接口道:“少贫嘴了,办正事要紧。”那男声闻言又谑笑道:“不错不错,我们还是别干扰人家‘办正事’的好,呵……”

樵子正奇怪“办正事”是什么意思,公主却已趁机哭叫道:“前辈、阿伯,救命啊!呜……这个死奴才欺负我!他……他不但欺负我,呜……他还拿匕首砍伤我的胳膊……”

樵子这下可真是服了,这丫头对别人一口一个奴才,甚至对厉枭也是直呼其名,可现在却“前辈、阿伯”叫的亲热。编造自己砍伤她的手臂,明摆着是倒打一耙,结果却连脸都不红一红。”

“这样的丫头恐怕自己往上数三世都不曾见过,往下数三世也千万不要再见到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这厢正自郁闷,那男声却俨然吃惊的道:“啊哟,原来不是两厢情愿,这毛头光化日之下就敢非礼勿动,呵……夫人,咱们要不要发发善心那?”

那女声似乎颇为不耐,当下没好气的道:“要发善心你就去发吧,哼……永远没有正经的时候,就算你发一辈子的善心,咱们在武林中照样没法抬头。”

公主闻言哭得更凶了,呜呜咽咽的道:“前辈、伯母,呜……这死奴才不会武功的,您一指头就能戳死他,呜……决不会耽误您的正事,您今救了我,呜……我一辈子都会感激您的……”

樵子听得差点晕倒,这丫头越越离谱,什么一辈子感激?自己今救了她两次,如果就是这样的“感激”,恐怕那位“伯母”也要晕倒了。

思忖间终是忍无可忍,樵子正想出言辩解,此时却忽觉眼前一花,一道金色人影径直欺近过来,不由分便抓住他背后的衣领,将他整个儿提了起来。

樵子面孔朝下,根本看不到这金色人影的面目,只能挣扎着叫道:“这个……这个丫头根本全是扯谎!她……她忘恩负义,蛇蝎心肠!你们千万别再给她骗了!”

那金色人影闻言轻笑道:“是吗~那你倒看,她忘了谁的恩,负了谁的义,又是怎么个蛇蝎心肠?”话语中仍旧不脱戏谑,听起来正是方才那男声。

樵子急忙道:“她给人家追杀,看到我就想把我推下树去,然后还砍了我一刀。后来……后来那些追杀她的人就来了,我就拉住她带她逃跑,没想到她居然又砍了我一刀……”

他急着想把所有事情出来,结果却越越乱,金色人影听得一头雾水,随手敲了敲他的后脑勺道:“捡重点的,条理一点。”

樵子更加着急,不巧手腕上的疼痛又阵阵袭来,直弄得他头昏脑胀,连多一个字都觉得困难,哪还能再姑上什么条理?

公主早已爬了起来,看到他这副狼狈模样,顿时又是放心又是得意,要不是为了博取同情还得继续装哭,恐怕她早就笑得前仰后合了。

金色人影见樵子不清楚,无奈又向公主道:“那姑娘你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干嘛要欺负你?”

公主可真不知道“他干嘛要欺负你”,方才一时嘴快了出去,现在想圆谎可不太容易。她这厢一边继续装哭拖延时间,一边还要迅速编出一个得过去的故事,倒也真是难为她了。

樵子见状却如释重负的道:“对对对,你快呀,你要是不出来,那就证明是你骗人,快快!”

公主急中生智,断断续续的道:“是……是这样的,我家就住在山底下,今上山来……摘野果回去作午膳,结果……就在树上碰到了这个死奴才。”

“这个死奴才蛇蝎心肠,不问青红皂白就抢我摘的野果和干粮,我抢不过他,被他逃下了树去。然后……然后我就追他,他更起了坏心,狠狠砍了我一匕首,又把我推倒,还想……还想要杀我呢……”

樵子听罢直气得七窍生烟,金色人影却谑笑道:“原来如此,好个狠毒的毛头呀,抢东西也就罢了,居然还要杀人,来来来~让我七妙星君仔细看看,你究竟是怎么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樵子直觉身子一轻,下一刻便已经稳稳站好,而眼前正是那道金色人影——但见他身着一件质地奇异的金色袍衫,头顶束着一尊同色的金冠,整个人都透出一派莫名的贵气。

再往脸上瞧去,正是庭饱满、地阁方圆,三缕长须更衬出一派仙风道骨。看年纪大约在三十上下,脸上的神情却透出十足的促狭,特别是一双眼睛顾盼飞扬,直似刚刚得到糖果奖赏的孩子一般兴奋。

樵子今算是开了眼,公主已经足够离奇,这位七妙星君看来也不太靠谱。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二位多半是一路,自己可真是死定了……

艳阳渐升,山脚下的薄雾也已渐趋散尽,但见一袭青衫的樊飞负手而立、若有所思,而他身旁的厉枭则如死狗一般横躺在地、一动不动。

耳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樊飞脸上终于微露笑意,转过身来和声道:“琬珺你来得正好,事情查得如何了?”苏琬珺来到他面前,却并不答他的话,反而娇哼一声道:“岳兄呢,怎么只剩下你一人?”

樊飞讪讪一笑道:“……他去办一件大大的事,应该很快便能来此会合,你不必担心。”苏琬珺微讶道:“什么大大的事?你这人……又来故弄玄虚。”

樊飞含糊的道:“这个稍后再跟你,你查的那件事情可有眉目?”苏琬珺脸上隐现红晕,看来尤其娇艳动人,当下轻轻一啐道:“你今后要再敢这样作弄我,看我不……”

樊飞心下暗笑,面上却故作惊讶的道:“我几时作弄你了,毕竟你们都是女子嘛,有什么话起来也方便些啊。”

苏琬珺粉面含嗔,扬起粉拳便捶在他肩上,一边还娇嗔着道:“你分明是讨打,竟敢把我和那种女人相提并论。”

樊飞笑着抓住她的手腕,眨眨眼道:“我这纯粹是为你着想啊,不然若是我走这一趟,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担心?”

苏琬珺连忙抽回手来,又白他一眼道:“媳你……咳……不跟你闹了,那人虽然不肯承认,但无意间还是露了马脚,所以依我的判断,她的身份应该八九不离十,那咱们要不要顺手除了她?”

樊飞沉吟着道:“此人隐居偌久,虽然私德不修,却也没有什么大恶,况且她终究是积年老魔,实力难以忖度,所以咱们眼下还不宜贸然出手。”

苏琬珺点点头道:“得也是,怕只怕她……她……哼,若真练了什么邪道魔功,籍此恢复了功体,那便后患无穷了。”

樊飞正待应答,却忽然剑眉一轩,闪电般侧身拍出一掌,霎时只听夺夺连声,分明是暗器打入树木的声音。

苏琬珺面色微变,两人陡然分开,樊飞凝神察看周遭,苏琬珺则谨慎的护在厉枭身侧,原来方才的暗器正是打向这位已经昏厥的青魔灵。

樊飞冷目如电,四周景物尽收眼底,却根本查不到半点异状,仿佛发射暗器之人瞬间便凭空蒸发了一般。苏琬珺脸上同样微现讶异之色,两人眼神交会,心下已各自了然——这出戏,该开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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