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熟悉的陌生人
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在街巷之间穿行，两人都带着斗笠，看不见容貌，前面的男子做精干的短打扮，藏蓝色的交领衣袍有些泛白，一看就是穿了很久。后面的女子墨色的衣裙，身材姣好，行走间透着英姿飒爽。
这样的组合融入云下城的人流中并不算显眼，两人如是行得一阵，便进入了城市西南边的地界。附近一片相连的坊市是较为偏僻的所在，但并不冷清，有时还很热闹。
譬如前面带路的唐临风此刻就被一群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女人围住，好似进了女儿国的唐三藏。周遭的女子极尽挑逗之能事，丝毫不在意他身后看起来很不好惹的秦羽霓。
“小郎君真俊啊，今日就从了奴家吧，不收你一分银。”
“这不是唐小哥嘛，铺子有两个如花美眷不算，这又带个美娇娘回家，不如给奴家也备一双筷子吧！咯、咯、咯......”
唐临风一面熟练地躲避咸猪手，一面讨饶：“姐姐们且住手，今日有客登门，且家中夫人甚是强悍，莫要让我为难。”
闻言众多狂蜂浪蝶才渐渐调笑着，一扭一扭地散去，她们落在秦羽霓身上的目光算不得友善，但到底是见过血的，秦羽霓若有若无的杀气从眼中漏出来，偶尔对上轻浮女子，便让对方僵在原地。
两旁道路的污秽里挤着许多摊位，摆满说不清来路的奇怪货物，秦羽霓从一双染血的皂角快靴上收回视线，便听得唐临风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
“暗娼，脏得很。”
他说的应该是字面的意思。
“你就住在这里？家里还有别人？”
“开了间铺子，还应付得来，原来秦衣楼还剩下些底子。”
“你......唐家怎么办？”
“我不是唐家人......被赶出来了。回去再慢慢和你说，就快到了。”
又过得一阵，只见唐临风脚下突然一顿，随后拔腿向前冲，叫喊得很急迫：“嘿，住手，你们干嘛！”
顺着他奔跑的方向，秦羽霓看到一间不起眼的店铺，既无旗幡也无招牌，就那么一扇临街的门，但秦羽霓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间裁缝成衣铺子。
门外围了一圈壮汉，腰间鼓鼓囊囊，手里抄着棍棒一类的事物。现在执掌摘星阁，对城里大大小小的势力作过了解——这些人，应该是祁江上的漕帮。
秦羽霓美目一凝，麻烦事还挺多。
“不是说好了明日吗？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唐临风上前交涉。
“说好了什么？就是今日，还不了钱，拿铺子来抵债！”
领头的一张堆满褶子的圆脸，鼻孔粗大，猪头一般，他一说话，身后喽啰吆五喝六。
“要钱是吧？拿去啊！”
唐临风抛出钱袋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猪头手中。后者稍稍惊讶，随手颠了颠，眼珠一转，说道：“这......不够吧？”
闻言，唐临风火气蹭蹭蹭往上冒，望烟阁的清倌人这一单，唐临风刚打开销路，其中不乏桃露和柳怡如的心血，还了漕帮的钱能剩下一些，但现在显然是让他们惦记上了。
“怎么不够？你们不讲道义！”
“利息不要算呐？”
猪头正要发作，一名手下喽啰从铺子里揪着两名花容失色的女子出来。猪头顿时就乐了：“嘻嘻嘻，果然够味。小白脸艳福不浅呐，你这两房妻妾洒家笑纳了，利息就免了。”
骤然见得那两名女子，秦羽霓一时错愕，甚至都忘了上前救人。
桃露、柳怡如！
唐临风和漕帮推搡起来，乱拳砸得一名喽啰口鼻蹿血，喽啰大怒，一脚踢在他膝盖上，唐临风应声而倒。
“马拉个巴子，给脸不要脸！”
“揍他丫的！”
眼看唐临风就要棍棒加身，忽然众人眼前墨色的影子一闪，喽啰们放射状向后倒了一圈，凶器飞起来，哐当当落得满地。
猪头和两女的声音同时响起来。
“什么人？”
“秦掌柜？”
“羽霓！”
夏日的灼眼天光里，少女墨色裙摆飞扬，宛如落入水中的墨滴，又如绽放的黑色莲花。
裙裾收拢，所有突然绽开的气势随之一敛，秦羽霓抬头，露出一张覆霜的俏脸。
喽啰们打着滚爬起，狼狈地回到猪头的身后。
“嚯！又来一个俊俏的小娘子啊，是个冰美人？不过，我喜欢，哈哈哈......”
虽然方才没有看清秦羽霓如何出手，但漕帮众人并不觉得自己会吃亏，嘴里的口花花不少。
唐临风一听他们对秦羽霓说的污言秽语，顿时又怒了，抹一把嘴角，又要爬起来，却见秦羽霓扬手，空中星星点点闪着刺眼的反光。
“啊、啊、啊——”
抓着桃露和柳怡如的漕帮喽啰突然撕心裂肺地惨叫，令人头皮发麻，他的手背和脸上扎满绣花针！两女忙不迭跑过来躲在秦羽霓身后，紧紧抱在一起。
方才一把飞针撒出去，气势凶，派头足，功夫不到家，针上又没有淬毒，攻击性不强，侮辱性却是顶尖。
但落在猪头眼中，秦羽霓出手一派宗师气度，只做惩戒并未取人性命，不由得稍稍重视起来。
“敢问姑娘，过的那座山？拜的哪座庙？”猪头插手，平举胸前。
秦羽霓懒得和他打切口，轻启贝齿，淡淡吐出一个“滚”。
漕帮众人表情一瞬间极为精彩，哪里来的野丫头，懂不懂规矩？罢了，说不定是个刁蛮任性的小辈，偷偷跑出来的，仗着学过家里一点皮毛就不知天高地厚。
不论什么背景，今日就要她长个记性！
一念及此，漕帮头目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兄弟们，一起......” “没说完，他瞪大不可置信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冷脸，艰难低头望去，匕首齐柄没入胸口。
意识消散，肥硕的身躯向后倒下去，至死没有闭上眼睛。
“给过你机会了。”
所有人愣住了，过得片刻，才有漕帮喽啰开始逃跑。
“啊——”
看热闹的人群中发了一声喊，四散奔逃。
四周突然出现许多人影，有的追赶漕帮帮众，有的料理后事。四个黑衣人抬起地上的尸体，一溜烟的没影了，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人到了秦羽霓面前复命：“阁主，已妥善处置。”
“嗯，”秦羽霓解下斗笠，“此事尽管去禀报烈日督军知晓。”
“属下省得。”黑衣人应了声，攀上墙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过身来，三人的目光变得陌生，尤其桃露，她把柳怡如抱得更紧了，浑身抖得筛糠也似。
秦羽霓无奈一笑：“不打算带我看看你们的铺子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