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毒蝎卡奥的手下只剩区区几名,而且个个带伤,面带绝望。
一阵响亮的长号角声忽然自不远处传了过来。整齐划一的马蹄令大地微微震动,碎石和灰尘从石林上滚落。
又是谁?
“我记得这声音,我记得!”拉瓦?乔雷脸上忽然露出解脱的表情,眼中充满了无法压抑的激动。“是庞贝德卡尔的守卫队!是我们的金弯刀!”
金弯刀?
这个名字就像带有某种魔力。重新聚集与他们对峙的沙匪们脸上露出了迟疑与退缩。“头儿,我们撤吧。”一个歹徒吞吞吐吐地说,另一个随之附和,“是啊,头儿,兄弟们都死了……”
毒蝎卡奥紧咬着牙关,死死攥住斧柄。他的目光有如蝎子尾针,紧紧盯着李察,仇恨地向他咆哮,“你们一定会死!我以沙漠之母的名义起誓!”
他们策马仓皇地逃窜,与之前出场时的嚣张完全是两个模样。
“算了,别再管他们了。让他们逃吧。”李察按住了女法师端起短弩的手臂。“再说,你也射不中他们了。”
罗茜吐了口唾沫,凶狠地比了个下流的手势。“罗茜!”陆月舞皱眉叫道。她全然置之不理,把短弩钉进一个还在哀嚎的沙匪的腹中。“真他妈的便宜他们了。”
但那也只是如果罢了……
就如同无数骑士小说,吟游诗人讲述的故事一样,卫队总是在罪犯逃跑之后才出现。一队金弯刀骑着马儿排着整齐的队列绕过一根根石柱的阻挡,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队金弯刀穿着半身铠甲,披着长斗篷,翻折起来的领口上绣有一把金色弯刀。他们的腰间挂着弯刀,马鞍上垂着一把早已上好弩箭地十字弩。他们慢慢腾腾地引马踱了过来,像是悠闲打猎的贵族少爷。
“吁——”打头的队长拉住马缰,兜帽下的眼睛扫过身前一片狼藉的地面,“这是你们干的?”
他的声音透着某种程度的高高在上,看向外来人的目光夹杂蔑视。
没人理会他,战士们整理物品,为死去的战友祈祷,女士们在一旁给他们帮忙。他们忙忙碌碌,谁也没正眼瞧他。
“他们是沙匪!”拉瓦?乔雷站在对方的马前,心有余悸地大声说,“是毒蝎卡奥!他们突然出现在我们面前,一下子冲了过来……多亏了他们……”
“毒蝎卡奥?”那队长冷笑,“你贩卖了些东西,商人?来人,检查一下他的货物。”
总算有两个家伙下了马,李察眯起眼睛。他们粗暴地推开了萨沙,将包裹扯得稀烂,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但仅仅是一些香料与砂糖。
“就这些?你能赚多少钱?”这似乎不是他应该担心的。“这些白魔鬼是你的护卫?”金弯刀队长问,“你能雇佣得起他们?弩箭,斧头,刀剑……噢,还有铠甲……简直是全副武装。我现在很怀疑你是做什么的了,商人。他们是邪恶的异教徒?”
“呃……他们是我的朋友……”
“朋友?”队长举起马鞭指着炼金术士,“白魔鬼做你的朋友?还是一队正规军?”
“他们是从千湖城过来的……”
“我没问你。”队长严词打断了他,“我现在在问他们。他们能听懂瓦利亚语?”
拉瓦?乔雷迟疑地看了看炼金术士。“能,”他最后回答,“有几位先生和小姐能听懂。”
“很好。”队长将目光投向李察,“你,白魔鬼,是你们杀了他们?”
他的语气和姿态令李察皱起眉头。因此他的话也缺乏客气。“我也很想有其他人替我们做这些事。”他说,“现在看来,倒是我们把别人的活计给抢了,到头来还没工钱。”
“那你们大可以等到我们前来。”金弯刀队长轻蔑地说。
“等你们来收尸吗?”罗茜冷哼道。
“小姐,你们不是还没死吗?”队长说,“等你们死了再决定也不迟。”幸好他很快转开了话题,要不然李察也无法保证罗茜手中的弩机会不会对准他的嘴巴。“白魔鬼,你们到这里来干嘛?”他质问道。
“借道经过。”
“全副武装的借道经过吗?”队长嗤笑,“我听说你们这群白魔鬼不信仰任何神,我现在极度怀疑你说的话是否真实。”
他在没事找事。李察瞧着这队骑手马背上的十字弓,心想,或许这群家伙死了会更好?
“庞贝德卡尔即将举行一场祭礼。这时候是不允许无信者进入的。”
谁会相信?庞贝德卡尔是残缺的石头废墟,是沙海里唯一的歇脚处。谁有能力全面封锁这片黑林?“但是呢?”
“你很上道。”队长赞叹道,“比我的同族们好打交道多了。”
李察几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他抢先一步拉住罗茜的手。罗茜恼怒地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特殊时期总得使些特殊手段。”
“金币?”
金弯刀队长笑着点了点头。“五十金船。商人。”他告诉拉瓦?乔雷。商人脸色立即黑了下来,“我,我没那么多……”他毫不理会,转向炼金术士。“还有你们,杀人犯。你们是三千金船。”
三千金船?这买***抢劫还划得来。「***的违禁!」
李察紧紧握住罗茜的手。“宝石可以吗?”
“当然,毫无疑问。”
李察抓出几枚宝石扔给他。“够了吗?够了就让我们进去。”
“给他们让开路。”队长呼喝着,“请走吧,白魔鬼。”他笑眯眯地说。
将那队金弯刀扔在身后之后,罗茜放声怒骂,“活见鬼!竟然有人比我还要贪婪!老娘真想杀了他!老娘要洗劫这个地方!”
李察任她叫喊。“我算是明白为什么你们叫他们金弯刀了。”他对拉瓦?乔雷说,“这种搜刮钱财的本领,难怪连土匪都会害怕,唯恐避之不及。”
拉瓦?乔雷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可是之前不是这样。完全不是。”他说,“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石柱耸立宛如忠实的守卫手持长枪笔直地站立。
他们沿着破碎岩石铺设的道路前进。离开,进入,又离开一个个仿佛尖牙状的阴影,像是在某个法术隧道里穿行。光线忽明忽暗,刺激着他们的眼睛,令他们产生错误的感官,分辨不清方向,判断不准距离。
一阵风吹来,卷起无数细微的沙尘与石块,李察拽下了面巾,与此同时,他感受了久违的凉风。他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时,他看见了一根高大如箭塔的石柱后面隐隐约约的庞大黑影。
庞贝德卡尔,石头城。一个古老国度的废墟。
透过如枪石林,炼金术士瞧见一片残垣断壁。曾经的繁盛如今已成一片黄沙,只剩下碎石与瓦砾,倒塌的房屋与宫殿。外墙高不过十尺,绝大多数地方仅有栅栏以抵挡沙匪,几座箭塔从中折断,弓箭手踩在摇椅晃的木板上,战战兢兢。
“我们到了。”拉瓦?乔雷说。
好几支商队城墙在外面停下了脚步,排队等待卫兵检查进入。他们纷纷对炼金术士抱以好奇的目光。
“白魔鬼。”许多人小声地惊呼。
一人询问,“他们怎么会在这儿?”
“瞧他们的包袱。”另一人眼尖,“那是铠甲!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嘿,你瞧见铠甲上的徽章了吗?”还有一人问。
“听说白魔鬼都是无信者……”
“那不是说……他们也许是来……”
他们忽然全都止住了嘴。
李察从他们的脸上显露某种程度的惊慌,慌乱地避让着他们,拥挤的人群一阵混乱与谩骂,却正好给炼金术士让开了一条路。身为后来者,反而排到了最前面。
低矮的沙石城墙剥落下片片碎块,倒塌的城门只剩下半扇锈迹斑斑的铁门。物是人非。炼金术士不禁感叹时间的可怕魔力。六个卫兵站在门前,喝止了他们。
“停住,外乡人……或是,白魔鬼……”一个仅仅套着罩袍,手拿短斧的卫兵有些畏惧地说,“接受检查。”
“我们已经被检查过了。”拉瓦?乔雷说,“金弯刀刚刚检查过了。”
另一个卫兵朝沙地上吐了口唾沫。他的脸上全是汗水和沙尘。他抹了把脸,“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他用手里坚硬的没有丝毫弹性的赤杨木长矛柄捶了一下地面。“现在,接受检查。”
“要检查什么?”李察说,“我们就这么多人……”
手持短斧的卫兵惊讶无比,“……你能说瓦利亚语……”
炼金术士没有理会他的惊讶,接着说,“我们也是难民,瞧瞧吧,大多数人都受了伤,还有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士。”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白魔鬼。”卫兵抬眼瞧了李察一眼,“那就老老实实接受检查吧。”
繁琐且极度细致的检查。卫兵翻开每一个包裹,找寻每一个缝隙。但卫兵们没有像金弯刀一样把东西弄得一团糟,四处乱扔。他们小心翼翼地取出,并且在检查完毕之后一一码放整齐,恢复原状。这毫无疑问地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他们在找什么?”陆月舞问。
“看起来就像是翻检垃圾堆的乞丐。”罗茜不屑地哼道。
李察觉得他们有些大题小做,过于谨慎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感觉,这里像是战争即将来临一样。”学士小姐找到了合适的比喻,“这里像是戒严了。”
萨沙?乔雷在他身边的低语揭晓了答案。“这里是沙漠之母的城市。”
难怪……李察与女孩们对视一眼,停止了交谈。
卫兵们仔细查看铠甲上的徽记。“这是什么?”拿短斧的卫兵问,“你们来自哪?这纹章我前所未见。你们是贵族?”
“骑士——”李察含混地一语带过。
“骑士?有像你们这么狼狈的骑士?”
“我们从艾音布洛来。”
“艾音布洛?”卫兵一脸迷茫。
“反正都是些巫术和魔法。”另一个卫兵说。
这时,一个卫兵打开了挂在马鞍上的一个水袋。骑士塔里奥曾以为里面装满了清水,却不肯给他们一点的那些牛皮水袋里的其中一只。
“怎么回事?”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里面怎么会是鲜血?”
李察扭头盯着商人,“乔雷先生?”
“我……我……”拉瓦?乔雷吞吞吐吐。
“这是你的,商人?”
拉瓦?乔雷无奈地挤出难看的笑容,“是,是的。我是为祭礼而来。这些是我奉上的贡品。”
以鲜血为贡品?怎么看都像是邪恶的神祗——如果那满脸脓疮的胖女人也能称之为神的话。李察忽然感到浓浓的不安,他看着低矮残破的城墙,看着阳光下薄薄的一点阴影。这座城市就好像一摊蠕动的黑色烂泥,伸出恶心的触手在不停摇摆,毫无止境地吞噬所有踏入其中的猎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李察?”陆月舞发现到了他的异状。
“没事。”他感到嘴巴一阵发苦。他们必须得进城,要不然他们就会渴死,饿死了。“我没事。”他将所有的担忧甩出脑袋。
陆月舞皱起的眉头里流露出某种不满和埋怨。李察想她一定是受够了他的隐瞒。
“你们可以进城了。但是留意你们的行为,白魔鬼,金弯刀们可不是吃素的,小心祸从口出。最好表现的同普通人一模一样。还有,沙鼠,过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卫兵跑了过来。“你领着他们,带他们找个地方落脚。记住,白魔鬼,别惹出什么事情来。否则……”卫兵比了个割断喉咙的动作。“谁也救不了你们。沙漠之母注视着她的殿堂。”
矮胖残破的城墙后面是一片黄扑扑灰蒙蒙的沙砖小屋。方方正正的房屋仿佛是棋盘上的方格,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一只骆驼被栓在门前的石桩上。几个孝在围着那只骆驼打闹,他们捧起沙土,朝对方的头顶泼去,扬起大片沙尘。
“这里比海洋更让我讨厌。”罗茜被呛住了。她在面罩下面抱怨,“沙子,沙子,除了沙子还是沙子!”
广场上巨大的铜像遥遥在望,反射着夺目刺眼的阳光。瞧上去崭亮如新。
“这里可没有铜矿。”学士小姐提醒。可想而知她耗费了多少钱财。
铜像显而易见是沙漠之母的形象。跪在铜像前,向其顶礼膜拜的信徒们统统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贫民。一路走过去,李察似乎没看见任何一个贵族或是商贾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