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接近公墓时，窗外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了小雨，许星然皱了皱眉，有些好笑。
无论是小说里还是电视剧里，这种送行或者祭拜的日子里，总会下点雨应应景，到时候一排穿着黑衣服的人打着黑伞站在泥土里，看着也挺肃穆壮观的。
只不过这种情节看多了，一般也都免疫了，她也没想到有生之年自己还能亲身体验一把这种写意的情节。
像是早有准备，在公墓外的停车场停好车，韩涛先下车从后备箱里取了两把大伞出来，一把递给了许星然，另一把他自己撑开挡在了顾阮阮的上方。
韩铮拿伞的手顿了顿，径直将另一把伞扔回了后备箱，若无其事地回到车门旁，给苏韵撑起了伞，动作行云流水，倒是没人发现他刚才那一瞬间的僵直。
七个人四组四把伞，前前后后地分成了三组往席正南的墓碑前走着，越是靠近韩涛的脸色就越不好，顾阮阮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对劲，也没了和许星然挤眉弄眼的心情，只是紧紧挽住他的胳膊，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帮助。
施巧芝的反应更大一些，她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施星宇身上，完全是靠着施星宇在撑着她向前。
许星然想了想，快走两步，越过了韩涛和韩铮，搀扶住了施巧芝的另一边胳膊，得到施星宇感激的一笑。
雨越下越大，雨珠滴落在伞上发出“砰砰”的响声，与身边“哗哗”的雨声形成一曲优美又带了几分嘈杂的交响乐。
这里的公墓与公墓之间距离有一米左右，除了主干道是青石板铺就，其余都是绿化的草皮，晴天还好，到了这种大雨滂沱的天气里，一脚踩下去，泥水就沾染了半只鞋。
不过这个时候一般也不会有人注意就是了，毕竟能在这种天气来祭拜的，多半是对逝者有着深厚感情的。
韩涛和韩铮献了花，韩涛作为席正南唯一的儿子，拉着顾阮阮这个媳妇在墓前说了好一会，期间施巧芝一直靠在许星然的肩头，嘤嘤啜泣。
许星然不知道该劝慰什么，只能无声无息地握住她的手，默默地给她支撑，一如顾阮阮对韩涛。
轮到施巧芝作为逝者太太讲话，她一下子崩溃，若不是施星宇眼疾手快抱住了她，她就要跪倒在泥水里，还要连带着许星然也倒下去。
苏韵也紧紧抓着韩铮的胳膊，小声啜泣着，好像逝者是她多重要的人似的。许星然借着缓冲自己的功夫，将在场每个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除了韩铮这个不会轻易掉眼泪的人之外，也就只有她还没哭了。
让她就这么哭出来，她是肯定办不到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她都哭不出来。
韩铮仗着比她高，斜眼看了她一遍又一遍，直到听到施巧芝叫到自己的名字，才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大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大嫂和小涛，现在小涛已经结婚，太太是个很不错的女孩，你在下边不用太过操心。”
“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跟我说，我一定办到。”
“公司虽然之前遭遇了一些危机，但也都一一解决了，幕后黑手也绳之于法，二十年内都别想出来。”
“另外有些新的业务项目我也打算试试水，韩氏一直以多元化自居，但现在看来还是有些保守了。”
“……”
又说了些公司的事情后，七个人一起三鞠躬，算是祭拜完成，许星然还是和施星宇一起架着已经哭到不能自已的施巧芝，小心地走着。
瓢泼大雨让整个绿化草地变得泥泞不堪，一个人走都有些歪歪扭扭，何况她和施星宇还要架着施巧芝，走起来难免就有了点惊险的感觉。
韩铮想都没想，就站到了许星然旁边“我来。”
韩铮虽然过来了，也没把苏韵扔在雨里，而是拽着她的胳膊一起过来的，听见他说“我来”，许星然和苏韵的反应不尽相同。
许星然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苏韵，愉悦地勾起一抹微笑，果断点头“好啊，那苏医生就跟我一起走吧。”
苏韵倒是想拒绝，她看着许星然那张笑脸，莫名就觉得背后升起了一股寒意。只不过韩铮并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迅速撑伞接过许星然的位置，把许星然让了出去。
许星然看着苏韵被雨水浇了一脸，假装好心地把伞移了一大半过去“哎呀苏医生没事吧，韩总也太不怜香惜玉了点，以前还真没觉得。”
韩铮“……”抽了抽嘴角，他不敢回头去看此时许星然的表情，怕她把自己逗笑，在这个诚就太不合适了。
苏韵有苦难言，不甚走心地点了点头“是吗，呵呵。”
她今天不知道是为了吸引韩铮注意力还是怎么的，身上穿了件黑色欧根纱的荷叶领套头衫，下身配一条黑色及膝百褶裙，外边又罩了件薄得像防晒服似的风衣，哪怕雨水只是淋了几秒钟，她的衣服也还是难逃湿透的命运。
风衣没有扣子，没有任何御寒或是挡风遮雨的作用，纯粹是穿着凹造型用的，欧根纱本身就若隐若现的透明，被雨水一淋彻底透明起来。
倒不是许星然有意要去观察，她只不过是想看看苏韵的表情，哪知道眼角余光就看见了她在黑色欧根纱掩映下，若隐若现的性感蕾丝内衣，看起来应该是浅蓝色之类的性冷淡色。
许星然想了想自己平时穿的那些全罩杯，不禁有些感慨，啧，自己真是太保守了！
两个人走就轻松了许多，很快就甩开了韩铮和施星宇一小截，率先走上了青石板路，雨天的青石板难免滑了些，走在最前边的顾阮阮就差点摔倒，还好韩涛及时架住，才面了她屁股开花的命运。
苏韵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边撑着伞的许星然，心里盘算着怎么让她摔一跤出个丑，却不知道许星然一直都在盯着她看，她每一个自以为很隐秘的观察或是动作都被许星然看了个一清二楚。
许星然觉得有些心累，她以前到底是多瞎才会觉得苏韵是个好人？
“星然。”苏韵忽然开口，仰着头隐忍又屈辱地看着她，眸子里闪过一抹倔强。
许星然抽了抽嘴角，这是什么戏码？刚才观察她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苏医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许星然懒得和她兜圈子，只想快说完快解决，解决完了各回各家找各妈。
“星然，韩铮时不时每周五都会去找你？”苏韵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就变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白兔样子，“星然，我知道我趁虚而入不对，可是我是真的爱韩铮，你不要抢走他好不好？”
闻言，许星然黑了脸，顺便觑了一圈周围寻找着合适趁手的工具，她很想砸开苏韵的脑袋看看她究竟有没有脑子这个东西。
“苏医生，你都要和韩总订婚了，还来跟我说这个会不会有点太过分了？”工具没找到，许星然却是有些恼了，“还是说，传说中的小四这么快就找上门来，韩总又‘失忆’忘了真爱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韵有些着急，“只是，只是……”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死死咬着下唇。
像是下定了决心，她又抬起了头“只是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他从来都没有碰过我，他正值壮年，怎么可能没有冲动？”
许星然满头黑线，感情你还没爬上韩铮的床呢？这样想想，她又觉得有些好笑，还没爬上床就能挤走她这个原装正妻，这要爬上了床，还有她的活路吗？
想到这儿，许星然莫名打了个寒颤，嘲讽地笑了笑“苏医生也不用太担心，也许是他操劳过度，现在不行了呢？”
看着苏韵从软懦可欺迅速变成了黑脸，许星然在心底愉悦地勾起了唇角，面上却还是一副关心的模样“当然，，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就不太有冲动了也未可知呢。”
走在两个人身后的三人闻言俱是一顿，施巧芝和施星宇齐齐看向了“不太行”的韩铮，见他脸色黑如锅底，隐隐藏着怒气，又一起收回了视线，努力忍笑。
施星宇胆子要大些，收回目光前还不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韩铮的某个隐私部位，被韩铮狠狠瞪了一眼。
“你刚才说什么？”韩铮冷着脸，低低地开口，声音刚好能让五个人听到。
许星然僵住了几秒，复又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呵呵笑了两声“你都听到了还来问我？”
苏韵却是又恢复了小白兔的样子，怯怯地看着韩铮“韩铮……我不是故意的。”
这话听着好像许星然诬陷她什么了似的，也让在场的人都对她越发不喜起来，当然韩铮是肯定不会不喜的，毕竟那是他的“真爱”。
真爱怎么会有错呢？真爱是世界上最柔软的女子，当然是不会有错的。
韩铮虽然没说话，但苏韵还是感觉到了韩铮的不耐烦，也明白即使听到了这样的话，韩铮也不会对许星然有什么误解，更不会为了自己对许星然恶言相向。
她本来想，没效果就没效果吧，就这样挺好的，却发现韩铮只沉默了一分钟左右，就忽然抓住了许星然的胳膊，顺势把自己手里的伞塞到她怀里，在她一脸茫然不明所以的时候，快速拉着许星然离开了。
施星宇和施巧芝都不在强忍，齐齐笑出了声，苏韵却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连手里的伞都好像变得烫手起来。
“喂，韩铮你放开我！”远远传来许星然恼怒的声音，在哗哗雨声中显得不太真切，三个人只看着许星然像只小鸟似的被韩铮强制固定在怀里，几乎是半抱着她往停车场去。
两个人很快就超过了韩涛和顾阮阮，俩人都不太理解这两位前夫妻是发生了什么，许星然在挣扎，韩铮在散发不亚于北极圈温度的寒气。
“他们，怎么了？”顾阮阮呆呆地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有些不太明白情况。
许星然挣扎无果，停车场也近在眼前，她停止了挣扎，其实也是没力气挣扎了，认命地被韩铮拖着走。
开车门，粗暴地把她扔上后排车座，韩铮也紧跟着上了后排，顺手把四个车门全从里边锁上了。
趴到前边找到隔音隔板的按钮，后排很快陷入了黑暗，韩铮开了后边的车顶灯，昏黄的灯光在狭小的空间里暖融融的。
“你干嘛？”许星然揉着被韩铮抓疼了的胳膊，惕地看着他，伺机逃跑，她还没发现韩铮已经锁上了车门。
“不是说我不行？”韩铮猛地靠近她，和她四目相对，温热的呼吸互相喷洒在彼此的脸上，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不知名香水味，她也能闻到他身上惯用的古龙水味。
几乎贴在一起的距离，安静的空间，让两个人剧烈的心跳声格外明显起来。
“行不行你来试试不就知道了？”说着，韩铮已经禁锢住了她的双臂，把她压向车的座椅靠背。
许星然试着躲开却因为空间实在太小而无处闪躲，她急出了一身冷汗，眼泪也唰地掉了下来，她咬撰铮的肩膀，在他因疼痛稍稍放松一些的时候，抬腿用膝盖踢向了他两腿之间的脆弱。
“啊！”韩铮大叫一声，松开了许星然，她也趁机躲到了角落里，不停地想要打开车门，车门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韩铮有些恼怒，更多的是后悔，他顺势做到了另一边的车门，满头冷汗，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后会不会真的不行了？
许星然打不开门，就瑟缩在门边，防贼似的看着韩铮，眼泪不要钱似的扑簌簌地往下掉，说话也跟着哽咽起来。
“韩铮你混蛋！”她愤怒的大骂。
伸手指着他的鼻子，“韩铮你不是人！”
“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能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我们都离婚了！你对得起苏韵，对得起我吗？”许星然止不住的骂，她有自己的底线跟原则。
“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喜欢你！”
“禽兽！衣冠禽兽！我看不起你！”
她显然已经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只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还有知道的那些脏话，通通骂了出来，一边骂着一边哭着，委屈得不得了。
她只觉得韩铮刚才的行为就是在赤裸裸的侮辱，明明从他昏迷醒过来之后就一直看自己不顺眼，无论自己怎么讨好他，跟他讲以前的事情他都无动于衷，现在婚也离了，她也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他又出来捣乱，搞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上次是在办公室强吻，这次是在车里想要……是不是在他心里，自己就是个贱皮子，随便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心酸，骂的也就越来越多，只不过她一个女人，很多话都是骂不出口的，翻来覆去也就不是人混蛋那几个词颠来倒去地用，眼泪也一直没断过，到最后竟有些缺氧。
受伤的地方依然疼痛难忍，只是没有刚才那么严重了。韩铮也是疼出了一声冷汗，让他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会倒是能张嘴了，可惜他一张嘴还没发出声音许星然的咒骂就抛了过来，韩铮无奈，只能闭嘴听着，顺便转移一下注意力，好让脆弱部位不那么疼。
看见许星然哭到缺氧，他也有些于心不忍，别说这个女人据说是自己爱过的，又是自己孩子的亲妈，就算是路边遇到的不认识的姑娘哭成这样，也多多少少有几分同情的。
“别哭了，我错了行吗？”许星然终于不说话了，只是不停地打着哭嗝，韩铮终于插进了话。
“我知道我这样不对，我就是刚才被你的嘲讽刺激了一下，有些拎不清，你别跟我计较了。”既小念之后，韩铮又发现了一个可以让他无限宽容无限温柔的人，这个人就是自己不要的前妻。
“我跟你道歉，你别哭了，一会再哭晕了。”韩铮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都叫什么事儿？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一个女人不要哭，不断地放低身段哄她开心。
他甚至很确定，如果今天在这里哭的不是许星然而是苏韵，他一定会很不耐烦地把人扔下车，扬长而去。可是因为对象变成了许星然，他不但没有丝毫把人扔出去的冲动，反而始终都在检讨自己刚才的行为，究竟哪里不对，为什么会把人惹得哭成这样。
他很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想法和状态，明明最开始他对苏韵一见钟情，明明他是喜欢着苏韵的，但是面对苏韵，他就像柳下惠一样，毫无任何冲动。
再之后遇到许星然，看见她穿套装会冲动，看见她认真将策划方案会冲动，甚至于，只要和她有过肌肤相触，他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刚才，其实本来也不是非要和她发生点什么，不过是想把她关在车里吓唬一下，可真的靠近她之后，他就再也克制不住自己。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她，占有她，，让她哭，让她求饶。
他的大脑也顺从地执行了这些请求，他差点就犯了错，也庆幸许星然及时提出的那一脚，虽然很疼就是了。
“我……我要……下去。”许星然还在打着哭嗝，就算她努力控制了，也没有用。
“不用，等下我送你回去。”韩铮想不明白自己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也知道此时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许星然不适合下车，果断拒绝。
“不用你送！”一着急，说话都顺当了，“我会自己回去！你放我下去！”许星然拍打着车门，整个人都焦躁不安。
“下去让其他人看见你这个样子，脑补你在车里被我这样那样？”韩铮已经冷静下来，想不通的事情就暂时不想，眼前还是安抚好许星然比较合适。
许星然“……”好气！可是好有道理！
许星然理了理已经彻底乱掉了的衣服，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在另一边护着脆弱部位的韩铮，冷哼一声看向了另一边。
黑色隔音板还没有打开，车里依然是暗的，她也看不到外边，只不过现在车里很安静，安静地可以让她听到外边的声音。
韩涛带着顾阮阮最先回来，两个人似乎是在找韩铮和许星然，一时还没有发现车子的异样。很快施星宇也带着施巧芝回来了，苏韵跟在他们姐弟俩身后，脸色不太好。
“韩铮和星然呢？”说话的人是施星宇，听得出来他语气不是很好，至于为什么，许星然不太确定。
顾阮阮清亮的声音跟着想起，语气里有了几分无奈“不知道，我和韩涛也在找呢，是不是先走了？”
“没走。”苏韵的声音插了进来，许星然听着莫名觉得有几分寒意，“在车里，开了隔音板。”
许星然“……”眼神这么好干什么？
韩铮已经从疼痛里缓了过来，他把自己刚才扯开的领带重新系好，乱了的头发也重新弄好，打开身边的车门下了车，面色不虞。
许星然能听清的话他又怎么会听不清？
“你们先回去吧，我送许小姐回住处。”他嗓音低沉，有着不容置疑的肯定，说完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坐了上去。
长长舒了口气，虽然这样依然会被误会，但还有解释的余地，如果自己这衣衫不整的样子被看到了，那就真的是神仙难救了。许星然在心里暗暗想着，对始作俑者的韩铮观感更差，不停思考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他。
隔音板依然没有打开，许星然并不能看到窗外的景色，是以她也就不知道，韩铮根本没往她的住处开，而是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一圈一圈地转着。
他现在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一方面，他坚信自己是喜欢苏韵的，那种心动的感觉不会有错。但另一方面，每每面对许星然时产生的情绪波动，每每与她有近距离接触时难以克制的身体冲动，都让他不得不承认另一个他很不想承认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