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天机其九
自打走出地藏浮屠，从未像此刻这般杀意炽燃，霄霆觑准机魔王头颈之间并无金甲遮挡，怒喝声中刀如灭狱龙，出于九幽冥府，带着无边煞气劈斩而来。
机魔王识得厉害，掌中忽然多出一对金刚杵，杵身之上满铸密宗铭文，又镶嵌红绿宝石。两端五股合成十波罗蜜，中有怒、笑、骂三佛头，广具威猛法力。
机魔王双杵一交，恰似半空中响起一个炸雷，登时震得人心神剧颤，尽显须弥帝释之威。
霄霆强抑满心烦恶，镇魔长刀堪堪劈中双杵中央，激起一阵铿锵巨鸣。而机魔王身躯傲挺，竟是半步未退。
起手一招势均力敌，双方更不多做试探，霄霆已经恨绝了机魔王，刀锋纵横间尽展平生所学，招招不离对方头颈要害。
机魔王则沉着以对，双杵交加严守门户，往往觑机反攻都满蕴金刚断业之力。
不觉间三十招拼过，霄霆虽然攻势锋锐无匹，却难破机魔王金甲屏障，正是处处掣肘，纵然占尽上风也伤不得对方分毫。他胸中更加愤怒难当，血红的双眼也瞪如铜铃一般，早非佛之力所持法相。
机魔王冷眼旁观，心中自有盘算，趁机又嘲讽道：“你可知为何伤不了我？不是因为涤罪器不够锋利，而是因为你凡心入魔。自古佛魔不两立，你早与涤罪器离心离德，又怎能发挥它之威力？”
霄霆倏忽想起先前在墓室中镇魔长刀的悲鸣，不由得心头猛震，机魔王则愈显轻藐的道：“如今我手持密宗传世法器，你却一身恶业昭彰，你我两人究竟谁才是魔、谁又是佛，你可还能分得清楚？”
霄霆脑海中一阵昏乱，再听那金刚杵声声雷鸣，霎那间只觉头疼欲裂，忍不住纵声狂吼，刀法也逐渐变得散乱无章。
机魔王暗中冷笑，蓦地聚起全身功力，双杵轮转连环交击，中间竟不留半丝空隙。
霄霆被迫横刀格挡，登时只听一串铿锵爆响，镇魔长刀连遭轰击，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
机魔王更不容情，双杵倏成钳绞之势，猛的夹住镇魔长刀，霄霆本能的用力一夺，机魔王则顺势上下一错。
镇魔长刀之上传来一阵令人心悸的尖锐嘶鸣，紧接着竟然喀嚓一声，当场齐中断为两截！
霄霆再没想到师门恩赐的涤罪器会就此损毁，惊骇、忿怒、痛惜、愧悔等诸般情绪同袭心头，霎时神为之夺。
机魔王趁势抢攻，双杵堪堪正中霄霆双肩，霄霆只觉一股大力轰至，身形被冲得离地而起，半空中一口怒血飞溅，直飙出三尺开外！
啪的一声狠狠砸在地上，手里余下的半截镇魔长刀也当场磕飞，霄霆全身筋骨都好像被摔散，肩头尤其剧痛攻心，连臂膀都抬不起来。
机魔王缓步走近，哂笑间淡淡的道：“涤罪器已毁，你的命也到此为止，还有什么遗言吗？”
霄霆兀自不敢相信，目光散乱中喃喃自语道：“怎会……怎会如此？不可能……这根本就不可能！”
机魔王摇了摇头，俨似怜悯的道：“‘佛魔互易，命运轮转，器必毁，神教千秋’——如今命阅轮盘已经被拨动，本教的千秋大业不会再被你斩断，‘神意’一番辛苦擘画，也算功德圆满了。”
霄霆忆起当日在风陵渡的经历，心中不由得一阵激痛，片刻方喑哑的道：“那婴儿的性命的确无法挽回，但即便涤罪器出现瑕疵，凭你又怎能毁得了它？”
机魔王悠悠的道：“忘记这一路上的经历了吗？你虽然屡次侥幸过关，最终逃得一条性命，但涤罪器先后遭遇金击、水浸、木腐、火炙、土销，尤其褪尽质朴恢复本来面目，已经注定刚则易折。”
眼见霄霆目瞪口呆，他索性又冷哂道：“及至方才一战，你被七情六欲蒙蔽，深陷怨恨之中不能自拔，如此又怎还能驱动涤罪器？”
霄霆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而机魔王罢一番原委，似乎也颇觉舒畅，蓦地神情一肃，金刚杵指向霄霆头顶，玉振金声的道：“看吧！——现在我才是佛，而你是罪孽深重的魔，还要再垂死挣扎吗？”
霄霆身躯剧颤，片刻方手肘撑地艰难爬起，此刻他全身衣履破碎脏污，又兼血迹遍布，长发散乱披下，面容苍白如地狱饿鬼，再无半分先前的庄严浩然之姿。
机魔王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道：“怎么？你还想跟我斗？”
霄霆目光冷冽，沉缓的道：“你得不错，你现在是佛，而我是魔，但那又如何？”
机魔王微微一滞，随即淡笑道：“佛法降魔，经地义，你今日注定丧命于此，这便是结局。”
霄霆摇了摇头，冷冷的道：“佛魔互易，命运轮转，器虽毁，汝教必亡——纵我成魔，此心不渝。”
眼前之人摇摇欲倒，分明已经不堪一击，但他身上那一派前所未见的凛冽之气，却让机魔王禁不住心底生寒，顿了顿方哂然道：“如此夸口，自信何来？”
霄霆垂手而立，一字一顿的道：“若有胆量，何妨一试？”
机魔王心生犹疑，但转念间又自嘲不已，当下微颔首道：“勇气可嘉，那我便送你最后一程。”
话音方落，早见机魔王闪身欺近，双杵势如雷霆震怒，带着刺耳嗡鸣奔袭而来，不及霎眼间只听噗的一声，已同时戳进霄霆的胸膛！
最后一点犹疑也瞬间烟消云散，机魔王嘴角正漾起一丝笑纹——此时却倏见霄霆抬起双臂，两手成爪中间一合，恰似一把铁钳合拢，紧紧掐住了他的咽喉。
机魔王顿觉呼吸困难，百忙中掌下再施雄力，金刚杵竟是透体而过，自霄霆背后破出两个血洞！
鲜血狂涌之中，霄霆却似毫无所觉，双手反而越掐越紧，脸上神情也一派淡漠，更透出一种绝顶冷煞。
咽喉要害被制，即便有大的本领也施展不出，机魔王一张脸憋得通红，勉强提起膝盖猛撞霄霆腹。
然而霄霆依旧不加理会，好像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不属于他似的，任何痛楚都已经与他毫无关系。
机魔王开始双眼翻白，四肢不由自主的抽动起来，舌头也伸出老长。
霄霆左手掐住他的咽喉，右手握拳轰然击落，正中他左边肩胛。
这一拳中蕴含的怒火实非笔墨可以形容，霎时只听喀喇一声，连金甲都无法阻止拳劲，机魔王立刻骨断筋折，口中也发出一声痛嘶。
霄霆并不迟疑，又是一拳猛击在机魔王右肩，机魔王两肩齐废，剧痛之下竟而当场晕死过去。
霄霆全无收手之意，拳风呼啸中狠狠打在机魔王的胸膛、腹、两胯、双腿，直把他全身捣毁如糜。
机魔王真正痛得死去活来，口中也鲜血狂喷，最终随着霄霆放开左手，他也似风中落叶般颓然软倒，再难动弹分毫。
眼中尽是不甘之意，只听机魔王嘶哑的声音道：“你……怎可能……不可能！”
霄霆冷冷的看着他，分明轻蔑的道：“这句话我方才也曾过，但结局注定你败我胜，你既然非要我成魔，便该有与魔共舞的觉悟。”
机魔王感受他气质的变化，不禁苦笑道：“是了……我和‘神意’处心积虑将你栽培成魔，最终却是作法自毙，看来果真命难违。但你如今已无涤罪器，即便上了残风之巅，又如何击败教主？”
霄霆神色渐冷，右手五指缓缓合拢，口中森然道：“以佛克魔既成痴妄，那便唯有以魔克魔，此生我已别无所求，唯与他共赴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