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深远
又过了半个月,过年的前一日,北街那边又来了人,是邀请这边年的时候去那边吃年饭。贾氏正在听庄头报收成,黛玉在旁边陪弟弟玩,一会儿戳戳他脸蛋儿,一会儿捏捏手,庄头那边有几个数报上来,贾氏都没什么,她却出声了。
“五五二十五,两两得四,常米明明应该是一千六百二十五石,怎么就成了一千四百二十五石了呢?”
自从第一次跟在贾氏身边听庄头们禀报,听到了好多错漏之后,黛玉便缠着林如海教她算术。教了约有半个月的功夫,除了数数,还教了珠算,谁能想到三岁的娃娃脑袋瓜子这么好使,竟能够从这么多的数字中,一口就叫出错在了哪里?
庄头大吃一惊,都不敢往下了,贾氏也愣了有好一会儿,惊讶地问道,“可还听出哪里有问题了?”
“常米的数量错了,女儿还听出鸡鸭数量也不对,榛、松、杏穰的斤两不对,还有杂鱼……”
黛玉越是往后,庄头额头上的汗珠子越是多,渐渐有了滚滚而下的节奏,两股战战,最后双腿一软,跪了下来,“禀太太,这账目送来前,庄子里也是好几个管事一起算了好些日子才敢送来的,的委实是没想到还有这些错漏之处,管事们也都是经年的老人了,万没有出这么多错处的道理。”
这便是怀疑黛玉了,这也原属应该。贾氏此时也捉摸不透,到底是自家的女娃儿聪慧过度还是她是信口胡。这庄头是林家的老人了,祖上就跟了侯爷,若有所贪渎得过去,但故意做一本错漏百出的账本,倒是不至于。
敲北街那边的热着,贾氏便让人把这姓吴的庄头先带下去,让北街的人先进来。
来的是大太太身边的一个媳妇,态度倒算是恭敬,只一双眼睛不时地朝黛玉描过去,“老太太了,一年到头的也见不着面,这好不容易到了年关,不管有时间还是没时间,总要空出时间来聚一聚,好歹也是骨肉亲情一场。”
“明日,还请太太把姐儿和哥儿都带过去,府里的姨娘们若是得空,也都可以跟着过去,一家子在一起热热闹闹一场。”
贾氏倒抽了一口凉气,但她倒也不至于和眼前这妯娌的婆子什么,忍了口气,“既是老太太发了话,明日自是要过去的。姐儿大了,是该常去给老太太请安,哥儿落地后还没有见过老太太,明日也要过去磕头。”
这么的孩子磕什么头啊?
不过想到明日能够出府了,黛玉还是很高心,昨日,林医正来请脉,她的脉象如今已是坚稳,出门也无大碍,如若不然,她恐怕还真的要被留在府上呢。
到了晚上,林如海回来了,敲近年关,朝上也无大事,便是要参谁,只要不是大奸大恶,也不会凑在这个时候上奏皇上。贾氏便拿了今日出错的账本给林如海看。
“你是大姐儿一听便听出了错漏之处来?”林如海简直是不敢想象,便是他当年入了翰林,因着当今对算术很感兴趣,专门请了大家讲学,他也跟着苦心钻研了《九章算术》,也没有这份能耐,不用算盘,凭心计就能够听出这种大数错误。
林如海用算盘扒拉了一下,一切皆如姐儿所,深吸一口气,“待开了春,气渐暖,我去求一求忠顺王爷,看能不能在那边女学里给姐儿谋一个位置。”
贾氏并不是很满意,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问道,“别姐儿如今年幼,便是已到了入学的年纪,要读书,咱们也不是请不起先生,何必要去蹭别家的女学?”
忠顺王是当今圣上的堂兄,掌宗人府宗人令,在王府的后花园办了一间女学,除了宗女们,朝中的一等贵女们也都在那里上学。想要进去并不容易,进去之后,想要立足,不受欺辱更不容易。
自身要有本事,父兄在朝中也要有地位,才不受欺负。
自家女儿才三岁,开了春过了二月十二,也才四岁,和那些权贵家里的贵女们一起上学,贾氏怎么会放心呢?
林如海自然也考虑到了妻子的忧虑,便也不坚持,看看更漏,已经时辰不早,便合了账本递给贾氏,“明日再让那庄头好好合一合,回头拿着再考考姐儿,读书的事,等过完年了,再合计。若能找到合意的先生,就先在家里启蒙,若找不到,少不得还是要去求一求。”
贾氏又想到,忠顺王府那边的女学,不单单会教读书习字,规矩礼仪都是宫里出来的嬷嬷在教,女红师傅也是从苏杭那边请来的素有名气的绣娘。贾氏年轻的时候也曾在宗室的女学里学过,知道里面的深浅,若不是担心女儿年幼,她还真是不舍得放过这种机会。
虽然,现在机会并没有到眼前来。
到邻二日,一大早起来,在正房这边用过了早膳,林如海便去衙门点卯。黛玉趴在炕上,一双手翻动着贾氏的账目,指出了好几处错误后,贾氏便一并让府里的账房先算着。
那边吴庄头一夜没合眼,早早把账目核实了送过来,黛玉一盏茶功夫核了一遍,才“都无误”,可把吴庄头又急出了一身汗,好在这一次总算是过了,忙忙地辞了主家赶紧回去筹备短聊东西。
午膳过了,黛玉歇了个中觉醒来,林如海总算是回来了,家里赶紧套了车马,往北街那边去。虽在一个坊头,过去总要绕上一圈。车内放了两个火盆,因怕炭气,车帘子扯开了一些,黛玉便不时朝外看几眼。
才出了街头,走了约莫一箭之地,车停了下来。贾氏在车里坐着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回太太,老爷停了马,这会儿正下来请安,和人话呢!”
这便是遇到了上峰。黛玉连忙换了一边,把车帘子偷偷地掀开了一个大大的角,朝前面看去,见一个锦衣大氅的俊美幼童,头戴白玉冠,面如冠玉,鼻子冻得通红,端坐在一头矮马之上,装模作样地道,“林爱卿免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