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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东城赫赫 红袖仗剑 (6)

青袖崔马赶回越安宫时,合宫上下正一片哀悼之声,她疾步奔向寝殿,看见院中跪满了宗亲近臣,人人掩袖,哀叹声声。一时也顾不上一一见礼招呼,正瞧见跪守一旁的青濯,上前一把捉住,切切询问,“长公主如何?何以至此!”

青濯抬头看见青袖,哭得愈发悲痛,拉了她衣角涕泣难抑,“姐姐!姐姐!公主姐姐不好了,他们把棺椁都备下了……王上也病倒了,要取消婚典……这可如何是好,以后可怎么办……”

青袖见他语焉不详,愈发心焦若焚,索性丢开他起身直入大殿。前殿上更是气氛凝重,婢女伏了一地,女医们有确药,有人温炉,有人还在翻查古籍秘方。而越王正瘫坐在座下木阶,两眼迷茫,怔怔无语。见得青袖进来,又见她跪地行礼,只是怔怔看了许久,似才认出来人是谁,漠然问道,“你还回来做甚么……”

青袖跪伏向前,焦声请言,“王上,长公主现在如何?”

越王怔怔看着,半晌才语,“她倒是寻你来着……令你往柏谷关……接太子……”

青袖急道,“我不去!我只守在长公主身边!凭他是谁,又岂会重过长公主性命!”

越王闻言略略挑眉,惨淡一笑,讥讽斥骂,“早干甚么去了!若知今日你们一个个这般无用,当初何苦倾尽我蔚族所有保你青门血脉!当年为寻你姐弟踪迹,璃儿领了五千王军在那白骨血河间找了七七夜,那时她才十岁啊!只为幼年住你府上时,她谁也不认惟追着你‘姐姐,姐姐’连声称唤的那份情意!若不是为你姐弟二人,我蔚王族何至被帝君囚入霜华冷宫,受那冰墙霜榻之苦!若非昔日霜华宫之囚,又何来今日璃儿之疾!子降你青门为奴,离儿却甘犯廷之威,许濯儿做禁军统领,许你做近身侍卫,许你姐弟二人佩剑行走朝堂,可你们竟不能护她!养之何用!你只,如今你待她可还有个长姐风范!可还知疼她惜她!可还有臣子之忠!如何就能纵她孤身远走!可叹拼我王室全族保下尔等性命,尔等却不能兢主救驾之责,养在深宫又有何用……要这佩剑又有何用!”时强撑气力起身,抬脚踢开青袖身旁佩剑,仍不解恨意又挥袖上前猛地将她推倒,悲斥道,“你何不留在东海,陪你青门列祖列宗X来作甚?回来作甚!”

青袖自是无言可辩,惟有默然垂泪。早已悔断肝肠不曾伴她左右,只一得了消息便是纵马疾驰,宿夜不歇,只为回来看她究竟。此间见越王悲戚至此,更是忧惶焦灼,心念灰冷。缓缓爬起,向着泪痕满面,跌坐地上的越王叩首一礼,便径自起身直奔内室。

此处烛火通明,药香弥漫。当中帷幔床榻伏了一圈女医婢女,床后设屏,屏后慕容苏正在指导女医如何行针用药,各样医典药集铺了一地,瓶瓶罐罐更是堆满屏架。青袖直扑案前,伏案唤道,“苏叔?……”未及询问已然泪落如雨。

眼前这慕容苏又哪里还是昔日所见之那慕容苏,那份从容优雅不在,代之是满目血丝若织,满面风尘如漠,一身枯骨已不能坐,惟有偎在案头指图示针;夹背汗水湿透长衣,加之路上尘埃早已不堪入目。

慕容苏疲惫举目,惨淡一笑,“你回来就好……药针已下,半个时辰后唤我拔针……”完倒身昏睡过去。青袖忙令人添枕,又嘱计算时辰,万不可有失。正忙碌着忽听身后一声哀哭,急回身,人已扑进怀里,呜咽悲泣,“青袖,青袖……你怎么才回来,这可怎么好……”

青袖忙将人扶起,见她额角血痕便知是受了越王责骂,又是怜惜又是心焦,疾声喝道,“裳儿,你哭又何用!苏叔不是已经来了。长公主吉人相,绝不会有事!”时扳正她身子,冷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好端赌怎会病危至此?”

那裳儿抹泪抽噎,早已哭得魂魄迷失,断断续续道,“程先生送回来时,就只奄奄一息了……”忆起当时境况又伏在青袖身上大哭,“有个骑马的恶人,溅了长公主一身泥……后来还把长公主扔进了水里,这么冷的……呜呜呜,长公主本就畏寒怕冷的身子,又怎么受得住!……程先生衣服头发都湿透了,蔚将军也气息脉象都不见了……”裳儿只将近日来所见所闻之琐碎颠三倒四地来,青袖听得皱眉,追问,“哪个程先生?又是哪个蔚将军!”

“就是西关守将蔚珂将军……还有甚么程门的三少主,人就住在你府上……”

青袖闻言叮嘱裳儿,“不要哭了!看住时辰,半个时辰后唤醒苏叔去针!切记!”

裳儿被她一喝倒是警醒几分,郑重点头,“你又去哪里?”

“去杀了那恶人!”完起身往外校至堂前拾了长剑,也未理会堂前瘫坐的越王,出至庭院提剑疾行,更未理会身后呼唤的青濯,径自出了宫门,策马回转府上。

夜已过半,程潜之依旧忧心难眠,正在房中收拾笔墨,整理文稿,听得院中一阵喧哗,脚步纷沓,只当宫中又传来消息,忙疾步向外走,依稀听得院中管家有言,“姑娘总算回来了?可入宫了?长公主那里安好?……少主许多都不回家,也不知如何……”原是青家女少主回府了,行至门前又听门外清冷女音答言,“替我换匹好马,即刻还要出城。有位程先生住这里吗?”

程潜之忙开门迎出,步下石阶,向着月下所见倩影躬身一礼,“琢湖程潜之与青姑娘有礼。”

青袖立身庭院,端看面前所见之书生,沉声问道,“是先生送长公主回宫的?”

“是。程某……”程潜之将要谦言寒暄,却又听问道,“先生可与西琅盛奕相识?”

程潜之蹙眉,不知所问何起,只得老实答道,“淇水相逢,当时长公主也在……”

“那么西琅夜玄呢?”青袖又问,咄咄追询迫得程潜之满心莫名,摇头道,“只是与兰公子隔水一瞥,不曾见过玄公子。不知姑娘所问……”

“淇水,丘邑之野,先生遇长公主时可知她是谁?”

“长公主自称青门女子,在下与盛将军皆以为……”还是未待完,又被问道,“长公主归途遇那纵马恶人,受欺落水,先生可在左右?”

程潜之摇头,心下多少有些不悦,不知细节当如何言,纵是越王问话也不曾这般咄咄逼人。

青袖又问,“可否借先生笔墨一用。”

程潜之笑笑,“此处本就青门府邸,姑娘何须客气。”时引入室内,隐隐已有所觉。总不会这样巧合,那恶人偏巧又撞上这位真正的青门女子。只是看她这般气势凛然,行止果决,若果真如此,想来那恶人死期已近。

青袖移至灯下,就着案上笔墨随手描了一幅人像,递给程潜之,“先生细看,可是那恶人相貌?”

程潜之细看之下不觉惊住,又想当时那纵马之人回眸一望,虽则转瞬之间难记其眉眼鼻骨,可那猖狂邪魅之神情却是赫然在目,而这纸上所描,怎会这般神似,“姑娘何处见过此人?”

“先生莫问,只是与不是?”

程潜之心答道,“神韵极像!尤是那眉间轻狂与眼底邪魅……”不等完,青袖已转身而去,崔问院中家仆,“马可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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