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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知音寥寥 歌姬按弦 (1)

题记:《将门·盛奕列传》:梅坞盛家第二十一世孙。随父自子之朝迁西琅王廷。曾为王室公子玄之伴读侍郎,一生挚友。少为情伤,终身未娶,致盛门无以继。

晓窗寒梦,一幕幕昔年旧景,一处处他乡楼台,举目无亲,孤坐无友。唯有斑斑月色,滤过树影,铺洒凉阶。自被囚霜华宫以来,蔚璃早已习惯一个人抱膝阶前,一个人眺望星空。只是今时,她又多了一份期盼,为等一人,来或不来。

自那夜相逢月下,他自言是东宫乐师——手握长剑而无一乐器的乐师,蔚璃想来便觉可笑,若是称作宫廷侍卫还有待可信。乐师?他若再来,倒要考问考问他有关琴乐之道。只是许多个夜过去,她再未见他。那一场相逢恍如幻梦一场。

她等得无望,知自己不该再起贪念,埋首膝上,不由愧责自己,止不住的泪水涟涟。分明已是荒凉到底,再无去路,如何又萌生痴想?当真愚蠢!抱膝而泣,禁不住夜风透寒,真不知慢慢冬季可挨得过?

她正无限悲凉时,忽觉肩上一暖,有轻柔绵软之物罩上肩背,蓦然回首,却见身边一袭白影正悄然落坐,与她并肩栖于凉阶之上。眉眼含笑,暖若春风,幽然道,“送你的礼物,全当那日初识欠下的见面礼。”

蔚璃又惊又喜,且安且忧,悄悄拢住肩上狐裘,心中直叹:当真是一件暖衣,凉夜凄凄,寒冬将至,这狐裘披衣可谓雪中送炭了!“只是……”她颇觉愧疚,又有几分忧心,“我并无长物回赠……何况,你与我私递器物,若被官中得知,是要砍你头的……”

“你放心,”他和言安慰,“我是底下最好的乐师,他们断然舍不得杀我。”

蔚璃闻听又笑又奇,还从未见识有人这样自夸,“可你若死了,那居次位者岂非就是第一,是最好了?”

他带笑看她,“显然你还不知何为最好?所谓可被逊次者替补,所补不过其名其位罢了。那最好的精粹之才艺又岂是逊色者可取代?故所谓最好便是无可替代。他们若然杀了我,居第二位者固然跃为第一乐师,可世人谈及下最好的乐师仍是那位赠人狐裘而惨遭杀戮的乐师云疏。”

蔚璃被他一番辩论镇住,左右思量却也无可辩驳,只是他“好”到怎样竟可以使当权者禁杀,“你会琴?”她试着问,若论七弦她也可自傲东越之内无人可代。

“岂止是琴。”似乎是看出她的自傲,他远比她更傲一层,伸手向身后取出一物,笑言道,“我有洞箫,卿可爱?”

蔚璃讶异看他,莫不是真的是位乐师,唯有心答道,“我并不善此器……而且此处,不宜鼓乐,若是被侍卫听见……”

“你放心,我早已使了银钱给他们,不然我又如何进得了此禁地。”

蔚璃更是诧异,“使了银钱?那要多少银钱?”想曾经自己也是身边珠翠堆如山,金银流水过,可如今,一片铜叶便可自侍卫那里换一碗热汤,就是这样的银钱她身上也没樱

“我过我是底下最好的乐师。俸银丰厚。”他语气轻松,又指庭前灌丛,“在那草丛里,我还藏了一件东西,不如你去取来。”

蔚璃望着阶下树丛,讶疑道,“你不会是抱了琴来?”

“你若爱琴,下回送你。”他爽快应着。

蔚璃想要起身去看究竟,奈何久处寒风中,双足早已冻僵,双膝更是坐得发麻,勉力撑地将起,却未能站稳,身子倾斜又跌回阶上,幸好被他扶住,蔚璃又羞又愧,“我竟这样无用……”黯然垂首,险些掉下泪来。

他轻轻扶了她坐好,软语安慰,“还是我去罢。原是我设想不周,忘了你未进餐饭,哪有气力。”

她看着他步履轻盈至庭前树下,果然在那灌丛下取出一提木盒,回来重又摆在阶上,自下而下一一启开,却是一盒盒锦菜佳肴。若非嗅得阵阵香气她还当是梦中,她不可置信地看他,又是感念又是诧异,他如何知道她未进餐饭?他又何处弄来这样美食?

“是太子殿下赏赐的,一并送你。”他先解了她半边疑惑,又道,“你这样清瘦,如何抵得过秋风萧瑟?”着先端了一碗热汤给她,“我在下面放了炭盒,还都是温的,快些吃罢。”

单衣冷榻,残羹剩饭,这样的日子已有半载之余。她险就忘了暖为何意,温当何解?饱腹甘食又是何滋味?如今手捧热汤,真是悲苦交集,喜忧参半,不觉已是珠泪难抑,滚落满腮,滴入碗中,一并合汤咽下。

“今日赠汤之恩,”她哽咽难言,“不知当如何还报……”

“都是事,不必挂怀。”他见她落泪亦有几分萧索,低声道,“还有明日,复明日,复复明日……你若不弃,自此以后,我会每都来给你送一碗热汤。峰回路转,终会等到朗月清风时。”

“你我相知至浅,何以待我恩深?何况此事非银钱可成……”蔚璃忧心问道。

他含笑默然,许是思量至深,可终未答言。最后只是取了玉箫,浅吟低啸,渐成曲调,共她熬过一宵寒冷。

“你可愿意随我学萧?”临去时他问,似有央求之意,“你知书上记着:千金易得,知音难求。你若愿意随我学箫,听我吹箫,便可算作知音人。为知音故,万死不惧。”

许多年后,她仍记得此言——为知音故,万死不惧!当真如是吗?她也曾以为做他知音,或可报答他恩义之万一。那些年里,他教得箫曲,她轻易更可学成,又能谱做琴音,与之相和相谐。可那些曲调中的幽思远虑,她自问从不曾真正晓悟。

单是以“御风斜此曲而论,是宫廷盛宴,倾慕答和之音,他在下群臣面前,坦然率真为她而吟。取名“御风斜。可是谁人又知行往何处?高台琼楼还是涯远道?他,亦或是她?此时,亦或彼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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