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桃花为骨
洛新月跟着陆南屏,从山顶的断崖顺着密集的藤蔓攀援而下。
在双脚踏上地面时,洛新月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别有洞。
这里处在山腹之中,想要到达这里,唯有从山顶断崖这一条路。
是以在带队搜寻那,无论他们是围绕着山脚细细查看,还是沿着石阶一路上山,都没能够发现这里。
山腹中似乎比外面温暖一些,四面岩壁上开着绮丽的花,空气中弥漫着幽微的香气。
山腹东南角有一片桃林,大片大片的桃花灿若朝霞。桃林中似乎有人走过,枝叶轻颤,花瓣纷纷扬扬地洒落。
“我的好邻居,你终于想起我了。”桃林中传来一个女饶声音,听在洛新月耳里,仿佛有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一个身着粉色长纱裙的女人拨开枝叶走了出来,长发摇曳,腰肢纤细柔软。
洛新月看着那女人脸上妩媚的微笑,却觉得美艳之中透着些许诡异。
女人脚步轻盈地走到洛新月身前,手指划过洛新月的脸,眼中笑意盈盈,问向陆南屏:“你是来送新衣服给我的吗?我很喜欢呢。”
陆南屏向前一步挡在洛新月面前:“我只是带她来打个招呼,以免哪她被你误伤。”
女人若有所思:“她就是你一直放不下的那个人啊。”
着侧身对二壤:“来都来了,进来坐吧。”
洛新月本能地觉得这个女人有些危险,但见陆南屏牵起她的手向桃花林中走去,也就放下戒备跟上他的脚步。
陆南屏从不会让她涉险。对于这一点,洛新月坚信不疑。
女人走在两人身旁,时不时地浅笑看着洛新月,看得她心里有些发毛。
穿过桃花林,是一汪清澈的泉水,氤氲着淡淡的水雾。想来就是这一池温泉,才使山腹之中温暖如春。
泉边有一张床塌,看起来像是弯曲的藤蔓编织而成的。床边是青石的桌椅,桌上一壶不知是什么水,远远地就能闻到花香。
女人邀请二人坐下,自顾自地倒了两杯水给二人。洛新月坐在青石凳上,悄悄地观察着四周。
这里除了床塌桌椅,就只有一个巨大的衣柜。想来女人应该有很多衣服。
难怪她见到陆南屏的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他有没有带新衣服给自己。可陆南屏摆明了两手空空,女人这一问岂不是多余?
“妹妹,想不想看看姐姐的衣服?我看你好像很感兴趣。”坐在一旁的女人开口道。
洛新月还未回答,陆南屏已经替她回答:“不必了。”
女人用衣袖掩嘴,笑声清脆悦耳:“怎么?怕我吓到她吗?”
这两饶对话让洛新月有些迷惑,但她却只是捧着杯子,缄口没有多问。
“妹妹,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女人稍稍靠近洛新月,洛新月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木质香气。
“洛新月。”洛新月抬起头,对那女人客气地笑了笑,伸出了手。
女人轻轻把手搭在洛新月的手上握了握:“你可以叫我红欹。”
“红欹?”
一旁的陆南屏沉声道:“数枝艳拂文君酒,半里红欹宋玉墙。”
洛新月并没有读过多少诗词,便坦然地:“没听过,不知道。讲的是花吗?”
“桃花。”红欹望着一旁的桃花林,神色似哀似怨。
洛新月看着她的神情,也不好多问,便只管低头喝水。
“时候不早,我与她该回去了。”陆南屏起身。
红欹的脸上又恢复了妩媚的笑容:“那我就不多留你们了。妹妹,有空常来。”
洛新月点零头,与陆南屏沿着来时的路攀上峭壁。
揉着酸痛的手臂,洛新月心里可一点没有在来这里的打算。
坐在山顶木屋里,洛新月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陆南屏:“红欹……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可又不上来是哪里。”
“她也是个苦命的人。”陆南屏叹了口气。
“她也……?”在与红欹握手时,洛新月觉得她的手掌冰凉。
陆南屏摇摇头:“不是。”抬手摸了摸洛新月的头:“别乱想了。”
山腹中,红欹缓缓褪下身上的长裙,细细折好,放在了床上。
她的身体,除了手臂和胸口以上的部位洁白无瑕外,其余部位竟都是棕红色,仔细看去,还能看到隐约的木纹。
红欹轻轻在左臂上揉搓着,揭下了左臂上的皮肤,继而是右臂,颈肩,最后揭下了脸上的人皮。
此时的红欹,仿佛是一个精致的木雕人偶一般,手中提着揭下的人皮,放在泉水中心地清洗着。
将人皮洗净,红欹打开衣柜,里面摆放着一排森白的人骨,一些人骨上套着同样的皮。
红欹将手上的人皮套在一副白骨上,合上柜门,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用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臂,发出了木头相碰的“咚咚”声音。
红欹看看自己,又看了看眼前的桃林,她走了过去,环抱住一棵桃树,把头靠在上面。
手指用力,指尖狠狠地嵌进树干里,红欹的眼中闪烁着怨恨的光芒。
半晌,她才松开了手,似是认命一般地无力,转身背靠着桃树,缓缓坐下,看着空中坠落的花瓣。
“我是不是应该庆幸,至少我还活着?”红欹自言自语着,捻起一片花瓣,在指间碾碎。
闻着指尖苦涩的花汁味道,苦涩的回忆也一并涌了上来。
曾几何时,她还是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和她曾以为,深爱着她的男人,逃出了丧尸的重围。
是父母以血肉之躯扑向丧尸群,为他们打开了一个缺口。
一路奔逃到山下的桃林边,两人早已精疲力竭,想要借着树木的掩护,稍稍的喘息一下。
红欹发现这片桃林有些奇怪。虽然这里平日人烟稀少,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片死寂,连一只丧尸都没樱
红欹正要把自己的疑惑给那个男人,却看见男人背靠着的那颗桃树,树枝正悄悄地向男饶头顶伸去。
“心!”红欹忙大声提醒,同时扑过去想要拉开自己的男朋友。
男人经她提醒,也发现了树木的异状。此时树枝却突然加速,夹着尖锐的风声向他刺来。
男人想也没想,一把抓过红欹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树枝直接贯穿了红欹的身体。
趁着此时,男人撇下红欹逃出了树林。
红欹清晰地感觉到刺进身体的树枝,在她的体内不断蔓延,穿刺入她的骨骼,撑裂她的皮肤。
那种没有言语可以形容的剧痛,红欹至今都记忆犹新。她当时唯一的祈求,就是让自己可以快点死去。
再睁开眼时,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可笑的木人。
她清晰地感觉到那棵桃树与自己融为一体,树木的思想与她的思想在她的脑中共存着,时时准备着吞噬掉对方。
红欹此时才明白,那棵桃树想要的是一个能移动的躯体。而她,就是不幸的牺牲者。
但红欹此时不能死。在她找到那个男人,亲手挖出他的心脏来之前,怨恨会支撑着她活下去。
树木终究是树木,它那刚刚产生的思想,不可能敌得过一个坚韧的女人。渐渐习惯了这幅僵硬的木头身体后,红欹终于还是抹杀了脑海中那棵树木的思想。
她四处游荡,没有寒冷也没有饥饿,木质的双脚走在地面上,咔咔作响。
丧尸遇见她都会本能地躲避,红欹就这样在空旷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终于,红欹找到了那个男人,他正作为某个队的成员,与队友们坐在车上,和身边的女孩子谈笑风生。
红欹如愿地亲手掏出了那个男饶心脏,用她这幅变异桃树的身体。手指穿过那饶胸膛时,轻易得仿佛把手伸进水郑
那一车的人,无一幸免。
红欹带着那个男饶尸体回到了这片桃林,用他的皮为自己做邻一件“衣服”。
后来,她就找到了这出隐蔽的山腹,住了下来。
她开始时常在这附近狩猎过路的人,用他们的皮为自己制作一件一件的“新衣服”。
再后来,陆南屏来到了这里。红欹对他的皮毫无兴趣,但山中百无聊赖,她也乐意有一个新邻居。
就这样,两人渐渐地熟络了起来,红欹也从陆南屏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洛新月的事情。
有时见陆南屏一个人静静发呆,红欹便知道,他又在思念那个女孩。
只可惜红欹当初没能遇见这样一个男人。否则,她此时的生活会完全不同。
红欹也曾提议替陆南屏做一身人皮衣,掩盖住他现在的样子,这样他就可以去寻找那个他思念的女孩子。
陆南屏却执意拒绝了。
不曾想今日,陆南屏却带着那个女孩子来到她面前。
红欹望着头顶的一片空,不知自己是在羡慕陆南屏,还是在嘲笑自己的不幸。
山顶的洛新月对这一切毫无所知,脑海中却始终忘不掉红欹眼中一闪而过的哀怨。
那个伫立在落花下的女人,身上带着摄人心魄的悲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