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缱绻我心知
郭继骐连忙起身跟着吴守明出了海津驿馆。这座驿馆位于西大街,门边不远处,有一辆马车,马车旁边立着一个十二三岁女孩儿,郭继骐认得这个乃是楚琳琅的使女。
他按捺住激动的心绪,转头向吴守明道谢,然后行至马车旁边:“车上可是楚娘子?”
马车里传来楚琳琅低低的声音:“是郭判官么,奴的爹爹,可还在驿馆之中?”
“还在。”
“那,咱们另外寻个去处话罢。”
“好。”郭继骐四下张望,西大街的对面,东面是一处达摩院,正对驿馆一条坊道,坊道的西面是一溜店铺。他正在迟疑,就听得楚琳琅吩咐车夫往坊道过去。
郭继骐与那使女跟着马车,一直沿着坊道南行,到头却是一片湖泊,湖边柳树成荫,光云影,映于湖面,显得颇为静谧,湖的西面南面可见城墙,东面是一座寺庙。楚琳琅从马车上跳下来道:“这里叫做涌泉湖,是以那座寺庙便叫做涌泉寺。”
“原来如此。”郭继骐点点头,他注视着女孩儿,穿着一件银红色窄袖罗衫,发束双鬟,婉妙可爱,丽质动人。楚琳琅见他盯着自己瞧,不觉面上飞霞道:“咱们去那边话。”
两人沿着湖边石径缓步漫行,郭继骐告诉女孩儿:“我将那农户的田契还给他的两个儿子了。”楚琳琅喜道:“奴就知道,郭公子果真是诚笃之人。先前在驿馆之时,公子可有与阿爹知道?”
“不过是纠错之举,也不值得四处去。况且宪使来此,他们都在议论正事,我便没有插言。”
“既如此,回头奴便寻个时机,告诉爹爹。”
“倒也不用特意转告。”郭继骐想了想问道,“娘子想必是从宅中偷偷出来的?”
“是,昨日便听爹爹燕都会有官员来此。”楚琳琅有些羞涩,“奴也不知道公子是否也来了,便假去坊市逛逛,带了冰巧出来,教她至驿馆门前询问军士,倘若公子来了,就相请出来一会儿话。”
“既如此,若娘子与使君知此事,他岂不是知道咱们已经相见了。”郭继骐只觉得胸口满胀,女孩儿的心意,不言自明。然而他又想到一事,“燕都亲卫营之中,有位段克峰段队正,乃是前军段点检之子,便是此前娘子在海津军营所见到的那位。这位段队正如今在我大兄跟前做着随扈。前些时日曾来海津拜见过令尊,娘子也见着他了罢。”
“你那位段公子?”楚琳琅凝神想了想,诧异问道,“他前些日子是来过,年纪与公子相仿,倒是好生壮实。却不知公子提他做什么?”
“在下听,段点检与令尊——”郭继骐欲言又止。
楚琳琅明白了他的意思,吃惊地停下脚步,面色有些发白:“你的可真?奴家并不知道有这回事。”
“料想是真的,段队正他是奉了父亲之命往海津来拜见令尊。他返回燕都之后,极是高兴,连连夸娘子十分好看。”
“似乎爹爹的确对这位段公子颇为喜欢。便是哥哥,也与他甚为相得。”楚琳琅真的有些慌了,“不过我那兄长便是这等性子,喜爱结交朋友,与他投缘的人很是不少,这个也不算得什么,对吧。”
“不知娘子心中如何想?”
“那位段公子或许品行是不错,只是,只是,”楚琳琅有些无措,“只是奴并不愿意——”
郭继骐长松一口气,他不再迟疑,上前一步握住了楚琳琅纤细的双手。
“你——”楚琳琅又惊,又喜,又羞,慌得连忙回头张望,见车夫和使女冰巧都已被树木挡住,瞧不见这边,才稍觉心安,“你抓着奴的手做什么。”
“在下对娘子,实是一见倾心。”郭继骐竭力让自己沉住气,“娘子人品相貌,皆是无双之俦,在下斗胆妄想,希图与娘子相伴相偕,永结为好。”
楚琳琅羞得抬不起头:“公子的心意,奴家知道了。你,你现在可以松开奴的手了么。”
“好。”郭继骐微微一笑,稍稍退开,却依然牵着她的左手,继续往前走。见楚琳琅乖乖地跟着自己,并没有要将手挣脱出来的意思,他忍不住嘴角上翘,这一片湖畔景色,只觉绮丽非常。
两人沿着石径一直走到湖岸的最西边,才又掉头返回,楚琳琅心中喜悦,望着湖面道:“此处若有湖心亭,就更好了。回头奴请爹爹遣人来造一座。”
“以令尊的性子,多半会觉得这是徒耗民力,无益之举。”
“哼,这可不一定。造一座亭子又不费什么事。”楚琳琅嘟起了嘴。
看看离马车渐近,两人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楚琳琅红着脸声叮嘱道:“公子既然属意奴家,可记得与爹爹分此事,不要忘了。”
她面容之上浮现几分忧色:“段公子那里,若是阿爹果然对奴提起,奴是一定会拒绝的。只是阿爹对公子颇有成见,恐怕公子这边,也是甚为艰难。嗯,咱俩的事,回头奴也会告诉哥哥,请他相助。”
“这个不用娘子担心,”郭继骐柔声道,“一次不成,在下便多往几次,精诚所至,料想他也定然会认可在下对娘子的一片真心。”
“果然是一片真心?”楚琳琅笑容难抑,扭头瞧向别处。
“果然是一片真心。”郭继骐诚挚道。
两冉得马车前,车夫与那个叫做冰巧的使女都笑眯眯瞧着他们两个。冰巧打趣道:“也不知道姐姐与这位郭公子有什么要紧话,竟然了这么久,婢子等得腿都疼啦。”楚琳琅羞意大盛,连忙钻进了车帘里,车夫便催马掉头,又往北而去。
出了坊道,楚琳琅掀开车帘,脉脉注视心上人,郭继骐便郑重道:“回驿馆之后,在下便与令尊分此事。”楚琳琅轻轻嗯了一声,放下了车帘。
郭继骐独自回到驿馆门前,那吴守明与门前两个军士都笑嘻嘻望着他,吴守明打趣道:“这海津府城,竟然有娘特来探看,足见判官的手段,厉害厉害啊。”
郭继骐忙抱拳道:“这个乃是贵人之女,还请几位不要再与旁人起才好,”
“这个不消吩咐,咱们自然都知道的。”吴守明笑道,“不过楚使君与韩宪使、郜推官已经离了此处,往府衙去了。师与孟参军倒还在馆内,判官可先进去,瞧他们还有什么吩咐没樱”
“楚使君走了?”郭继骐愣住了,他想了想无奈道,“也罢,我先去瞧瞧真人,若是这边无事,我也要往府衙去一趟。”
他进了驿馆,就见耿冲在正厅之外对自己笑道:“判官又去了哪里?真人方才了,再寻你不着,他们可就先走了。”
“现在就要出发么?”郭继骐闻言连忙进去,就见霍启明正拿着一本手写的册子在指点孟元朋:“往后都用这晒盐法,替掉煮盐之法。构建盐田,引入海水,风吹日晒,再引入析池,逐渐凝结。其出盐既多且白,咱们晒的可不是盐,乃是白花花的银子。”
见郭继骐进来,他便吩咐道:“又去了哪里,不声不响的不见人了?咱们这便往盐场去也,待汉沽这边改建已毕,你便与孟参军一道往长芦去,用贫道这法子在那边造盐田。如今已是五月底,咱们一定得抓紧了!”
“是。”郭继骐有些怏怏,但是瞧见霍启明神色郑重,便不再迟疑,“既如此,下官这就与真人、参军一道出发。”
“谢副使已经差遣中军乙师一营官兵,押送着三千俘兵往盐场而来,估摸着这两日也就到了。”孟元朋告诉郭继骐,“咱们也不用在海津城里耽搁了,这就出发。”
三人出了驿馆,领着骑兵们沿西大街往东城门而去,那孟元朋又问霍启明:“若新卢使者果然到了西京,则朝廷对咱们燕州,又会有什么吩咐?”
“还能有什么吩咐?”霍启明皱眉道,“多半会来一道制书斥责咱们坐视不救,难不成还要咱们出兵替新卢报仇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