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国公府只来了一个婆子带着陈大姐的庚帖叫门。
陈夫人纵然伤心这会儿也不敢怠慢,亲自过来开了中门把人迎进府里:“妈妈过来是有什么急事吗?”
“不敢当您尊称一声妈妈。老婆子我姓郑,您叫我郑婆子就成。”郑婆子眯着眼笑眯眯地看着陈夫人自我介绍道:“我是我们国公府老太太身边的婆子。我们夫人已经被气病了,老太太身体也不好动不得,所以就派了老婆子我过来跟您商议事情。您别怪我们国公府失礼。”
国公夫人体弱多病,国公府一应事物都是由老夫人打理,只是老夫人年事已高,就盼着有个孙媳妇过门接手家事。
当年给大女儿定下国公府的亲事,陈夫人一方面是看中了国公府的门第,再一个就是看中了女儿一过门就可以当家。
婆婆体弱,太婆婆隔着一重,过门以后当家做主怎么着日子都会过的舒心。
郑婆子这话出来陈夫人也挑不出什么理来,毕竟确实当家的老夫人已经快八十了,谁也不好让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太出门吧?
陈夫人也笑不太出来她已经隐隐猜到了郑婆子过来的意思,她亲手捧了茶给郑婆子,强笑道:“您的是什么话,您可是老夫人身边得力的人,就是国公爷也要敬着您,我们这样的人家自然不敢直呼您。”
郑婆子接过茶放到一边叹息道:“我看夫人是个明事理的,这话我也就不绕弯子了。我今日过来是代表我们国公府退亲来的。我们国公府看着门第是高零,可骨子里还是普通的人家,还是希望能找一个能操持家事孝敬婆母的媳妇。”
“我们夫人体弱您是知道的。”郑婆子按按眼角道:“体弱的人受不得气,当年我们老太太要往国公府房里添人,夫人就病了一场,自此以后,是半点气都受不得。我们老太太都得让着她点。陈家姐是教养着长大的,身娇体贵,那过了门是要当菩萨一样供起来的。我们国公府虽然人口简单,但是事情不少,毕竟担着国公府的明儿,却没有国公府应有的气派。掌家理事是一个劳神的活计,不敢劳烦陈家大姐。所以这亲还是退了吧。”
“我们不耽误陈家姐的前途,自然也不会坏您的名声。我们老太太了,回头就我们哥儿混账,看中了一个乡下野丫头非要娶进门闹着退了亲。这定亲的礼自然也是不需要你们回了。”郑婆子从身边丫头手中接过紫檀木盒子放到桌上推到陈夫人面前。
里面是交换的庚帖以及定亲信物和文书。
郑婆子话滴水不漏,明抬实贬还让陈夫人反驳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又将军一下,如果他们执意不肯退亲,那么国公府也不怕丢人,到时候世子爷宁肯娶一个出身卑微的乡下丫头也不要陈家大姐,到时候的陈家绝对比现在还要难堪。
陈夫人不想退亲,这亲无论退与不退,女儿都无法做人了。
郑婆子也不着急,端起茶细饮慢品,还吃了几块点心,几盏茶吃完陈夫人还不回话,郑婆子笑道:“陈大人这会儿该下朝了吧?不如您问问陈大饶意见?”
一句话仿佛给了陈夫人主心骨,她摇椅晃站起来在丫鬟的搀扶下去找陈大人商议去了。
国公府来人退亲一事早已传到了内宅,陈大姐昨已经哭过一场这会儿听到确实来人了,气的又痛哭失声。
陈二姐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昨儿个为什么挨了姐姐的打,她气不打一处来急匆匆冲到待客的花厅,看到郑婆子慢条斯理的喝茶,她冲上去掀了桌子指着郑婆子的鼻子骂道:“哪儿来的肮脏货?也来配跟我们家退亲?你回去告诉你么家夫人,这婚定下了就不能退!我姐姐你们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9由着你们了?当初定亲你们求着上赶着来的?这会儿要退亲?凭什么!”
郑婆子被茶水点心溅了一身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拭着裙子上的茶水渍道:“凭什么退亲?要是刚才老婆子我还是觉得退亲一事有些潦草。现在觉得,退亲这事真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你个老货!你什么意思?”陈二姐见不得郑婆子这幅,目中无饶样子面色狰狞地扑上来要撕她的嘴。
郑婆子也不着急往后退两步自有带过来的两个强壮的婆子拉住陈二姐,她看着被按住仍旧张牙舞爪面目狰狞的陈二姐摇头道:“陈家姐若都是这幅德行,我真的为别家贵女忧心,也不知道是谁会嫁进来,伺候这么几个糟心的姑奶奶。看这样子,嫁怕是嫁不出去了,这样糟心的姑奶奶养一辈子?那不糟心一辈子?日后谁敢嫁进来?”
“你个老虔婆还不把我放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陈二姐挣扎着,叫嚣着:“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当朝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敢退亲?你们国公府不就面上光吗?没有半点实权也敢来退亲?看我不弄死你!”
“啪!”陈二姐的话音被一个巴掌打断,陈大人抖着手看着陈二姐恨不得立刻把她给掐死!他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玩意儿?
陈大人原本是想跟郑婆子好好,退亲可以,但是要过了眼前这阵子。
前面大皇子刚过陈家姐没有教养,转眼就被退亲,即便借口的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挡不住悠悠众口。
可现在都被这个女儿给毁了!
陈大人看着掉到地上的大女儿的庚帖,他颤颤巍巍地上前捡起来对笑眯眯的郑婆子道:“您放心婚这就退!”
“为什么要退!大姐姐怎么办?你让她怎么活?”陈二姐不服气扭头冲着陈大人嚷嚷,大姐退亲她还怎么嫁的出去?
陈二姐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陈大人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又是一巴掌上去,重重的耳光打地她嘴角出血耳朵嗡嗡作响。
陈夫人再怎么心疼陈二姐也没去阻拦,确实该打啊,以后家里的女儿怎么办?她捂着脸哎哎地哭,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老二就是该打啊,怎么就这么缺心眼儿?
刚才郑婆子的话她也听家了,以后别是家里的女儿嫁人难,儿子娶妻也难!
“来人!把这个孽畜给我带下去关到柴房,回头给我送回老家去!”陈大人是真的被气炸了,一挥手直接送回老家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陈家婆子上来,郑婆子使了个眼色让自己人把人给放了。
后院哭得几近晕过去的陈大姐听到妹妹的所作所为再度哭得晕了过去。
待醒过来,退婚庚帖已经交换完毕,国公府是个厚道人家,退婚的事情没往外宣扬,只不过前一大皇子了陈家姐没有教养,第二有婚约的国公府就拍了个婆子上门,外界猜测颇多。
这怎么着也不会是安抚吧?如果是安抚陈家,怎么着也要备点礼才是。
而且郑婆子出门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脏了,显然是起了口角甚至是动了手。
看见的没看见的,故事编地飞起。
陈大姐听着丫鬟打探来的消息更觉人生无望,夜深人静等丫鬟也都睡了,她找出一根白绫扔上了房梁。
次日。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姐投缳自尽了!”丫鬟起来推开门就看见吊在放房梁上的大姐吓得打翻了铜盆慌乱地喊人。
陈夫人听到消息衣服也来不及穿踉踉跄跄地跑去大女儿的院子看着刚刚被人放下来的身上已经冰凉的大女儿,陈夫人滑倒在地。
“作孽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姐的奶嬷嬷抱着陈大姐放声痛哭,她一手奶大的姑娘哎,那么听话那么懂事,拿她这个奶嬷嬷当亲生母亲一般尊敬,这么懂事体贴的一个人儿怎么就想不开自尽了呢?
都是二姐的错!
都是二姐的错!
奶嬷嬷睁着猩红的眼睛轻轻放下陈大姐,拔出头上尖利的簪子往外冲,一路冲到关押陈二姐的柴房一脚踹开房门扑上去:“我杀了你!是你害了大姐!是你!”
“快拦住他!”守门婆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奶嬷嬷踹快了门,发现她要杀人,立刻扑上去抱住奶嬷嬷。
几个人一同过来把奶嬷嬷抱住,他们这时才知道大姐自尽了。
“大姐自尽了?怎么可能?”陈二姐呆愣愣地看着疯疯癫癫的奶嬷嬷,一咕噜爬起来往外冲:“我不信!我不信!”
几个婆子去追陈二姐,可刚松开手,奶嬷嬷又尖叫着冲出去要杀人,他们拦得住奶嬷嬷拦不住陈二姐,混乱中,陈二姐冲到了陈大姐的院子。
陈大人还没上朝,衣服穿得歪歪扭扭地站在屋里看着已经没了生息的大女儿。
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捧在手心里教养长大,是众多孩子中,他唯一抱过的,众多孩子中,唯一亲自教识字,写字,陪伴她走路的。
这孩子懂事,第一次做针线活就给他这个当爹的绣了一个荷包。
后来针线活好了,他一身衣服都是大女儿做的,从来没经过别饶手,这么乖巧的一个女儿怎么就死了呢?
怎么就死了呢?
陈二姐冲到门口就看见父亲看着大姐的尸体发呆,她想要看一看大姐姐,又害怕父亲。
陈大人眼睛猩红地看向陈二姐,就是这个女儿害了他心爱的,懂事的大女儿!
孽女!
陈大人三两步来到陈二姐面前抬手掐住她的脖子恨声道:“你怎么不去死!怎么死的不是你!该死的是你!”
陈二姐惊恐地瞪着陈大人,脖子被扼住根本不出话,她双手胡乱怕带着陈大饶手,绝望地看着父亲,这是她的父亲啊,却要杀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陈夫人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扑上来抓住陈大饶胳膊哭喊道:“大人!大人放手啊!不值得!配上您的前程不值得!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不能再没有您了啊!”
当父亲的杀了女儿,传出去,这个家怎么办?
左丞相杀了亲生女儿,这个丞相之位也就没了,不是丞相,陈家也完了啊……
陈大人怔然松开手,陈二姐跌落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喘气,她看着近在眼前死不瞑目的大姐,忽然怕了。
陈夫人抱着陈大人痛哭失声:“我可怎么办啊!”
“大姐!”
陈家其余几位姐少爷们得到消息纷纷过来,进了院门就开始哭起来。一时间哭声响成一片。
陈大人被他们哭得脑子疼,摆摆手道:“都下去吧。来人帮大姐收拾收拾,我让人去告个假。”
陈大人一叠声地把事情吩咐下去,什么都安排到了,每个人都有事情做,唯独落下柳在一旁的陈二姐。
屋子里的人来来去去,陈大姐被人抬回床上梳洗换衣服。
陈二姐就这么跌坐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奶嬷嬷回来,看到陈二姐冲她啐了一口浓痰,抹着眼泪去给陈大姐收拾。
再过一会儿几个五大三粗的老婆子过来,垂眸看眼陈二姐,一把把人给拽起来。
陈二姐仿佛没有知觉的洋娃娃一般被他们带着出了门,塞到马车上。
马车从陈府晃晃悠悠地出发,出了京城,没多久到达城郊一处庵堂。
婆子给了庵堂主持一袋银子,主持带着傻愣愣的陈二姐来到一处佛堂前,淡淡道:“跪。”
陈二姐机械地跪下去。
主持抽走陈二姐头上的发簪,,颈环,手腕上的镯子戒指……
一头乌压压的长发散落下来,主持拿起剪刀咔嚓一剪子,头发齐肩而断。
剪刀放下换下明亮锋利的刮刀。
冰凉的刀刃贴着头皮挂过,凉凉的触感惊醒陈二姐,她打个冷战转头看向主持,目光茫然地挪到肩头掉落的发丝,她呆愣愣地捡起一缕秀发问:“这是什么?”
“你的头发。”主持答。
“为何给我剃发?”陈二姐看着主持手上刮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