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现在终于知道了？还给我留电话号码说要请我吃饭？”已经彻底和许星然混熟了的宋兴川笑着调侃，顺手帮她摘掉了帽子墨镜，动作自然顺畅行云流水。
“知道了就更要请你吃饭了。”许星然有些不好意思，当时还想着是什么图谋不轨的人留她过夜，没想到竟然是宋兴川。
“那行，你先休息，我出去买些食材，欠了这么久的饭也是时候给我补上了。”宋兴川巴不得找理由留下许星然，此时有现成的理由不说还能借此机会让她亲自下厨，何乐而不为？
自觉理亏的许星然不好拒绝他的一番期待，只能点点头。
即使回到s市，宋兴川依然像个无业游民似的天天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许星然被他搞得头晕不已，借故约了顾阮阮见面，把席康乐顺手丢给他。
反正这段时间，他经常帮着自己照顾席康乐，席康乐对他比对韩铮亲多了。
如果单独让他和韩铮一起照顾席康乐，她十分肯定，围观的人都会以为宋兴川才是席康乐的亲爹，至于韩铮，呵呵。
她和顾阮阮约在了市中心的一家茶餐厅，以前两个人读大学的时候就经常过来，店子不大，但物美价廉，对于那个时候手里没有多少钱的两个人来说，是十分有性价比的美味。
顾阮阮到了之后，一时也是感慨万分，当时还是刚入大学对未来生活有着美好憧憬的两个小女生，转眼都成了嫁为人妇的奔三蹉跎女青年。
那时候总以为生活就是诗和远方，爱人与梦想，如今时过境迁，她们才发现，原来生活只有眼前苟且与一地鸡毛，什么爱人什么梦想，什么诗啊远方啊，都是扯淡，也就能忽悠一下不知社会为何的小女生。
“说起来，韩铮和苏韵前两天也出国旅行去了呢。”顾阮阮咬着吸管，漫不经心地说着，“就是你发朋友圈的第二天。”
“我发朋友圈？”许星然已经忘了自己发过朋友圈地事情听她提起有些奇怪，随后恍然大悟，她发朋友圈的那天不就是乐乐刚转危为安的那天吗？
理清了时间线，本来心情颇好的许星然瞬间没有了任何说话的欲望，眼前地甜品也失去了诱人光泽。
而她已经千疮百孔的心更是在这一瞬间有了绝望的感觉，心死如灯灭，不过如此。
“星然，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顾阮阮发现她脸色不对，关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又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团棉花，让她喘不过气来。
“阮阮，我真的很羡慕你。”半天，许星然才憋出这样一句话，她是真的很羡慕顾阮阮，韩涛那么爱她，什么都听她的，对她言听计从，更不会对别的女人多看一眼。
顾阮阮无法接话，怎么接呀，说这是你不要的？这样一想，她又有些同情许星然了，那么多好的她遇不到，偏偏喜欢上的都是些人渣，无论是宋兴川还是韩铮。
倒不是说许星然眼光有问题，而是有些事真不是简单的喜欢与不喜欢就能概括的，还要有天时地利与人和，可能许星然总是在这三样全不占的时候遇到自以为对的人，结果只能被人伤害吧。
“说起来，那张照片里的男人，到底是谁啊？”不知道怎么接就干脆不接了，直接转移话题吧。
“是宋兴川。”许星然并不打算隐瞒，也没必要隐瞒，“我和乐乐在去民居的时候遇到他，就一直和他搭伴而行。那天晚上乐乐突发高烧，最近的医院在三公里外又夜深人静找不到车，是他抱着乐乐光着脚跑了三公里，送乐乐去医院的。”
再提起这些事，许星然依然满满的感动与怅惘“你不知道，我当时赶过去，看到他身后一地的血脚印，他摊在墙角，大口喘着气跟死过一次一样，一双脚已经被包扎好，他却连起身坐到身边的椅子上的力气都没有，还在安慰我，说孩子送进急诊了，让我不要担心。”
说着，她又快哭出来，顾阮阮也没想到那天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更没想到当初那么决绝地居高临下地对待许星然的宋兴川，如今已经变成了这样的人。
“星然，别哭了，这不是都没事吗？”顾阮阮能感受得到，在那样的冲击下，许星然的内心会是多么纠结，她甚至想劝劝星然，要不就和宋兴川复合吧。
可是了解许星然如同了解自己一样的顾阮阮又如何不明白，就算许星然和韩铮再无可能，也断然不会跟宋兴川在一起，他们俩错过了就是错过了，也许以后会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法院发来了传票，说是一审判决无期徒刑的顾屹凡突然上诉，所以过两天就要在京城中级人民法院再次开庭二审。
对顾屹凡的这个决定，许星然有些茫然，不明白他当时明明已经认罪，为什么现在又搞事情。
传票同样也传到了韩铮手里，他只是冷笑了一声就没有再看，但却没忘记提醒项恒远帮他安排好行程。
二审开庭这天，许星然和韩铮在法院外见了面，两个人俱是一愣，然后默契地点头致意，然后各自离开。
韩铮没有带苏韵来，许星然更不会带宋兴川来，但两个人心里同时都在想着，算你识趣知道这是什么诚，没带乱七八糟的无关人等出来恶心人。
被告席上的顾屹凡已经变了模样，原来还算长的头发现在已经剃光，白皙的脸上顶着一片青色的头皮，他看起来并没有多少紧张，只是安静地站在自己的被告席上，头微微垂着，不去看任何人。
照惯例，顾屹凡提起了上诉，就应该先由他提供新的证据，然而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辩护律师，也就不会有人帮他提供证据。
“被告顾屹凡，你的辩护律师呢？”这是一场非公开的庭审，能旁听的也都是和案件有关的人。
大家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奇怪和诧异，明明是顾屹凡提出了上诉，偏偏好像最无所谓的也是顾屹凡。
他懒懒地站直了身子，抬起被铐在一起的双手，给自己理了理橙色马甲，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没有辩护律师，也没有什么好辩护的。”
说着他看向了坐在原告席上的韩铮，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听说你和星然离婚了？”
“那真是太好了。”
“这么长时间也不来看我，有些话一直想告诉你，见不到你也就没法说，无奈之下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约见你。”
“一直我都在想，怎么让星然离开你，直到我败在你手上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倒是自己替我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应该谢谢你。”
“韩铮，故事还没有结束，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尊敬的法官大人，我的陈述结束了，我觉得二审也可以结束了。”
顾屹凡无所谓的态度和戏耍让在场的每一个公执法人员都觉得自己被轻视和侮辱了，偏偏旁听席上顾先生坐着，他们不敢有任何不满。
一时间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就连见多了大风大浪的检查长此时也是恨不得冲下去把顾屹凡打死拉倒，但为了自己代表的威严，他忍住了。
“屹凡，在里边好好改过自新吧。”最先打破沉默的还是全场年纪最大威望最高的顾先生。
顾屹凡咧了咧嘴角，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嘲讽“您好好过您的日子就成了，甭管我了。”
他被协带走了，其他人也就可以各回各家了。韩铮走得最快，许星然不疾不徐地跟在身后，看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
一直以来，她都被韩铮牵着走，被动地和他结婚和他恋爱和他分开又和他在一起，现在依然是被动地和他离婚。
她开始想，在他心里，自己算什么呢？是那个主动投怀送抱说着“你娶我”的醉鬼呢，还是那个总是围着他打转的许星然呢？
好像不管是哪个，对于韩铮来说，都不是重要的吧。
她更难过的是，明明上一次已经分开了，她也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偏偏他非要各种不择手段地贴上来，招惹她，撩拨她。
明明那个时候分道扬镳，大家也都各有归宿是再好不过，可是最后还是纠缠到一起成了一团乱麻。
现在，韩铮作为这团乱麻的罪魁祸首，他一剪子剪断了自己的线，把已经乱成了一团的自己忘了个干净，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星然，不管怎么说，乐乐都是席家的孩子，百日宴这么重要的事情，是该回来办的。”
床头放着手机，开着扩音，电话里是施巧芝的语重心长。
许星然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婚也离了，抚养权也归自己了，那边还热恋着呢，回什么回？
说是这么说，但许星然这人终归是耳根子软，施巧芝的年纪又和苏雨玉不相上下，对她也多有照顾，在她心里和亲妈也是差不多的，现在听她这么说，却是下不了狠心拒绝。
席康乐在床上蹬着小腿，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许星然放下手里的书，微微叹了口气，儿女生下来都是债，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
“大嫂，我现在的身份回去不合适，我爸也在准备了，还是不去了吧。”
虽然觉得愧疚，但她这谎话说起来还是面不红心不跳的，什么贺炜彦已经在准备了，她明明还带着孩子住在宋兴川家。
“星然，你也知道，当初你怀着小念去了美国，一走五年，回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一直都没有机会向大家介绍过小念，难道你现在连乐乐也要让他变成爹不明吗？”
这话说得有点重，要换个人来说许星然大概就要炸了，偏生说这话的是施巧芝，语气又是一副心痛不已的样子。
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觉得今天一大早起来的好心情都没有了。多大仇啊？非让她回去见那俩人？诚心恶心她不是？
再说当初她为什么会怀着小念远走美国？还不是韩铮要照顾“快死了”的傅彤儿？呵呵，她是新欢的时候，前妻比较重要，她还没成前妻呢，新欢又重要了，干什么？就她好欺负就她不重要呗？
“我知道了，大嫂您看着办吧，到时候您同通知我一下就行。”
许星然心里呕着气，也不想和施巧芝再多说，干脆如了她的愿，一口应下。不就是个百日宴吗？再恶心的事都见过了，韩铮还能当着她的面干出更恶心的事吗？
自己心里想的是十分解气的，然而伸手抹了一把脸，湿哒哒的全是眼泪。
到底还是介怀还是难以放下，凭什么他就可以失忆可以迅速投入到别人的怀抱，而她就只能带着那些沉甸甸的回忆禹禹独行？
就因为他失忆了，全世界都要原谅他，照顾他吗？
对啊，就因为他失忆了，所以全世界都要原谅他，照顾他啊。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弱弱地说着，击碎了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防线，再次溃不成军。
转眼百日宴，宋兴川本想和她一起去，被她拒绝了，她也不知道在怕什么，也许是怕韩铮误会，又也许是不想给宋兴川错觉。
宋兴川对她的感情，两个人相处这么久，就算她是块木头也感觉得到，只是他不说，她就假装不知道，贪恋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该怎么主动提起，万一她说不行，而他又说只当朋友，那多尴尬。
宴会就在席家大宅，看得出来施巧芝是用了心的，房子装饰得童真可爱，门口放着牌子，是席康乐刚出院回家的时候拍的照片。
门口停着宝马香车的，一看就请了不少人。许星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在席康乐脸上亲了一下，儿子，咱们又回来了。
一直等在门外的阿姨见到她抱着孩子，欣喜不已，忙上前接过她随身带着的婴儿用品袋子，一路上跟她说着逗乐子的话。
韩铮就站在门厅外和来宾打招呼，今天穿得精神抖擞的样子，依然是深色系的西装配水蓝色条纹领带，也依然是许星然当初给他挑的。他看见和阿姨一起走进来的她，一改之前的冷脸不耐烦，反而微微笑了一下，上前要接孩子。
“你来了，辛苦了，乐乐我抱一会吧。”
短短一句话，十三个字，让许星然已经死掉的心又有了死灰复燃的痕迹，她笑得清浅温婉，小心地把乐乐交了过去“那就辛苦你了。”
客套里带着亲昵，表情克制得很有分寸很有距离，然而眼神里却是能溺死人的深情与爱意。
一心低头看孩子的韩铮并没有看到她丰富的表情，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带着孩子往里走。
施巧芝远远看着，有些放心了，她之所以那么迫切地想要许星然带着孩子回席家举办百日宴，不过是为了能让两个人再见一见，她不相信两个深爱的人会因为一个失忆就分道扬镳，她是真的怕韩铮以后想起来会后悔。
韩铮今天的举动的确很让人误会，不管是不明就里的宾客眼里还是施巧芝许星然这些当事人的感受，都让他们误会韩铮对许星然是有感情的，他处处体贴许星然，为她拒绝其他人的邀请，替她夹菜挡酒，时刻温柔细致，一如当初两人相恋。
“星然，乐乐有些困了，我抱他去楼上休息。”施巧芝年纪大了，胃口也不好，见一直在许星然怀里的席康乐睡眼朦胧的样子，主动提出了带孩子休息，也是想给他们制造一点单独相处的机会。
两个人中间隔着个孩子，难免会把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把孩子抱走说不定韩铮会挽留一下许星然呢？
施巧芝打得一手好算盘，开心地抱着席康乐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席康乐是韩涛的孩子。
见施巧芝已经上了楼不再关注楼下的情况，一直浅笑的韩铮忽然就没了表情。
“不好意思，韩铮还有个朋友想介绍给大家认识一下，还烦请大家稍候片刻，容韩铮暂时离开一下。”
他都这么说了，来的都是亲朋好友自然不会阻拦，唯有一直坐在他身边的许星然脸上血色褪尽，她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动，几次想去拿手边的杯子都没有拿起来。
她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今天一整天都像个小丑，在韩铮面前表演着拙劣的马戏。
韩铮离开了，又很快回来了，他的身边站着一抹亮色。
高挑的身材，如墨的长发绾成了髻在脑后，留出光洁的额头，两鬓有细碎的碎发。
水蓝色的鱼尾长裙与韩铮的领带互相映衬，她挽着他的臂弯，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了进来，好像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许星然忽然觉得这偌大的席家于她竟再无丝毫停留之地，这里曾是她的家，有她的爱人她的孩子她对生活的所有向往与热爱，而至此以后，这里只会给她留下无尽的梦魇与不堪回首。
她甚至可以猜得出，韩铮接下来会做什么，将那个仪态万千的女人带到万众瞩目的中心，以最骄傲的姿态宣布她是他的女友。
届时，会有无数道同情与幸灾乐祸一同看向她，让她无地自容。
“诸位，在我介绍我身边的这位美人之前，请容许我先感谢一个人。”
许星然垂着头，静静地听着来自不远处，韩铮的声音，一如既往得深沉内敛。长发没有束起，因为她的动作而齐齐垂下，遮住了她此时的脸。
很奇怪，她都猜到了他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却没有心痛的感觉，没有泪流满面也没有不能呼吸，她很平静，像已经知道庭审结果的死刑犯，她只是静默着，等待着死刑判决的来临。
“这个人就是我的前妻，也是今天百日宴的主角，我的小儿子席康乐的亲生母亲，许星然女士。她是个十分伟大的女性，陪伴我经历过许多困苦与难堪。我很抱歉，不能与她携手白头，也衷心地希望她未来可以有一个比我更好更体贴的伴侣。”
“我相信，以星然的温柔体贴，她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妻子以及母亲，只是很可惜，我无法拥有，也不配拥有。”
呵，说得那么好听有什么用呢？说得再好听不也离婚了吗？许星然勾了勾唇角，在别人看不到的阴影里笑得自嘲又无奈。
我温柔，我体贴，我伟大且优秀，可你不要我，有什么用呢？
没有用矮铮。
“我深感歉意与内疚，只是我无法欺骗自己，过去的那些美好请原谅我都已经忘记，我想，我们都应该有个全新的开始，让彼此从过去的故事里结束，走进属于自己的全新故事。”
是吗，一句“都已经忘记”就可以把过去七年的感情一笔勾销，就可以把我们一起经历过的生死都假装没有发生过，装进瓶子埋进土里，等待它们自己风化成一柸黄土是吗？
“我很感激，也很开心，能够遇到我身边的她，她很漂亮也很善解人意，她柔弱也坚强，她是苏韵，是我深爱的女人，我很荣幸地在此向大家宣布，我们将于下个月订婚，希望在座的各位届时可以参加我们的订婚典礼。”
啊，要订婚了吗？比我想象得还要快一些呢。
我并没有很生气，也没有很难过，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之间，真的到此为止了。
大厅里鸦雀无声，没有人能理解韩铮的想法，在妻子哺乳期离婚，又迅速和另一个女人准备订婚，他们见过许多渣男，但从没见过像韩铮这么渣的。
每一个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从宴会开始就一直跟在韩铮身边语笑宴宴的女人，尽管他并没有介绍过，但在场的谁又不知道，那个仪态大方的女人就是韩铮口中伟大又优秀的前妻呢？
男人在感慨之余也不免有些羡慕韩铮，换了三任伴侣，每一任都是美艳动人，各有千秋。
女人们则是无比同情，又恶心韩铮，同时也在心里给韩铮画了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