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疼吗

也笑自己养尊处优十余年,居然沦落到成为发泄品的地步。

殿内的烛火跳跃两下,发出刺耳的爆裂之声,再次刺激了老皇帝原本就游走在崩溃边缘的神经,他后背一颤,嘴角居然渗出鲜血来。

老皇帝眉头一皱,还没有反应过来,喉咙便又一阵发痒,紧接着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接连喷出了两口鲜血。

伸出宽大的手掌,一把擦拭去嘴角的血污,老皇帝的身影在阑珊灯火之中显得有些落寞。他的肺病已经病入膏肓,太医院联合会诊的结果,他也在斩杀了两个副院首之后得到了真实的答案。

老皇帝最长也已经活不过两年了,一旦中途还有其他疾病突发,便再也见不到第二日的太阳。

太子是个窝囊废,二十个皇子各个都有不的毛病,唯独萧墨宸能够符合他的心意,原本是最完美的继承人,却又被半路杀出的苏皖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

难道,他为这个帝国殚精竭虑一生,却不能留下一个完美无瑕的继承人吗?

正在老皇帝低头愣神之际,突然看到眼前呈上了一杯绿莹莹的茶水。茶杯的边角还有碎裂的痕迹,应当是被他之前发怒给弄坏的。

地上早就一片狼藉,无数晶莹的碎片在灯火辉映下晃饶眼睛。想必,这已经是目前这个房间最完好的一个杯子了。

苏瑾低着头,恭敬地捧着这杯茶水没有话。她的双臂满是淤青,因为上抬的动作而止不住颤抖。

老皇帝眼神有些复杂地注视着苏瑾,心想,难道苏家的女儿都是如此不容觑?无论受到外界怎样的对待,都能够咬牙挺过来?

接过了茶水,老皇帝却没有饮用,而是将它随手放在了一边,转而轻轻握住苏瑾悬在半空之中不住颤抖的手,问道:“疼吗?”

苏瑾像是受惊的鹿一般浑身一颤,猛地摇摇头,道:“不。”

望着这样状似人畜无害的苏瑾,老皇帝微微眯起了眼睛。要是他再年轻十岁,或许愿意用一颗玩心好好呵护这个来之不易的妙人,就像他当年呵护肖淑妃那样。

可是,对于一个行将就木的绝症病人来,任何的美好事物都不能够调动起他的兴趣,他唯一想要的就是霸占摧毁和破坏,仿佛只有依靠这些蛮力,才能证明他的生命力。

老皇帝冷冷一笑,眼中的温柔顷刻间荡然无存,变得狠厉无比,用力地狠狠掐住苏瑾的下巴,将她一下子拉到眼前,道:“朕讨厌别人对朕撒谎!”

这一番拉扯,将苏瑾本就残破的身躯折腾得更是酸痛无比,即使是这样,苏瑾也还是强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笑着道:“瑾儿没有谎,只要是陛下给的,我都喜欢,都乐意接受。”

苏瑾那笑容里不见任何委屈,倒还真显示出几分心甘情愿的决绝来。

老皇帝目光一凝,颇有些玩味地放松了禁锢她下巴的力度,伸手缓缓抚摸她柔嫩的脸庞,片刻之后,才终于笑着道:“幸亏没有山这张漂亮的脸蛋。”

老皇帝出手虽然无比狠辣,但却招招避开头部和容易被人察觉的部位,均是打在了隐秘而又让人不出口的地方。

苏瑾被打的时候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只当是老皇帝爱惜脸面,不想让人知道他有这等恶习,便笑着道:“瑾儿知道,陛下爱惜我的容颜。”

老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松开了手,悠悠道:“这么一张能言善道笑靥如花的脸蛋,留着肯定会有大用处。”

苏瑾有些愣神,茫然地看着老皇帝,一时也没有读透他的言下之意。

老皇帝却不急着点破其中深意,而是转过头来像是闲谈一般道:“想来可惜,朕在前朝政务繁忙,总是不能对太后尽心尽孝,今夜还弄得她老人家心情不佳,都是朕的过错。”

苏瑾微微皱眉,有些不能理解这个老狐狸为何会突然检讨起自己来,便温言软语道:“陛下不要过于责怪自己,您是一国之君,多年为下母亲谋福祉,福德深厚,太后也会承其庇荫。”

见苏瑾没有明白他的深意,老皇帝便淡淡地笑了笑,看着她道:“若是太后身边能有朕的贴心之人陪伴,想必,朕和太后的母子关系也会更加融洽吧?”

苏瑾一愣,终于是明白过来老皇帝的意思:他这是想让自己陪伴太后左右,成为太后身边的眼线,定期汇报给他情报啊!

“母后卧病在床多年,身边一直缺少一个有力的陪伴,瑾儿怎么想?”老皇帝也不想兜圈子,而是直接点破道。

老皇帝想得很清楚,太后身边必须要一个眼线,而且眼下苏皖在慈宁宫,也需要一个有些手段的人在其中做一些手脚,不能那么便宜让她逃过一劫。

“瑾儿……自然是愿意的。”苏瑾有些惶恐地跪在地上,迟疑片刻之后,道:“只是我自幼不熟悉药理,做事也粗手笨脚,恐怕会不符合太后的心意。”

整个皇城之中,最让人威风丧胆的除了老皇帝,便是金玉尊贵的太后了。传言她的脾气和老皇帝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似慈眉善目,但一不留神便会取了对方姓名。

“无妨。”老皇帝宽慰地笑了笑,亲自俯身扶起了苏瑾,笑着道:“太后身边有太医和嬷嬷服侍,你只需像儿女一般陪伴左右,抄诵经文,陪她消闲解闷即可。”

话都到这个份上,苏瑾也明白她已经退无可退,便只能低头道:“一切由陛下做主即可。”

老皇帝拍了拍苏瑾的手背,挑了挑眉毛道:“这可并不是朕的旨意,而是一个备受委屈的落魄宫妃最后的出路。”

苏瑾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老皇帝久久不出话来。

入夜,苏皖泡在偌大的药浴木桶之中,被炙热的蒸汽熏得几乎快要睁不开眼睛。

一旁的李嬷嬷紧张地注视着苏皖的情况,一边还不时吩咐婢女增添热水,更换草药。

“嬷嬷,我这要泡多久啊……”苏皖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无奈地开口问道。她一向不喜欢太多人从旁伺候,尤其是在洗澡沐浴的时候,她连清菀都不让紧跟服侍。

但如今,一屋子十几个人都高度紧张着自己药浴,这让苏皖无比尴尬,恨不得能够趁早结束。

“回宸王妃的话,您还有十八桶药浴要泡,大概要泡到明下午。”李嬷嬷思索片刻,恭敬地答道。

苏皖一听便倒吸一口凉气,悻悻道:“怎么会这么久,那我的吃喝拉撒睡怎么办,日常起居难道都在桶里进行?”

“是的,王妃。”李嬷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指了指周围道:“我们在场的所有人时刻听候您的差遣,您有任何吩咐都可以直。”

苏皖的脸垮了又垮,有些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眼下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后一向性子执拗,如果公然反对她的治疗方法,恐怕也会招致她的不满。

清菀早在宴会场上便被管事公公打发回了御龙阁,现在苏皖身边一个可以贴己话的人都没有,着实有些寂寞。

正在苏皖低头黯然神伤之时,突然听到门外院落之中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似乎有人再胡闹,也有人在低声呵斥。

李嬷嬷有些惊讶,满脸不解地道:“都这个时辰了,何人不要命了,居然敢在慈宁宫大吵大闹?”

李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头号嬷嬷,最受太后赏识和信赖,慈宁宫上下大事务都是她一手包办,此刻听到异常响动,她有些待不住想要出去查看,但又因身担看护苏皖的责任,一时之间犹豫在了原地。

“嬷嬷,你去看看吧,我这边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事。”苏皖看出了李嬷嬷的想法,便直接出言道。

李嬷嬷迟疑地看了苏皖片刻,便点头道:“谢王妃体谅,我去去就来。”罢,她转过身对旁边的侍女嘱咐了两句,然后立刻离开了房间。

等到李嬷嬷出去之后,外面的吵闹之声似乎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有一些压低的交谈之声,片刻之后,另一位较为年轻的黄嬷嬷走了进来,一脸歉意地对苏皖道:“请王妃见谅,李嬷嬷现在在太后身边有事要处理,我先来顶替一会儿。”

“无妨的。”苏皖点头笑了笑,谁在她身边伺候不都一样?还不都是看着水温调调草药,倒也弄不出什么新鲜花样。

“嬷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旁边的宫女有些疑惑,忍不住开口问道。

黄嬷嬷愣了愣,有些犹豫地看一眼苏皖,责怪侍女道:“你这丫头真是嘴碎,当着王妃的面议论什么是非,别扰了王妃的清闲!”

苏皖听后简直哭笑不得,此刻的她还有什么清闲可言?便直接道:“你不妨出来让我也听听,倒也能解解闷。”

黄嬷嬷原本以为苏皖性格高傲,清冷孤高,没有想到她言语之间也十分平易近人,便稍稍卸下心房,道:“哎,来造孽,刚才有一位官女子浑身是伤,晕倒在了慈宁宫门前。”

此言一出,房中的人皆是有些愣住了,苏皖不解地道:“是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黄嬷嬷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反复看了苏皖几次,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是……陛下的宫妃,苏瑾苏主。”

“苏瑾?”苏皖眉毛一挑,有些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听到了,久别重逢,倒有一种世事境迁的遥远之福

“正是。”黄嬷嬷也知道苏瑾是苏皖的异母姊妹,便接着往下道:“她穿着破破烂烂的宫服,受了很重的伤,哭倒在太后门前,求她收留自己。”

“受伤了?是谁下的手?”苏皖听着这番表述,也是十分心惊肉跳,不由地开口问道。

宫闱之中内斗永远不曾停歇,难道是苏瑾惹了哪位贵人宫妃,甚至是皇后?才会遭遇此种劫难?

苏皖对苏瑾的印象还停留在她滑胎之后便失去圣宠,根本不知道最近后宫中发生的种种变动,更加不曾想到,她今日的那场水果羹浩劫,便是由苏瑾一手策划。

黄嬷嬷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像是有些难以启齿,面上也有些发红。

看到她这番反应,苏皖心中突然明白了过来,这应该是老皇帝做的,宫中只有他一人做出慈行径之后,无人敢出真相。

“刚才外面那样吵闹,都是苏主在哭闹吗?”一旁的侍女当然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曲折,连忙找个话题岔开过去。

“是的,苏主的惨状实在令人动容,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的皮肤……太后虽然被惊醒,却也没有发怒,而是立即宣她进寝宫叙话。”黄嬷嬷叹了口气,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便也不知道了。”

苏皖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一时之间也没有理清混乱的思绪——为何一夜之间,自己和苏瑾都遭此浩劫?同样是浑身上下满是不堪,但是苏瑾好歹有个明面上的由头,自己却是只能咽下哑巴亏。

而且,老皇帝为何突然对苏瑾这样狠厉地下手?难道是因为,她是苏皖的同胞姊妹?

苏皖摇了摇头,有些不信任自己脑海之中冒出的这个想法。苏瑾一向与自己不合,进攻之后,想必也会寻找一切办法和自己划清界限,怎么会因此被人抓住把柄呢?

“伴君如伴虎,看来真是如此。”侍女有些泄气地轻轻道:“还好我们陪伴的是太后,太后可是菩萨一样的好心肠。”

“看你这张巧嘴,在这里也就算了,出去可千万别闪了舌头!”黄嬷嬷嗔怪地瞪了侍女一眼教训道,随即讨好地对苏皖道:“让王妃见笑了。”

苏皖也笑了笑,没有立刻话。今夜发生的一切都实在太过不寻常了,让她隐隐觉得或许还有更深的机缘存在。

太后的寝房之内,此刻也是灯火通明。

太后已经在贴身婢女的服侍下起了床,并披上一件雍容华贵的狐裘大氅,慵懒地看着地上瑟缩成一团的卑微身影,淡淡了句:“给她披上一个披风吧。”

李嬷嬷颔首应承,从一旁的衣架上取下一件保暖的夹棉披风来,俯身为衣不蔽体的苏瑾给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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