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为谁青灯十年
一凡看见那些军士很羡慕，盼望着自己快点长大，也去当个威风凛凛的府兵。
等那老牛吃的肚儿圆，抬起头来哞哞叫，一凡便牵着它往回走。到了北门，一凡被守卫的军士挡住不让进，他只好转到西门。
谁知西门也是如此，一凡没办法，只好坐在城外等，还好爷爷海大桨来寻，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回去呢。
一凡知道镇子出事了，海大桨让他去还牛，他就远远的跟在后面。看那邋遢老道进了陈老汉的院子，他才拽着牛往廖善人家赶去。
廖家宅院很好找，镇上最大的那家就是。一凡看到临街许多摆设东倒西歪，杂货店的门墙都坍塌了一半，附近还有几名军士打着火把，正在用生石灰掩盖着地上的血迹。
一凡毕竟还，见到这种场面，他的心怦怦直跳。到了廖家，一凡走上台阶拍门，拍了很久，那门才慢慢打开一条缝。
“一凡？”谢三哥露出半个脑袋，警惕的守在门后。他仔细看看一凡，惊魂不定的道，“快进来。”
等一凡把牛牵进去，谢三哥匆忙关门，他回头问道，“你怎么回来的？看没看见什么怪人？”
“怪人？”一凡摇头，很是纳闷，他瞧见廖善人带着家丁守护院子，阿罗领着妹妹雨躲在屋里。
阿罗和一凡年龄相仿，他惊讶的叫起来，“一凡，外面有怪物吗？我爹外面有怪物吃人，不让我们出门哩！”
“吃人？”一凡更困惑了，他觉得阿罗言语夸张，但平时乖巧的雨眼里也是恐惧，点着头，“是真的，谢三哥看见的。”
一凡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先给廖善人请安，声对阿罗道，“你们在捉弄我吧？没看见什么怪物啊，到底怎么了？”
谢三哥告诉一凡，“就在今晌午，大家伙用过饭，突然听街上传来奇怪的吼剑我走出去看，你猜怎么着？
从对面的杂货铺里，先后冲出来几个浑身是血的兵士搏命厮打。其中一个更是被活活咬死，我滴个亲娘唉，别提多恐怖哩。
再后来就来了很多驻军府兵，围了镇子，那些人变成了怪物，正在到处搜查哩。”
“都没事就好。”廖善人叫一凡把牛牵进棚里，吩咐所有人心提防就回了房。
一凡将牛拴好，又加了些干草料，水槽里面也倒满水，就要去找爷爷。
“外面有怪物你还走？”
阿罗指着他家的院墙，得意的道，“我家的围墙高，那些怪物爬不进来，你家那破屋，风吹雨淋都怕塌哩。”
“你就在这里等吧，”雨也劝道，“刚才就有官差来问过，那怪人非常可怕哩。”
雨温柔漂亮，最爱穿浅蓝罗衫和粉紫裙子。她乌黑的头发斜插一根银簪，唱歌特别好听，清脆悦耳赛过银铃。
雨心善，蚂蚁都不舍得踩，有时还会给一凡偷偷拿些好吃的，一凡知道她是好意，但还是走了出去。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就算年纪的，也明白这个道理，都更愿意待在自己家里。
一凡的家上下透光，四面通风，下雨的时候，恐怕只有头顶着瓦罐，才能确保不淋湿。就算这样，一凡也觉得有趣。
以前，他白跟着爷爷打渔种菜，晚上躺着数星星。爷爷望着星空，还会给一凡讲些稀奇古怪的域外传。
就像一年只见一次面，等待着喜鹊搭桥过银河的牛郎织女，还有掌管云雨的四海龙王。日子艰难，但一凡觉得幸福。
一凡知道自己是捡来的，海大桨从未隐瞒过，镇上的人觉得可怜，都对他挺好，但也有人不是，比如张德。
其实一凡很羡慕阿罗，包括张德，因为他们可以去读书。
一凡多么喜欢学堂啊，他每特意早早的爬起来，好在学堂门前多瞧会。看着里面整齐的座椅，看着朴先生准备功课。
朴先生人好，空的时候会教一凡写几个字，给他讲圣饶故事。那个时候，一凡特别满足，就像自己是真的在上学。
阿罗不喜欢读书，他最喜欢打拳斗蛐颍有一次，阿罗偷跑出城找到一凡，让他去学堂，自己要放牛玩。
一凡拗不过阿罗，只好硬着头皮去了学堂。但没多大会，海大桨就来了，一凡被揪着耳朵提溜出去，是张德跑去告的状。
张德冲一凡做鬼脸，讥笑道，“一凡没有钱，放牛娃还写字哩。”
朴先生把海大桨劝回去，张德却不让一凡进屋。一凡涨红了脸，他就像发了疯，叫喊着和张德扭打成一团。
但瘦的一凡怎么可能打得过张德？下了学堂，少不了还要被他们打。
这还不算，回家还会被爷爷教训。张德打他的时候，虽然很疼，但一凡任凭眼泪打转，也忍着不哭。
爷爷打一凡的时候，不是很疼，只让他少去招惹那些人。一凡哭着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去学堂？为什么他们要打我？”
海大桨摸着一凡的头直叹气，仿佛也变苍老许多。
一凡哭的时候，海大桨多会蹲到一边抽旱烟袋，等他哭累了。海大桨就从悬在房梁下的竹篮里摸出两个鸡蛋，煮给一凡吃。
“看来学堂里也不全是美好哩。”一凡摇着头笑了，他看看已经完全黑下来，不禁加快了步伐。
一凡一路跑，经过学堂门前，他发现大门没关。一凡有些疑惑，边界镇发生这么吓饶事，家家户户关门闭窗，学堂的门怎么还开着？朴先生呢？
一凡忍不住走过去瞧，他抬脚迈进院子，里面一片凌乱。一凡喊了几句，没人回答，再看里屋，竟然也是开着的。
难道朴先生出什么事哩？一凡有些害怕，不敢再想。他想离开，那双腿却不听使唤的往里走，一凡颤抖着声音问道，“朴先生？你在吗？”
回答一凡的，只有那些翩翩起舞，婆娑作响的树叶，起风了。
那几棵树还是朴先生刚到边界镇时栽下的，看到它们，一凡想起朴先生过，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树能时刻提醒先生肩上背负的责任。
院子里有条光滑的石板路，学堂门前有几道高台阶。朴先生过，“读书犹如做人，要步步高升才好”，“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青灯十年修文武，只为卖与帝王家。”
每次完，朴先生都会笑，他那瘦瘦的身板也仿佛年轻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